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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郢并不在乎这些,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把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都炒了出去。被炒出去后,那些人就开始无所顾忌地造谣宿郢作为报复。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能体现人性。宿郢并不在乎这些言论,他活了太久,早就知道人类是怎样一个复杂的物种。
只是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第一个为他在网上实名发声的人会是之前那个打了蝉蝉、被他下派到分公司的女文秘。
女文秘发声后,陆续有其他公司员工开始为他发声作证,说他是个公平公正从不苛待下属的好老板。公司的公益项目记录也相继被展示在网络平台上,那些受过帮助的人自发出来声援宿郢。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反转又反转。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网络的世界一片混乱,可于宿郢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周卑。
他现在很少去公司了,除非极其要紧,不然全部都放给了副总解决。他将那个女文秘提拔起来做了副总的副手,作为之前为他发声的报答。
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跟周卑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聊天,或者带着人出去散步、运动、旅游。
周卑自赵立将自杀事件后夜夜失眠,他就让周卑睡到他屋里去睡,跟他一个床,每天跟他聊天,聊到自己实在困到不行才抱着周卑睡去。
慢慢地,周卑也能勉强睡一阵了,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只要能睡着就是好现象,这代表事情总会过去。
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过不去。过不去的就会像宿老爷子、像赵立将,说死就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先行离开。他们解脱了,却留下一群痛苦的人。
直到这时,宿郢才意识到,周卑也会死的。他的剧本早就被写好,会死在十年后某一天,无论他想不想,都将无法抗拒地离开这个世界。
宿郢想,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利用一个人最后生命,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吃完饭,宿郢去洗碗时,周卑站在他身边突然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哥……”
宿郢一下子碗没拿住,摔到了洗碗池里,发出“铛”地一声。
“你刚刚说话了?”
周卑看着他笑,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
“再叫一遍。”
“哥哥。”
“继续。”
“哥哥。”
宿郢沉默半天,摸了摸周卑的头:“嗯。”
周卑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笑。
那一刻,宿郢的心突然莫名地猛跳了起来。
第21章 超级接盘侠(二十一)
在柳枝的茵茵绿色飘向蓝天的时分,周卑的失语完全好了,只是依旧不太爱说话、不爱见人。
周卑没有再去上学,他自己不想去,宿郢也不想让他去。本来宿郢提议让周卑去他的餐厅里弹琴,但周卑不太愿意,他现在很害怕人多的场合。
考虑到他的心理状态以及心理医生给出的一些建议,宿郢也就作罢,没有再强迫他去社交,只是经常带他去参加一些旅行社团,四处去逛一逛、看一看。
见的世界多了,周卑也逐渐地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活泼了起来,不说别的,至少对着蝉蝉和他说说笑笑都已经完全如常了。
可任务时间还有九年,宿郢并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卑身边,周卑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和一条狗转,于是宿郢提出让周卑去试着找份工作。
周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但这次却犹豫了。
“不想去吗?”宿郢问。
周卑抿着嘴:“没有不想,我……我能不能再等几天?下周可以吗?”
“为什么还要等下周呢?”
“我的病,没有人要我的。”周卑说,“我在网上投递过简历了,简介栏上写了我有艾滋病,没有人要我。”
宿郢说:“网上那些毕竟是少数,如果你愿意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之前说的去我的餐厅弹琴……”
“不行的。”周卑打断他,“餐饮行业就职不是都需要健康证吗?我这种病是没办法在餐厅一类的地方上班的。”
宿郢皱着眉:“是,餐饮不行,服务类行业不行,那还有别的。”
周卑不再说话。
其实现在社会上说是不歧视艾滋病患者,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就业、就医还是社交,都是被严重歧视和隔离的一个群体。这怪不了群众,可也不能说这些患者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宿郢想了会儿,觉得周卑这性格和病情出去工作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一个不小心,受到什么刺激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于是他提议:“要不你来我的公司做我的助理?”
可是他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卑的情况还有跟他的私人关系,只是怎么承受他人异样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周卑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果然,听到他的提议周卑又抿上了嘴。
宿郢看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推翻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闲着觉得怎么样,只是我有时候也会忙,总不能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又不愿意社交,一个人在家的话……太无聊了,不是吗?”
周卑“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宿郢拿他没有办法,换个人他肯定立马就训斥开了,年纪轻轻的整日不思进取、懒散度日,还消极内向的不行,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要怎么过?
可周卑不是别人。
一个妓。女的儿子;一个从小极度缺爱,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孩子;一个被曾经喜欢的人故意传染了艾滋病、亲眼目睹对方跳楼的受害者;一个受尽同学歧视,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过的人……怎么指望他去乐观?
不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最善良了。
曾经,宿郢还没有穿越成人类时,他穿成过各种动物。猫猫狗狗还算好的,若是穿成那些被作为食物的动物,死亡是必然的,可也无所谓,至少死得痛快。
只有一次的动物穿越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一次,他穿成了一只耍马戏的小猴子。
因为他本身有着人类的智商,所以各种表演动作也做的轻松,马戏团团长很喜欢他,带着他到处出演节目。
不幸的是,在一次演出中,他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豪看见了,重金买了过去。他以为这人是将他买去耍戏,却不想这人将他带去了餐桌。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子上,被敲开了头顶脑盖,接着,一罐刚烧热的油就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到四周的人赞叹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闻到了自己脑花被烫熟了的味道。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最是残忍。
为什么人人都想寿命无疆,而他却这么迫切的想死,这就是原因。他从不认为他是人类,也不屑于做一个人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一周后,周卑给了他思考的结果——他想去做直播。
“直播?”
周卑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宿郢拧着眉头问他:“你知道直播是什么情况吗?做直播受到的非议不比出去上班的少,你能承受得了?”
周卑:“我不露脸不就行了。”
“怎么不露脸?”
“我戴面具。”
“戴面具怎么直播?人家看不到你,也能吸引人气吗?”他对这块儿不太熟,看过几次直播,以为就是靠脸蛋漂亮聊聊天就能拿钱的那种行业。
“可以呀,我直播弹琴,不靠脸。”周卑嘿嘿笑了两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天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就直播了几次,还有人觉得我弹得好给我打赏了呢,平台都跟我联系了。”
“打赏了多少?”
“有……大概一两万块钱吧。”周卑神色里藏着点微微的得意。他长这么大,这还是自己赚得最多的一次,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的兼职,三千块一个月顶头了的那种。
“……”是吗?赚钱有这么轻松?
宿郢根本不相信周卑的话。按周卑的说法,一共就几百个粉丝,竟然还狗屎运的有十几个大佬,在脸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砸钱,一人砸好几千的礼物。
这可能吗?
绝对就是骗子吧?
或者是看见周卑那双细长的手,见手识人,觉得弹琴的本人应该也超好看,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博得周卑的好感,然后再……
绝对是的,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谁会这么慷慨大方砸这么多钱?
这才带了周卑半年多,宿郢就完全进化成了操碎心的老父亲。他也不想想,人家骗子砸钱砸那么多,能一句话都不跟周卑聊?偏偏人家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砸钱。
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宿郢抽了一天时间留在家里观察情况。周卑戴着面具摆弄着手机和话筒,他就在一边儿站着看。
周卑开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但每次上线,都有个人坚持看他的直播。那人的昵称格外乡土,叫“平安”。
“大家好,我是钢琴播主小洲,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曲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出自……”
周卑的直播除了弹琴,还有曲目介绍,穿插一些专业的音乐史知识或者一些弹奏的简单技巧。
他每次的直播都做了详尽的资料准备,每首曲目都私下练习了百遍。他想把自己最好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这些支持他的观众,所以格外的用心。
由于直播的质量都相当的高,所以粉丝涨得很快。就宿郢在这里站着的这一会儿,他的粉丝就涨了两三百。
以这个速度,若不是周卑不愿意露脸,以他的条件做成平台热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好了,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我为大家弹奏的乐曲。”
只见手机屏幕里戴着面具的青年挺直脊背做好准备,几个呼吸后,轻轻抬起手,接着重重地落下。
清脆的琴声响起,弥漫进空气里。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钢琴曲,每一个琴音都果决得像是战士的刺刀,从轻薄到厚重,从高亢到低沉,仿佛听到了密密麻麻向残垣冲进的脚步声。轻快激昂中孕着浓浓的截然相反的阴郁,让人看到了被血浸染得腥红的天空,听到了死寂的夜空下令人绝望的背景和愤怒的嘶吼。
渐渐地,随着越发密集的奔涌激昂的旋律不容抗拒的涌入人的耳朵,好似魔鬼的呼啸:毁灭吧!绝望吧!反抗吧!愤怒吧!
青年的双手在琴键上敲击出了残影,他的脊背时而挺直,时而拱起,如痴如狂地晃动着身体、抖动着手腕,好似弹的不是琴,而是举着一把□□要去毁灭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琴键落下时,青年猛地扬起头,将马尾甩出了一个弧度,嘴角上扬。
一曲罢了,宿郢站在一边儿都愣了神。
他是听过周卑弹琴,但没听过这种激烈风格的,加上周卑一向是早上练琴,下午看书,晚上弹弹调子舒缓的曲子,而他早上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所以并不知道周卑原来弹这种曲子也能弹得这么好。
“啪啪啪!”他忍不住给周卑鼓了掌。
掌声传到手机另一边,里面的观众有人好奇起来。
“播主,你的旁边还有人吗?”
“播主,你是单身吗?”
“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