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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现在开始教颜神佑投壶。
这是饮宴时最常见的一种游戏了,初时是男子在玩,后来渐及闺阁。乃是立在长颈圆腹的瓶子,瓶口不大,有耳。手持箭,隔数步,一支一支往里投,投中多者为赢。规则十分简单。
颜神佑人小手小胳膊短力气也比成人小,却颇有准头,十投里居然能有六、七中。姜氏十分诧异:这也能天生吗?
这也算是天生吧,反正颜启箭术十分之好,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到了颜肃之这里,还刻苦练过一阵儿的连珠箭。投壶原自射箭演化而来,颜神佑如果有这方面的生物遗传,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颜肃之一次偶尔回家,看到颜神佑这般,却也来兴趣,投了一把箭,他嗖嗖全扔了进去,完虐了颜神佑。姜氏现在看他,真是没什么好脸,就端一张标准脸对他。倒是颜神佑,仰着个头,十分气愤:有这么在小朋友面前刷存在感的吗?上一回中二病跟她树下对峙,居然没有把她薅下来暴打,养肥了她的胆子。
颜肃之见闺女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头疼,他对一个会爬树(他现在还不太熟练这个技能)的闺女,真是无端觉得压力很大。可是要这么走了,又会很没面子,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说:“要不要学射箭?君子六艺哟。”
这种爬树我不行,射箭你不行的口气……颜神佑果断地道:“好!”必须好,凡能不用坐成萝卜腿的,都是大好!
颜肃之看着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居然生出一点……自豪感来。爽快地答应了:“我给你找家什去。”
颜神佑顺竿爬,接着问:“每天教多久?”
颜肃之道:“那……半个时辰?”说着还打量了一下她的小细胳膊小短腿儿,这么丁点儿,能撑半个时辰吗?
颜神佑大喜:“不反悔?”
颜肃之最恨有人瞧不起他,拍地道:“你别哭鼻子。”
父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氏:……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然而颜肃之决定了的事情,姜氏要反对……那也得这个中二病肯听呀。于是颜神佑如愿以偿,踏上了文武双全战斗力满格的美少女战士之路。
颜神佑的课程相当地充实,虽然旁人眼里是惊吓了一点,然而她本人却很喜欢。尽早攒够资本,对她来说是现在的首要任务。颜肃之这里呢,在“教导”女儿的过程中,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点久违或曰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满足感。颜神佑这里呢,依然对颜肃之持一种怀疑态度,然而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她也跟颜肃之上体育课去——能让他少出去鬼混也是好的啊。
一时之间,二房居然倒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在此期间,颜神佑也跟着姜氏去看望颜老娘。颜老娘如今卧病在床,连扶她出门透气她都不肯,似乎见到阳光就害怕。身上的首饰也都除了,人也没有初见时教训楚氏时的精神了。一把白发堆在枕头上,看着十分凄凉。
姜氏虽觉这老人不讲道理,眼前她这样也忍不住心软了起来,她还有些个心虚。伺候起颜老娘来分外尽力,颜老娘似乎有些不大待见她,对柴氏却尤其好,每说:“带大郎来见我呀。”
这个大郎却是柴氏的长子颜希贤,可颜希贤如今已经出去上学了,再小一点的孩子,真不敢带来见颜老娘。颜老娘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成年人见了都有点害怕。结果,过不几日,柴氏也来不了了——她要生了。
颜老娘却不生气,反而念叨着:“生了好,生了好,百子千孙。”
对着这么个人,哪怕她十分冷淡,姜氏也没办法生起气来,转而尽心地伺候。
☆、36·都是钱闹的
却说颜老娘一直卧病在床;前朝后宫许多活动能没能参加。年前在册封太子之前,皇帝先将皇长子之生母水美人晋为贵人。这本是个热闹事儿,以颜启之“大功”是全家都应该光彩出席的;可家里女眷里;打头的颜老娘却病了。正好;颜肃之死活不肯做这皇帝的官儿;姜氏自己也没个品级;不用进宫;就她照顾颜老娘了。
颜老娘是不大喜欢这个孙媳妇的,没别的原因;理由只有一个——咋不生个曾孙出来呢?老太太有个相当朴素的理念:生不出儿子来;一定是媳妇不对。
可生出儿子来了的楚氏;她还是看不顺眼。
姜氏也不在这个事情上跟她争执,争什么呢,怪没意思的。这太夫人,连着颜启、颜平之,都被她给干掉了,失败者有哀嚎的权利。如果太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反而会不自在。这样态度冷淡的,她心里还好过些呢。
太夫人着:“女人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在夫家也挺不起腰来,恁多家业,叫哪个来擎着?”
姜氏在想:【不晓得郎君带神佑会不会出差错?今日阿家与阿嫂入宫,又是何等模样?会不会与水贵人起争执?】
这水贵人的“贵人”可不是清宫戏里没啥地位的低级职称。贵人一词,自出现的时候起,地位是相当高的。本朝开国并不久,先帝今上都不是很讲究的人,后宫次序也有些乱,直到米丞相以“后宫紊乱,是以皇子不生”为由整顿之后,才规矩了起来。
按照传说与附会星宿,皇帝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这其中的三夫人,便是贵妃、贵嫔、贵人了。
原本皇帝是跟米丞相商量着,怎么着也得把皇太子的生母给弄成个皇后吧?这样册封皇太子就名正言顺了,对吧?
可米老头说了:“毋以妾为妻,且陛下无嫡子,皇长子为庶长,依礼法当立,何必多此一举?”米丞相有一担忧:这水贵人出自寒微,家里也没个像样儿的兄弟,一朝弄成个皇后,怕外戚粗鄙闹事儿。必须要在名份上卡上一卡,施加一点压力。以后皇帝不在了,哪怕水贵人进位,朝廷也好辖制这外戚之家——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不好在这事上争执,且知这些个大臣好讲个家世,便将这立后的事情压下,专心准备这册封皇太子的事儿。
因有此一事,水贵人对大臣、世家颇有些记恨的意思。世家大臣们呢?一点为也不甩这水贵人,是皇太子亲妈又怎么样?咱就不听你的!
这里得更正一点,所谓外戚,被不被鄙视,也是要分时候的、分人的。比如,如果是世家女以家世、人品入选为后,那是一门贵戚,人人尊敬。如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以美色或者是运气,简单地说,裙带,带着一家人上升的话,那就要被鄙视个死。
水贵人家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姜氏就有点担心,怕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如果楚氏觉得受到了侮辱,还不定会有什么大会发生呢。到时候她怕家里受影响,旁的还好说,二房里这情况有点微妙。
就这么一个念叨、一个走神儿,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楚氏与郁氏也回来了,柴氏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楚氏与颜老娘都不让她轻易挪动了。
姜氏偷看看着楚氏,深觉得这阿家真是厉害,几乎算是撕破脸了,还能规行矩步地来看颜老娘。还跟颜老娘汇报了情况,特别夸了颜启:“还是将军建言册封太子的呢。等册封太子的时候,将军更有光彩。”
颜老娘听到儿子又做了件好事,眼睛才亮了一点。姜氏心说,您还真好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老娘还念叨了几句:“大娘呢?要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就睡了。
楚氏一摆手,姜氏与郁氏都跟着撤了。
到得楚氏正房,姜氏不用她问,便将家务汇报。也没有什么事情,赵氏被关了,颜老娘不能动,家里真是再清净不过了。姜氏看楚氏面有倦容,识趣地捧一回茶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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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自己家里,颜神佑跟颜肃之爷儿俩正在那儿玩游戏呢。
也是颜神佑想得开,那是亲爹,又不能拿去埋了,何况看着也挺养眼的。再者,颜神佑对颜肃之报以深切的同情,自打知道颜肃之被爹妈坑了之后,真是每天都给他点一根蜡烛。她是相当理解颜肃之的,颜肃之当时才多大啊?颜神佑上辈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叛逆过呢。
虽然颜肃之现在还中二着,不过,颜神佑想,只要他别在自己跟前犯病,只要自己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当着平常认识的人相处,大约还是不错的。
颜肃之这里呢,当老师当得上瘾了,他的文化课水平其实比姜氏还要高一截的,只是平时不显罢了。颜肃之的讲解,显然更合颜神佑的胃口。颜神佑就特别喜欢听他讲史,中二少年略愤青,用词相当刻薄,常逗得闺女笑。有些批评世家的话,颜神佑也觉得相当有道理,还会附和一二。
姜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父女俩都扎着袖子,往廊下栏杆上一坐。颜肃之两条长腿,左腿随意垂下,右脚踩在栏杆上,右肘抵着右膝,侧脸看着坐在他左手边儿的闺女。颜神佑这货人矮短腿,两手撑在身侧,两条短腿够不着地,她前后荡着腿,也歪脸看她爹。
颜肃之就觉得这小孩儿特别逗,看起来也挺顺眼的,教东西也学得快,十分不费力,也就跟她玩。
颜神佑正那儿套话呢,听颜肃之有一搭没一搭说:“你这一天到晚也没个玩的,小孩子,多玩耍些才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学得多了,没用。”
颜神佑道:“还行。”
“你又懂什么?你老子我小时候比你还用功,现在有用吗?”
颜神佑很认真地说:“你要小时候不用功,不学这些本事,教不了我,我现在才不跟你一起玩呢。”
颜肃之:“……”
按照游戏规则,现在轮到颜神佑发问了:“那阿爹你现在玩什么?有趣么?”
问得颜肃之一怔,忽地有些讪讪。本来是挺有趣儿,后来发现他娘是个总BOSS,整得他爹十分之惨,深觉自己的道行完全不够看,但是又找不到新的乐趣。这不,都无聊得开始教小朋友了。
看她爹不说话了,颜神佑也不说话了,一转头,特别开心地跳到地上:“阿娘~”
颜肃之看到姜氏来了,不知怎么地,他就想到了之前被大舅子约谈的内容,忽然生出一股……尴尬羞涩来。刷,他也跳到地上了,故作轻快地一撞袍角:“我去找唐大玩去了。”
姜氏:“……”她先前心里因吴表妹的事情误会了颜肃之,也有些尴尬,不大好意思。可后来颜肃之对姜戎那个生孩子的提议装死,弄得姜氏就不想见到他了。十分之羞耻!
颜神佑眼睁睁看着她一对爹娘跟中学生早恋似的气场,只觉得有些可乐,又觉得有些诧异——这算是,都有点意思吗?虽然是当人闺女的,也知道在这年代没个亲兄弟不好,可她从来没生出撮合这两个人的事儿。不为旁的,就为颜肃之虽然其情可悯,可行为实在不靠谱。姜氏要不跟他好吧,还能平淡度日,要真把他放心上了,那不得愁死?
这是怎么能看上这么个中二的呢?颜?
当然不是!那必须是还有一点节操。
不过姜氏目前能默许哥哥跟颜肃之谈一谈,已经是极限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是以姜氏就这么、这么,这么放了颜肃之走了!
颜神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俩证都领了,娃都生了,现在玩起暧昧小清新了吗?可这男女之事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