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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清和宫里的宫人自己做的,妾身尝过,味道是极好的,皇上您尝尝?”庄贵妃拿了白银錾梅花双筷挟了一根桃条便要放到皇上的嘴里去。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庄芹也时常会用筷子挟了好吃的东西直接喂到李睿的嘴里去。
只是现在他们都已长大,一个成了帝王,一个做了贵妃,如此亲密的举动倒是许多年没有过的了。
见那筷子直伸到自己面前,李睿微微一偏身,将那送到嘴边的筷子躲开,但笑不语。
庄贵妃微怔了怔,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来:“是妾身一时忘形,竟然忘了规矩,真是该打。”说着便抬手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记得以前您还非要妾身喂着吃,不喂便不肯吃饭呢。”
“那都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皇帝唇角勾着一个完美的弧度,那样的俊秀风流,便是清和宫里的宫人们一个个看着也都有些心旌动摇起来。
皇上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德宝身后的一个试食太监快步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头摆着专用的银筷、银勺。他拿着筷子接过庄贵妃挟着的那根桃条儿,道了声“谢娘娘赏!”便将桃条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细细品过后,他便退到后头去。
这还要等一会工夫,若确认了这吃食没有问题,皇上才能动筷子。
李睿便端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身体。
“来人,上好茶来。”庄贵妃特意用桃干儿来引皇上说,可皇上却十分沉得住气,就是不问她那个桃林间粉衣美人的事。
不一会功夫,一个宫女便托着茶盘走了上来,先将茶放在皇帝和贵妃的面前,却不退下去,而是在离他们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蛾眉螓首,虽说身上穿着的还是宫婢的粉色衣裳,但默然站着的时候也别有一股风情。
皇帝也没接茶,只是抬头看了看那妆容精制的美人儿一眼,才对皇后说:“这人瞧着眼生得紧,是新分来清和宫里伺候的人吗?”
庄贵妃闻言一喜,皇上避而不谈的话题,总算是被他自己挑出来了。
“来了才两个月,之前总是粗手笨脚的,便让她在后头做些活计。如今也长大了,还挺懂事贴心的,便将他调来前头做事。”贵妃一边状似无意地解说,一边偷眼去瞧皇帝的脸色,“那腌桃子的方儿,还是她献上来的呢。”
皇帝将茶碗盖儿微掀起半边,洁白的瓷碗里,碧黄色的汤汁清亮,悬针似的茶叶在杯中打着旋儿,如碧衣美人儿一般在水中沉浮起舞着。
然后将碗盖儿一盖,又将这盏扑鼻香的香茶放了回去。
“怎么都不敢将脸抬起来?”皇帝问道。
“许是被皇上天威惊到了吧。”庄贵妃笑着说,“来,玉桃儿,将你的脸抬起来,让皇上瞧瞧。”
玉桃儿?皇帝看了一眼庄贵妃。取的名字倒是会躲懒讨巧。
“这眉眼倒是有几分熟悉。”皇帝沉吟了片刻,对庄贵妃说。
“妾身也觉着,玉桃儿身上看着有几分皇后的神韵。”
那着粉的宫女眼波流转,微微欠了欠身道:“奴婢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比。”
那声音婉转低回,带着欲语还羞的娇气,那话音儿微向上挑的方式,与赵嫣容平素说话的腔调又有几分相似。
本还半含笑意的皇帝突然冷下脸来。
“贵妃,前日宫里清点人数,说是贵妃要了浣衣局的一个粗使婢子过去,可有此事?”
坐着的庄芹与站着的赵清容心里都是突然“咯噔”一声。
庄贵妃将赵清容从浣衣局弄出来时是极隐密的。
不过一个受罚的宫女而已,大多像赵清容这样的被罚到浣衣局里,便是一辈子无法出头的。上头有人肯捞,浣衣局的人自然乐得顺水人情。
出得了头,便是有功,出不了头,也不过是个宫女,翻不了天去。
浣衣局的宫监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好端端的,宫里为何要清点人数?既是宫里清点,她的清和宫因何又没得到丝毫风声?
皇上莫非是知道了赵清容的身份而特地去让人查了?
庄贵妃的脑子里快速转了几个念头。
定是上回来见着她太像皇后,便让人去查了来历。
而下人做事未必能全收拾干净,被人抓着了痕迹报与了皇帝。
所以他才会隔了这些日子再二度上门。
庄贵妃立刻起身,转到皇帝的身前跪下。
她这一跪,殿里的清和宫宫人们全都跪了下去,赵清容就跪在贵妃的脚边,也不像以前那样胆大,只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是妾身的不是。”庄贵妃声音依旧是那样柔顺自然,半点听不出有什么焦虑惶恐来,“这玉桃儿的确是妾身从浣衣局调出来的,不过这里头有些缘故。”
“哦?什么缘故?贵妃不妨说来听听。”皇帝正襟危坐着,一双眼睛只看着庄芹,半点儿也没施舍给赵清容。
“上回妾身处理完宫务,听到宫里有些纷争,皇后的亲妹妹得罪了佟美人。皇后公正,法度清明,罚了她妹妹在清凉殿前跪三天,又被罚到浣衣局里做事。当时妾身经过清凉殿,远远儿瞧见了,就是一个娇弱的小人儿,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也是个单纯的孩子,瞧着有几分可怜见儿的。”庄贵妃抬起头,看着皇帝说,“虽说皇后父母已经和离,但到底是骨血之亲,皇后这样罚着自己的亲妹,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一个千娇百媚的闺秀以后在浣衣局那种地方磋砣年华也委实可惜了些。妾身便悄悄接了她出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宫室里。”
“清容,来,将你的头抬起来,让皇上仔细瞧瞧。”庄贵妃柔声说道,“让皇上瞧瞧,你与皇后娘娘有多像。”
“皇上是个重情之人,皇后必也十分重情。清容已经知道错了,罚也罚了,还请皇上格外开恩,饶了她吧。”
李睿坐在座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们,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执掌后宫,她既然判了罚,自有她的道理。贵妃,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接人出来?庄芹,你是觉得皇后的话算不得什么?还是觉得这后宫之事只得由你来判决?”
庄贵妃脸上血色尽失,一头磕到地上:“妾身不敢,妾身行事鲁莽,僭越了。”
☆、第71章
71 【贵妃的告白】分分钟让你化身咆哮马
李睿看着跪在下首的庄芹;一挥手,令殿中所有宫侍;连着跪伏于地不敢抬头的赵清容一并退出去。清和宫的正殿里,便只剩下了皇帝和贵妃二人。
这期间;皇帝并未开口令贵妃平身;庄芹也就只有跪在那里;低头看着膝下青砖的纹理,细数着砖上雕出的梅花。
殿内一片安宁寂静;短暂的安宁之下,这二人心中究竟翻腾了多大的浪,也只有他们各自明白。
庄芹不过二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可眼下;再精细的妆容也难以掩盖她眼角滋长的细纹;当然,不贴近了细看,也无从发觉。
她与裴锦是同样的年纪,也是同样的老成。
可是裴锦是因为多年心情不顺,压抑苦闷而渐显老态。
庄芹又是为了什么?
殚精竭虑,谨小慎微的庄贵妃,如今牢牢地握着后宫的实务。身为皇后的赵嫣容几乎不过问什么,因为她怕麻烦,有人愿意继续做着,她自然乐得不去取。
赵嫣容才是皇后,是这个后宫实际的领袖,但她并不热衷于权势,她只想每天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只要有人敢让她不痛快,她便痛快地回敬,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可是这回她委屈了,为了顾及他的感受。
从来不委屈自己的皇后,将这份不快憋在了心里,默默地选择了旁观。
皇后给了他应有的尊重,给他留了余地,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李睿明白,如果不是顾念着他与庄芹的旧情份,皇后只怕早就动手了。只要是她动手,便是快刀斩乱麻,不留后患。
之前若他还有些犹豫,在踏进清和宫里,闻到那淡淡的媚然香时,那一点犹豫便立刻烟消云散。
在庄芹的心里,他李睿到底算什么?带着催情和制幻效用的香料,刻意照着皇后打扮的宫人,居然还是被皇后罚去浣衣局的庶妹。庄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半分考虑到他的心情?
若说庄芹是急着想要个孩子,想让皇后的庶妹帮她完成这个心愿,那也该是在他明确地表示过拒绝之后,才将赵清容弄出来。
可事实上,这个赵清容在清和宫已待了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庄芹早就在安排着这一切。
弄个形容神态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来诱惑他,然后呢?
李睿简直不敢再往下深想。
这不是口口声声拿他当弟弟看的姐姐应做的事。
她的心里,只当他是皇帝,是块需要与人争抢相殴,明争暗斗才能入嘴的肥肉。
“朕,好生失望。”
是的,好失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可以当亲人一样相知相守的人,竟然会设计他,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让他感到齿冷。
他不是傻子,不是可以任人玩弄的人偶。
他是那样的信任她,不愿意想她身上会有任何的龌鹾心思,所以他对后宅里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不去在意,或者说,是刻意不去在意。
直到今天,他终于不得不去面对。
皇后说得对,任何事,不是逃避便能不存在的。逃避,只是用将来会面对的种种麻烦去解决当下的麻烦而已。
如果他能早些发现庄芹的小动作,或许他的后宫能多些清净。
“皇上……”
庄贵妃抬起头来,眼中盈盈似有水光。
“皇上,妾身是僭越了,但那是无心之失。妾身,只是想着能替皇上分忧。皇后这些天的任性……也实在是苦了皇上……”
“贵妃可真是有心,早两个月就知道朕与皇后会有今天。”李睿笑声有些苍凉,他看着眼前这多年相依的女人,半晌无语。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皇上,妾身从未变过。”庄芹咬着下唇,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从未变过啊皇上。妾身的心里只想着皇上,只有皇上!”
听着她的话,李睿一惊。
“你说什么?”
“皇上,您听我说。”庄芹向前膝行几步,拿手够着了李睿的袍角,哽咽了起来,“咱们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皇上或许不记得了,您那时候曾说过,长大会娶我当媳妇儿。我一直等着一直盼着,直到成为您的侧妃。”
“等等!”李睿一摆手,不许她再说下去,“你在说什么,为何朕听不明白?你说你心里装着的人是我,那允行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想着嫁与他为妻的吗?你当年明明对我说,你与顾允行相得,郎情妾意,非他不嫁!”
庄芹面色微僵,顿了半天才说:“那是顾大哥这样想着……我不过是……这样说着,想让您嫉妒吃醋……我并没想过要嫁他,我只想嫁给皇上您的啊!”
嫉妒吃醋?
天知道那时候听说庄姐姐与顾允行相爱他心里有多高兴。他觉得庄芹失怙失恃,正得有个知疼知热的年长些的男人好好呵护她。顾允行英俊勇武,为人仗义忠诚,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就算那时候官微职小,但李睿心里已经许了他远大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