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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打你?”
欧阳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屈膝跪下道:“世子自有教训的道理。”
风梧却笑了一声,拂袖起身行到他身前,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幽幽道:“阿庭啊阿庭……也罢,打也打了,你却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我还能如何呢?”
欧阳庭垂下头来翻白眼:“劳世子……烦心了。”
“你是我买回来的,自然就是我的人,我便烦心又如何?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风梧顿一顿又道,“今日你所行我皆看在眼中,想来便是再罚你你也不明白,说不得还得怨上我。”
“属下不敢。”
“起来吧,笨东西。”风梧嗤笑一声,“既然罚无用,那且试试赏好了——算是你煮茶有功。”
欧阳庭刚站起来就觉得还是再跪下比较好,这位阴晴不定主的赏,真的听听就好。
果不其然,风梧扯了他袖子往院外行:“就赏你——陪本皇子踏青。”
第5章 踏青需谨慎
孟春已过,仲春将至。芳草依依,荪樨其桂。留夷未绽,可喜木兰衔蕊。及第花漫山遍野,正如红烟云雾,与紫花露甲相映成趣。
一车碌碌摇曳,直往城郊行。
车内人正幽幽吟道:“岂料青山枯瘠去,一水正映别离人。碎花去。杏子又青。”
欧阳庭勒了一下马缰,让过迎面而来三骑。
“何等情深义重?一别经年不见,岂不如杏之未熟,涩而酸矣。”其中一缥衫人却住了,痴痴复念几遍方展眉叹道,“果是:花碎得青杏,缘散令山枯。妙甚!可否请教足下台甫?”
车内人却笑了:“阿庭以为如何?”
……不如何。讲道理,开花不一定都会结果。
举凡雌雄异株的雄树,以及雌花不授粉的大都只开花不结果。而开花这种事,一般是这植物用最盛大的形式昭告天下自己发育成熟可以交。配,授粉之类事情交给蜜蜂啊蝴蝶啊风啊甚麽的,然后就该把营养能量那些供给果实,这样才能留下种子继续开枝散叶占领地盘。这时候再开花纯属浪费,自然就谢了。
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的欧阳庭只好挤出一句:“花开就赏,结实就摘,友在就聚,该散就散。”
对面马上三人一个微窘一个发愣,剩下先前发话那人却抚掌大笑道:“这又更妙了。”
“不过实事求是罢了,不敢称妙。”欧阳庭表示自己和文艺青年的思维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
“实事求是?”发愣那人眨眨眼,忽而双目放光一推头上黛色平巾帻道,“可是典出‘修学好古,实事求是’①?”
欧阳庭脑中一片神兽呼啸而过,继续维持面无表情高深状:“厉害厉害。”
那缥衫人回首大乐:“罗兄,此间有君之子期矣!”
顶着青黑色头巾的青年望着年岁最长,一派谦让之气:“愚只晓得皓首故纸堆中,哪里敢当得伯牙之乐。”
先前一脸窘迫之人回过神来,上下打量欧阳庭一番后瘪嘴讥诮道:“吾观兄台做武人打扮,却又伶牙俐齿,当真难得。”
“所以你也要请教我台甫麽?”欧阳庭对此类夹枪带棒的话历来没啥好感。
“吾三人于京中也算薄有文名,今日得见两位高人,幸甚至哉。”这人扬起眉来,“不知可否再讨教?”
“确是薄名,至少吾不识。”车内人突地笑出声来,“至于讨教,呵——原该应承‘客气客气,岂敢岂敢’才是。奈何今日兴致不高,且让吾家马夫与你们戏耍吧。”
所以这是降级当马夫好给予对方更大的羞辱麽?但亲爱的世子大人,你家“马夫”真的不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欧阳庭硬着头皮抱拳冲眼前三个神色各异的读书人道:“以文会友原是美事,但——”
“你家主人既已发话,哪有令出而不从的道理。”那缥衫少年不以为意,兴致勃勃转着眼眸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家主人一曲好杏词,吾等不妨便以之为题。别的也不苛求,但为同乐。”说时又两边转头,“如何,罗兄,平兄?”
欧阳庭听得最后一人姓名,忍不住眉头轻挑,勉力克制不笑出声来。
那姓平的青年面上显出怒容:“这便又笑甚麽?!”
“兄(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欧阳庭一脸正经抱拳,“艳羡兄台好胸襟。”
那平姓书生皱眉怀疑道:“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为了让这槽点满满的对话尽快结束,欧阳庭抢道:“三位先请。”
“那我先来,几位兄长听好啦——”那缥裳少年一派乐天摇头晃脑,连着上身都跟着转圈,“山北蒲柳悉随风,水南江蓠玉桥东。梢头杏花莹莹面,情深切切不语中。”言罢又转头眨眼,“如何,如何?”
那罗生只含笑不语,倒是那平兄摇首:“语脱前词,匠气斧凿过重。”
少年诶呀一声,拍了拍脑门嘻笑道:“可不是?倒叫两位高人见笑了。闲话少说,罗兄来!”
“愚痴长几岁,便抛砖引玉了。”那戴头巾的罗生望沿途杏树良久方缓缓道,“粉杏沾衣蝶亦忧,离人羁旅几多愁。碎红不免辞树去,最是人间春难留。”
闻言那平兄先叹道:“罗兄,想必泉儿……也不愿见你如此感伤。”
那罗生苦笑道:“我原知哥儿生养不易,却也希求上天垂怜。如今看,侥幸终不久长。”
那缥衣少年垂头丧气道:“都怪我。”
罗生摇首轻叹:“二位贤弟心善,特特约愚踏青,愚感怀在心。也已祭拜过泉儿,愿他往生无苦。”
一时众人皆无话,片刻后那罗生强打精神道:“是愚败兴,自当罚。不知足下——”
欧阳庭身后车内人不咸不淡道:“既乘兴而来何必败兴而归?拘于套话未免刻板无趣。阿庭,你且随意做个半首,便当打平了吧。”
还未作诗的那位平姓青年紧抿嘴唇,却又清高倨傲哼了一声道:“既如此,那请吧。”
瞎起啥哄?!能别再问一个语文是保安(护院王师傅)教的人诗词歌赋的问题了麽?
但那缥裳少年满是期待眨着眼睛看来,欧阳庭只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了。
讲真,就知道是作诗,杏花为题是吧。欧阳庭不知为何脑中一句冲口而出挡也挡不住:“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②”
立时对面三人都愣了。
“……妙是极妙,只墙在何处?”那缥色衣裳的少年一脸困惑转头望向头巾罗。
罗生皱着眉作冥思苦想状:“愚亦赞‘春。色满园’之极美,然亦不明园之所在。”
独那平兄环手傲慢道:“只得两句?还当真是‘半首’呢。”
欧阳庭身后车内之人冷冷道:“诸君心中墙垣仍在,只配两句。”
三人面上立时一震,各自低头思量一番便深深一稽道:“受教。”
欧阳庭暗自擦擦冷汗,心道古人还是善良居多,这样也能忽悠。
他身后车内人嗤笑道:“趁着还未败兴,阿庭,走。”
欧阳庭再抱拳别过三人,驾车行远了。
车内人突地掀开帘子,那垂着杏花玉雕的扇子轻轻拍他肩膀道:“却不知我家阿庭如此好文采,莫非十年磨一剑打算考个状元?”
“世子说笑了。”欧阳庭只得放缓道:“若非世子援手,属下已丢人现眼了。”
风梧径直出来坐在他身边道:“与那些自大癫狂的家伙有甚麽好说的。”
对于又忘了是自己先挑起这莫名其妙斗争的世子大人,欧阳庭也只能表示你高兴就好:“世子教训得是。”
风梧似笑非笑瞅他一眼:“这会儿又服软了。”
不然呢?欧阳庭简直槽多无口,索性专心驾车。
风梧道:“先那姓罗的书生,倒是个……痴心人。”
欧阳庭略一想道:“似是新丧亡妻,未免叫人唏嘘。”
“甚麽妻。”风梧冷笑一声,“一个,哥儿罢了。”
欧阳庭有些无奈道:“哥儿也是人。”
“这说的糊涂话。”风梧一脸嘲讽道,“哥儿便是——天下至无用之辈。”
欧阳庭抿了抿唇没应,风梧瞟他一眼:“说。”
“是。”欧阳庭顿了顿方道,“这些年属下多居王府,并未如何真见。但属下一直不懂,为何世人皆以哥儿为贱。”
风梧哈的一笑,仿佛听到甚麽愚不可及之事:“哥儿少。”
“人少,便贱麽?岂不闻物以稀为贵。”
“自是有因由。”风梧点着扇子道,“一则劳作操持与男子相较拍马难及,甚至比女子还娇弱些;二则,生养困难,远远不如妇人;三则……哥儿毕竟形为男身。”
欧阳庭心道前头那一二他已知晓,倒是这三……足见自己身处的这个古代,愿意搞基的人其实不多。
“况且哥儿所生,必定也是哥儿。”风梧幽幽一叹。
如此一说欧阳庭倒明白了几分。古人重嗣,传宗接代香火不可绝。是以他不免跟着叹息道:“世子说的是。可属下仍旧不明,那头一个哥儿又是怎生来的?”
风梧一愣,随即乐道:“这你当真难住我了。仿佛天地初开就如此,与男女万物皆同。”
欧阳庭一想也是,这世界就这麽设定的,若以基因突变显然不能解释。
“担心那个墨琴?”风梧斜他一眼,将扇子抽他胳膊点着指往西行,“果然是看上他了?以往也不见你如何关心哥儿长哥儿短的。”
见那方向欧阳庭便有几分揣测,闻言只得应道:“世子取笑了,属下不过随口一问。”
“莫非以往你不曾见过是以好奇?”风梧抿了抿唇,复又展开扇子轻摇,“有些事,捕风捉影、望文生义也是有的。”
欧阳庭不便再应,单忆起自身旁这位主十四岁上,就有入夜送去随寝的哥儿。可惜……自那些孩子入殓时的凄凉惨状看,这位世子不知是多恨哥儿。而那些可怜人的坟头草,怕也快到腰间高了。却又一惊,这墨琴本是哥儿,如今跟着世子当侍童,岂不是早晚也得——
“你又叹气做甚麽。”风梧盯着他侧脸皱眉,“拜祭我娘又怎的惹你不快了?”
“属下不敢。”欧阳庭也很无奈。世子啊,别的你忽悠也就罢了,但别欺负我读书少,有赏人踏青是来上坟的麽?
并非寒食,亦非盛服,更未携盒酒祭。甚至轻车简行,只静悄悄来罢了。
“……阿庭,你可记得我娘?”
“属下无福。仅入府那日,王妃招了属下弟兄二人。但今犹记她切切嘱咐,要用心伺候世子。”
风梧缓缓探身以指抚碑上描金漆字道:“那你说我娘,好看麽?”
“时年尚幼,何曾懂美丑。”殴阳庭干巴巴道。
“也是。”风梧收了手回身道,“父王总说我像她,你且看我吧。”
“……世子自是风姿雅然。”
风梧嗤笑道:“此间只得你我二人,何用些虚的。”
殴阳庭躬身道:“并非属下托词,只王妃姑射神人,世子乃堂堂男儿——还求世子别为难属下了。”
风梧移开眼睛:“那你觉着那个……墨琴美麽?”
“世子恕罪。属下不过见他一个孩子卖身为奴委实可怜,年岁又与阿虎相仿,这才看顾他些。”殴阳庭更是无奈,“且他笨手笨脚,几番惹世子不快,不若放他出去做些寻常扫撒之事——”
“就你多事。”风梧叱得一句,面上神色反而一松,“莫非,你以为本世子是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