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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真叫偷鸡不成反蚀了米,平乡侯又痛又悔,没过两年就呜呼哀哉,化作了尘土。
当然,他也将太子得罪了个底儿掉。
那时候年少气盛,行事粗莽,若换作今日,他必会换种更好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打击太子的势力,而不会仅仅因为不喜欢他,就用粗暴的手段直接跟他对上。
大约就是那时候,从南疆传来消息,说大理王反了,章士先正在率军平叛。
然后李恪就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到南边走走,看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他为什么就答应了呢?他还没到十二岁,还没能独当一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会鬼使神差地应了李恪这么神来之笔的奇思,瞒着家人,带着银子马匹,就这么离开了京城。
裴宜沉沉睡去,黑暗中,仿佛身体正在马上颠簸,一路烟尘,满目河山,那些红男绿女,贩夫走卒,十里河岸柳,千里云中月,以为早已忘却的东西都从记忆的深处浮现,随后倏尔消失。
留下的,只是乳白色飘渺的山岚,在满是湿气的山林间优雅地舒展裙裾。
他脱下外袍,高兴地向着水声跑去,在山间钻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机会沐浴,他身上痒得都快发疯了。
耳中轰鸣声响,白练飞虹自天际坠落,打在凸起的岩石上,在发出震耳的声响之时,也跌成碎玉般的雾气,将一切都罩在虚无之中。
沁凉的潭水没上脚踝,让他发出满足的呻|吟声,正在此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在那如隔绝尘世的仙境雾气中,他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
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际,发间反射出晶莹的水光。乌发摇动间,可以看见白皙赤|裸的后背。
一个回眸,两个人都愣着了。
她就像山林间突然出现的仙童,受到惊吓微微扭曲起来的脸也无法遮掩那种超脱俗世的美丽。鲜艳的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一对杏眼睁得溜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
那一瞬间,裴宜以为自己看到了山林中的精灵。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说的那些故事。天上的仙女们会借着朝雾的掩护飞到凡尘沐浴玩耍,只要将她的仙衣拿走,她便不能飞回天宫,只能留在凡间与拿了她衣服的人成亲。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仙女吗?
裴宜抬起脚,小心翼翼地向前踏了一步。
第115章 E2…06
6 夜话
耳边只有隆隆水声;他似乎看见那个娇小的仙子嘴巴张开又合上;可是说的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依旧是沉滞厚重的黑。
裴宜急促地喘息着,额角背后全是冷汗。他抚着额头低声呻|吟了一声,多少年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却依旧是那样清晰明丽,纤毫未改。
暗夜之中;他慢慢平静下来;却在宁静中查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转过头,看见浓重的夜色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离他床边挺远的地方。
从房间到平台上没有门,一个女子侧身坐在那里,靠着原木的粗大立柱静静地望向夜空。
黯淡的月色只勾勒出她朦胧的轮廓;乌黑的发,素色的长衫,只在额前戴着象征大巫身份的火红宝石额饰。
裴宜从床上起身,拿过外袍披在了身上,他光着脚走到萧墨吟的身边,学着她坐在了地上,一同仰望外面的天空。
“我睡不着。”萧墨吟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一味地望着夜空,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我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裴宜抱膝而坐,静静地不发一言。
“那时候阿妈总带我和萧笉看星星。”萧墨吟的声音就像在屋外盘旋的夜风,清盈,微冷,带着难以捕捉的戒备,“阿妈总说,苗人的神灵在山里,十万大山里藏着我们族人信奉的山神。”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山神的化形。”萧墨吟低低地说着,然后笑了起来,“我很傻是不是?那时候我刚逃出南疆,身上头发上全是血和污泥,我身边的侍从一个个都死了,他们的血,敌人的血,让我觉得无法呼吸。那时候,我甚至想,干脆就让山神带我走吧,跟我阿妈和父王团聚在一起,就不会再害怕,再悲伤。”
“就在我洗干净了自己,打算把自己献给山神的时候,你就这样出现了……”
出现了,肤色如雪,双眸灿如星辰的少年,□着上身怔怔地站在那里,她那时以为是山神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呼唤,所以现身来接她走。
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唱着阿妈教给她的苗族祭魂歌谣,在水里跌跌撞撞地向他走过去。
没想到山神脸上却突然露出惊慌的神色,一转身,便跑不见了。
山神不想要她,山神抛弃了她,不肯接收她的灵魂。
萧墨吟哭了很久很久,那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少年山神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她熟悉的汉话,细声细气地说:“你把衣服,衣服先穿上。”
山神拿着她脏污的衣裙,白皙的面庞带着几分红晕,侧过身没有再看她。
她错了,这个少年不是山神,他跟她一样,只是误入山林的凡人。
萧墨吟那时候的反应是失望,悲苦,却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裴宜突然开了口,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与荣王在林中失散,我一个人其实有点害怕,然后遇到了你。”以为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却没想到仙女的羽衣又脏又破。
少年和少女一起在林间过了三天,少女能辨识林间有毒的花果和可饮的水源,少年有一身武功,爬树摘果,捕猎小兔小獐子这些猎物来果腹。
只是这三天,他们彼此都没有问对方的姓名,生怕自己一开口,对面的有如精灵一般的人就会如晨雾一样,消散不见。
就在那天,他们坐在一条山溪的石边,裴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你家里人都不在了吗?”
萧墨吟摇了摇头,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然后裴宜想说:“不如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京城,我可以保护你。”
只是这句话没能说出来,就听见远远有人在喊他:“世子!世子!世子!!”
那些
高声呼唤他的人穿着大齐的军甲,虽然领巾的颜色不一样,可是萧墨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仇人穿着的盔甲样式和武器。
她看向少年的目光冷了下来,颤声问道:“你是大齐人?”
少年微笑着点点头,指着那些围上来的兵士说:“那些是我兄弟的家将们,他们来寻我了!”
那一瞬间,就像天地翻覆了个个儿,日夜倒转,江水逆流,小小少女的心被冻结了起来,前一刻她还信任着,依赖着,甚至心底有种与他人稍异的喜欢轻轻藏在心底的嫩膜下,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发出青绿的嫩芽,如今,这嫩芽就像毒草,根爪倏然间直刺入骨髓血肉,令她痛得浑身发抖。
“你怎么了?”看着少女一张脸变得煞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的模样,少年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笑着说:“别怕,他们是来保护我的,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我,那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大理城里那些无辜的百姓呢?有谁来保护他们,有谁能放过他们?
你们这些大齐的屠夫!
少女的眼前一片血红,分不清那是在她眼前一个个一片片倒下的人的血肉,还是大理王城灭不掉的大火。
那一刻,她只想把这些身披坚甲,手执利刃的恶魔全都撕成碎片,但她没有那个本事。
眼睛里浮起一层血雾,被仇恨焚灭了理智的她,将身上最后一个防身杀人的蛊王放了出来。
可是在她放蛊的时候,她迎上了少年微带笑意的眼眸,明如天镜,清如山泉,带着欢喜,以及毫无防范。
她想起了自己在山潭里头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想起他惊愕的表情,微红的耳垂,以及安慰一样轻轻拍着她后背的并不十分宽大的手掌。
那满腔的杀意突然就消除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悲痛和不甘。
时过多年,萧墨吟每每想到那年那天那时那刻,还会忍不住浑身发抖。
人大抵如此,被心中一团戾气驱使时,便会蒙蔽视听,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而后,抱悔终生。
她甚至没有问一下少年的身份,姓名,来处,便将他定义为了仇人,敌人而要置他于死地。
如果当时裴宜真的死了,她也不能活。那样,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她也不会时时夜不能寐,饱受良心的苛责。
是我欠你的,便是今天要用命来还,也实属应当。
黑暗之中,萧墨吟转过脸,看着裴宜。那张脸看着又清减了一些,大半面容被黑暗的阴影遮着,只能看见比常人明晰的轮廓。
“裴侯,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早说过,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真的不需要你还什么。”裴宜微微皱起双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你还是快点放我离开是正经。”顿了半晌,他方说,“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
萧墨吟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裴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如果只是为了我的病而勉强自己嫁人,真的用不着。你……你又不喜欢他。”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萧墨吟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乌苗头人与我并不是成亲。他只是想要一个大巫的孩子。我也……需要一个女儿做大巫的继承者。”
“……”一时之间,裴宜竟然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我阿妈当年偶遇阿爹,他们俩一见钟情,阿妈扔下白苗跟情郎私奔了。她是阿嬷唯一的女儿,也是苗疆唯一的大巫继承人。”萧墨吟苦笑了一声,“阿嬷找到她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和萧笉,阿妈答应了,如果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女儿,就要在她成年之后送回苗疆当大巫,所以她才能有机会跟我阿爹共死生。你以为当年为什么苗疆会起大乱?因为他们认为,章士先不止杀了苗疆的巫女,更杀了未来的大巫。”
“所以你也要像以前的大巫们那样,为了一个继承人便要随便找个人生孩子?”裴宜沉声问道。
“不然呢?”萧墨吟木然地答道,“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暗夜里,裴宜的呼吸有些发紧,双眸亮得有些碜人。
萧墨吟突然一笑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晚了我还会过来找你?”
裴宜避开她的目光说:“你们苗人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话,你想找我说话便来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萧墨吟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时辰差不多了,我让阿努娜下在饭食里的药应该也差不多起效了。裴侯,你是不是觉得头有点晕?”
裴宜闻言连眉毛也没抬:“你又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吃?以后用不着弄得鬼鬼祟祟的,直接说也就是了,我又不是怕吃药的小娃娃。”
萧墨吟身子一转,从坐姿变为了跪姿,向他爬了两步。
裴宜几乎可以感受到萧墨吟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你怕我?”
“不怕。”
“那为什么一直不肯看我的眼睛?”
“胡说八道!”
“裴宜……”
“你离远一点,男女授受不亲……我我陪你好好说话便是。”
“药都齐了……你的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