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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参加了那次全市干部大会的三江电视台的新闻中心记者天蓝事后想起那天的场面,似乎觉得那天的大会好像是自己的秘密的成人仪式,好像是破开了一个层层包裹了二十四年的茧,终于振翅成蝶了。
天蓝刚一上班,中心主任就到她办公室派活儿:“市中心会议室,全市干部大会,马上出发。”
天蓝边走边问:“什么事啊?领导。”
主任吃惊地:“你还不知道?今天楚市长离开三江!”
天蓝也吃惊地:“没错吧?前两天还跟他一起下乡呢。怎么?是要当省领导了吧?”
主任道:“嘿!省领导。省委党校第七副校长。”
天蓝站住脚步:“凭什么啊?”
主任道:“你去开会不就知道了吗?快去吧,关键时候别掉链子。”
天蓝应了一声,赶到楼下,搭档的摄像白宇驰已经发动好车,正在车里等她。
两人从楚天舒到三江不久以后就一直跟随他采访,楚天舒的言行常常会成为他们日常的谈资。在他们的印象中,楚天舒是他们见到过的领导中的异类,他从来没有高高在上的领导姿态,他工作时的那种情景,就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大孩子,指挥着一帮成年人按照他的想法做一场游戏。成年人们开始不习惯,但渐渐地就被这个孩子的热情和信心所感染了,参与了进来。慢慢地才发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童心未泯的另一面,跟他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会习惯于以一种最原初的心态和方式去想问题,解决问题,这就使得许多复杂的问题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在楚天舒的面前,那些幕后的背景,拿不上桌面的理由,看似不成文的规矩,公众利益的部门化,部门利益的个人化统统都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在楚天舒那里,做的都是阳光下的事情,给出的也必须是见得了阳光的过程和理由。就像楚天舒常说的一句话: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这里的腐,也不仅仅指的腐败的意思,它包括一切的思想和行为,在没有变腐之前,先把它拉到阳光下去晒一晒。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直接的方法,但是这种简单和直接的基础却是他自己的心底无私。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调走三江的市长,有人问过三江人的意见没有?两人越说越郁闷。
天蓝做了个鬼脸,道:“你以后不要得罪我!小心我把你踢到党校当副校长!”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天蓝小心翼翼地道:“楚市长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白宇驰点头:“那简直是一定的,最简单的一句话叫功高盖主。”
天蓝不服道:“他也没有这么大权力啊?”
白宇驰骂她:“狗熊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将来一定是笨死的。他没有权,不会找有权力的人?”
天蓝急道:“他们都是乱来的,楚市长心思没放在这上面,阴谋诡计谁不会搞啊?人家压根就没想搞这一套。真要斗起来,还说不定走的是谁呢。可那样,三江不是就惨了?”
白宇驰道:“你以为阴谋诡计是人就会吗?那才是一门学问呢,既要先天的资质,脸厚心黑,又要后天的修炼,勾心斗角。既要有方法有手段,又要掌握时机把握火候。难度大着呢,作用也大着呢。你别看搞好一件事情,一万个人努力也不见得成,可是要想搞砸它,一个人就够了!”
两人走进市中心会议室,离通知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偌大的会议室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家的表情如出一辙,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听到些最新的消息,嗟叹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兔死狐悲者有之,整个会议厅就像开了锅的开水,翻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声浪。天蓝和王宇到第一排的记者席坐下。正挨着市领导席不远,往日开会市领导们自然是坐台上的,但是此刻空旷的主席台上只有三个座位,座位牌上依次是楚天舒,赵守礼,任远重。看来今天的会议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宣布楚天舒的事情。其他市领导的座位全部在台下。
任重道远
何伟已经坐在了座位上,表情平静,偶尔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市政法委书记大步走过来,坐到何伟身边,嗓门像门大炮:“无法无天了嘛!”何伟低声说了句什么,政法委书记反而大声说道:“那算什么!这毕竟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这时一位女副市长走来坐下,接着政法委书记的话说:“天舒市长太委屈了,没有这么整人的。”两人的话传到后边人群,这下议论的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又有几个领导到了会场,纪检委书记还没有坐下就开始说:“有什么问题就查什么问题,什么年代了,还搞那莫须有的一套!这样做,对三江的事业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天蓝吃惊极了,她工作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在公开场合这样表达自己的意见的,在官场语言中,是没有这样的表达方式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任远重,赵部长,楚天舒依次走上了主席台。当楚天舒甫一出现在主席台上的那一刻,台下的嘈杂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而当楚天舒走到主席台中间的时候,台下忽然响起了潮水般汹涌的掌声。天蓝离的近,清清楚楚地看到楚天舒身穿深蓝色西服,神清气爽,气宇轩昂,见到台下鼓掌,立刻扭过头来,向主席台下边环视一眼,展颜一笑,就像一头骄傲的狮子王,雄距在山头,回首注视他的部族,他的亲眷,他的战友,他的仇敌,他的往昔辉煌。所有人都不肯停下掌声,掌声如潮,一波将停,一波再起。天蓝也拼命地拍着手掌,她不知道别人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样,因为没有说话的机会,没有表达自己心愿的权利,只能用掌声来说话,来表达,只希望鼓掌的时间多一分多一秒,楚天舒就可以多感觉到一分大家的支持和热爱。
赵部长显然为眼前的场面所震撼了,这种场面是他从政三十年见所未见的,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几个服务员给楚天舒敬的那杯酒,如果他早一天看到这个场面,他不会用那种调侃的口气跟楚天舒说那句话,一名干部,如果能在离开一个岗位,一个地方的时候听到一回这样的掌声,那真的是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开始怀疑常委会上的决定。
任远重始终面带微笑,等待着掌声的结束,他知道再长的掌声也有停下来的时刻,掌声这个东西永远是短暂的,也是虚幻的。掌声之后的时间才是真实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些掌声就像打在了他的脸上,一下一下,无止无休。
良久良久,掌声终于停了下来。任远重开始主持会议,只说了一句:“请省委组织部赵部长宣布省委常委会决议。大家欢迎!”就带头鼓起了掌。许是大家刚刚鼓掌鼓得累了,竟没有什么人响应,稀稀拉拉响了几声,就算欢迎过了。
赵部长也不以为意,清了清喉咙,说道:“根据省委常委会议的决定,免去楚天舒同志三江市市委副书记,三江市人民政府市长职务。由任远重同志兼任代理市长……”
天蓝早有思想准备,但当免去楚天舒这几个字刚一入耳,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听不见赵部长后边在说些什么,只是努力透过朦胧的泪眼仰视着台上的楚天舒,楚天舒的平易近人从来都没有让她产生过需要仰视的感觉,但是今天她突然发现,仰视的角度看楚天舒,竟然是那么适宜。楚天舒自始至终都露出淡淡的微笑,目光深深不舍地注视着台下的人群,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天蓝忽然心头狂跳,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终于,楚天舒的眼神看向了这边,四目交汇的一刹那,天蓝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楚天舒笑了笑,收回了视线。记者的职业敏感令天蓝回头看了看整个会场,当时那一眼就在一霎那间顿时在她的脑海中定格为永恒。天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男人一起红了眼圈,这些人不是爱感情用事的诗人、艺术家,也不是单纯率真的学生、士兵,他们都是在仕途宦海中翻滚多年的官员,而官场是世界上最耻于真情流露的地方,官员是世界上面具最多,城府最深的一群。自己的眼泪没有什么稀奇,但是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人这样情难自己,无法自持?天蓝感到了深深的迷惑与震撼。她重新把视线投向主席台上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又骄傲又神气的男人,笑起来眼睛里面还会闪过一丝孩子气的男人,他用什么样的魔术把大家的眼睛全都变红了呢?
只听得任远重主持道:“下边请楚天舒市长给大家讲话。”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偌大的礼堂顿时安静得像空无一人。楚天舒扶了扶话筒,天蓝清楚地看见楚天舒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只听楚天舒说道:“我……”刚刚出口一个字,竟然失声了。楚天舒马上调整一下坐姿,好像只是刚才坐的不大舒服一样,接着说道:“我今天只打算说三句话。第一句话,服从省委决定。第二句话,昨天晚上赵部长找我谈完话后,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想起过去与三江同志一起走过的三年,共同开创的事业,就像翻相册一样,历历在目,我在三江工作的三年,是我个人一生中最难忘的、最有意义也是最动感情的三年。过去的三年中,我和在座的同志们共同走过许多路,迈过许多坎,也克服了很多的困难,是同志们给了我最大的理解、支持、和配合。三江的同志和人民对我的一份特殊的厚爱,天舒铭刻在心,永志不忘!”楚天舒站了起来,说:“我要说的第三句话——由衷地祝福三江的明天更加美好!”楚天舒向台下深深一躬,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光。
珍重
台下的所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再次给楚天舒鼓掌,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历久不衰。
楚天舒转身离开主席台,任远重对着依旧长响不衰的掌声说了声:“散会!”
白宇驰拍拍天蓝的头,安慰道:“好啦,别哭了,回去编片子了。”天蓝抽泣着点点头。
收拾好设备,走出门外,却见人群密密麻麻围着楚天舒的车,人虽然很多,但是多而不乱,人们纷纷跟楚天舒握手道别,互道珍重。
人群忽然一阵骚乱,只见十几个农民围在会议中心大门口,警卫正在维持秩序,农民们好像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白宇驰忽然道:“是老长泰!”
天蓝看去,果然是榀县农民老长泰,春节后,天蓝跑了两趟榀县报道县农林局没收老长泰的养殖鳖的事件,报道之后,楚天舒全面展开了整治全市职能部门依法检查依法行政的活动,在群众中引起极大反响。两人和老长泰已经是极熟的。天蓝拿着话筒跳下车,白宇驰随后扛着摄像机开拍。
老长泰本就是个外场人,加上情绪激动,嗓门更大了:“我们是种地的养鳖的,什么事都不懂,但是还懂个知恩图报。楚市长呢?让我们见见楚市长,我有话对楚市长说!”
天蓝叫道:“长泰大爷!”
老长泰一眼看见天蓝,忙问:“姑娘啊,咱们楚市长呢?”
天蓝道:“在里面,好些人在和楚市长告别呢。长泰大爷,您这是干什么来着?”
老长泰急道:“姑娘啊,你去告诉楚市长一声,说我老长泰在这等着他,我有话要对他说啊。”
天蓝应道:“好,您别急,我……”
老长泰的眼光忽地越过了天蓝的肩膀,眼角颤巍巍地冒出了一滴混浊的液体。天蓝回头看去,楚天舒在人群的簇拥下,正朝大门口走来。
楚天舒大步走过来,远远就伸出手来,边走边笑道:“这么远跑这一趟干什么?”
老长泰拉着楚天舒,晃了又晃,竟一句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