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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冷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气话?只怕她的心大着呢?你可知那长公主殿下是何底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珠儿娶了国子监李家的女孩儿,原本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如何?莫说老太太不同意,便是我,也不能叫宝玉再娶了那样的女孩!”
薛姨妈听闻其中必有缘故,当下私下一打听,不觉慌了神,回头向着宝钗抱怨道:“你好好的一个闺女家,怎地和长公主殿下有了来往?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自和亲归来之后,性情大变,整日里和宫里的美貌女子不清不楚的,现如今连老太太、你二姨母都以为你是那种人,你也知道的,他们因你珠大嫂子之事,一向忌讳这个的,现如今已是向宫里元春娘娘请旨,说要将你林妹妹指与宝兄弟了。”
宝钗早就知道那长公主殿下有些不清不楚的毛病,故而一再敬而远之。如今迫不得已,因海运之事与姚静之事,跟她有了来往,却早已横下一条心来,故而安之若素。此时闻薛姨妈之言,竟然笑道:“如此甚好。我早看准了,他们两人才是一对。若果真有旨意,我也就安了心了。”
薛姨妈见女儿执迷不悟至此,不觉恼怒,作势欲打,又怕长公主殿下怪罪,哭闹一番,皆不见效,于是自己抹了眼泪,灰溜溜地扶着一个丫鬟走了。
宝钗这才怔怔地对着菱花镜出神,不觉滴下泪来。被合作伙伴背叛,不得已同长公主殿下打交道,此是一怒;自家母亲不体恤自己至此,颇感伤怀,此是一伤;贾家那边松口,终于肯放自己离开大观园,顿感自由,此是一喜;惊闻宫中元妃即将为林黛玉和贾宝玉指婚,既为林黛玉得偿夙愿而欣慰,又为自己的处境而自怜。故而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
猛然听见莺儿挑帘来报,说林姑娘来了。宝钗这才惊醒过来,忙用帕子抹泪之时,早被林黛玉看到了眼圈微红,抢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先前我听说宝姐姐执意要搬出大观园来,苦劝不得,如今却见姐姐这般难过,莫不是为了舍不得我们?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搬出去住?”
宝钗强笑道:“无妨。都是些生意上的烦心事。”
林黛玉道:“既是生意上的事情琐碎至此,宝姐姐又何必诸事亲力亲为?难道以薛家之富,姐姐还想着自己赚体己钱吗?”
宝钗笑笑道:“偏是你古灵精怪。”忙招过莺儿,捧来铺子里的账本与她看,言说她放在宝钗这里的本钱已经翻出多少来。
黛玉却对这个兴致缺缺,摇手道:“我并不是为这个来的。”
宝钗想起她前世里的所见所闻,劝谏道:“虽说银钱诸物,难免流于世俗,同妹妹这锦心绣口、清贵风骨不衬,但身为皇亲国戚家的主母,打赏下人什么的,也要手头宽绰些,才好便宜行事,到底也要留些体己钱,一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可保得一时无虞。”
黛玉听说她说什么“皇亲国戚家的主母”,已是知道先前贾母告诉黛玉的,过几天会向元春娘娘请旨之事发了,当下粉面绯红,向宝钗嗔道:“姐姐就会取笑别人。”
宝钗心中甚觉凄凉,面上却越发温和,强笑着道:“这怎是取笑?宝兄弟人品贵重,待女孩家尤为细心,更兼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模样脾气性情都难得的相合。实不怕告诉你,我看准你们这对已有几年了,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黛玉突然间羞涩笑意尽敛,沉默不语。待宝钗诧异看来,她方缓缓说道:“我此番来,一不是过问生意之事,二不是想和宝姐姐讨论终身。我方才在园子里听到一个传闻,颇为奇怪,不过见她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特来向宝姐姐求证一番。”
宝钗笑道:“想是这个传闻,和我有关了?”
“正是。”黛玉点头道,“传闻说,宝姐姐急着搬出去住,不是要同锦乡侯韩家议亲,便是等着当长公主殿下的座上宾客。”
宝钗苦笑:“这从何处说起。搬出去住,原本只是为生意上便宜些罢了,哪里有这许多古古怪怪的传闻。锦乡侯韩家和长公主殿下,都是生意场上结识的罢了,纵有见面之时,所论之事也惟有生意。”
黛玉却不肯就此罢休,步步紧逼道:“可是传闻中说,宝姐姐和珠大嫂子颇有交情,只因你们是同一类人。如今这长公主殿下……这长公主殿下的名声,想来宝姐姐总听说过。不由得我们不忧心。”
宝钗只得沉默不语。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其中还牵扯到李纨。她无法在林黛玉面前说谎,但是却也不能为了澄清真假,带出别人的事情来。
但是林黛玉对这个问题的关心却超过她对于元春指婚的兴趣。
“宝姐姐,很多事情不是你不说话,就当没事发生的。你可还记得我们那日躲在假山后头,一起听到的戏文?”黛玉眼睛深深望着宝钗,丝毫不肯放松。
宝钗心头一凛。如何不记得?其实那天最重要的事情,不在于一起听到什么戏文,而在于亲眼看见两个小戏子之间虚凤假凰的情谊。
“宝姐姐,我知我这般问,实在是为难了你。”黛玉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不如这样,等我问过之后,也允你问我问题,可好?我保证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宝钗无奈之下只得缓缓点头。虽是迫于无奈,但是她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期冀,究竟在期冀些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你是否觉得,那日咱们一起所见所闻,太过惊世骇俗?”黛玉问道。
古人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都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若是两个女子的磨镜之交,便没有那么容易被世俗接受了。世人更加喜闻乐见的是,两个深闺待嫁女子为了一个男人的波涛暗涌,两个妯娌之间面上恭顺和睦实则你来我往的过招,便是古书中有芸娘这般的奇女子,却也不得不躲在贤惠体贴的后面,借着为夫君纳妾的名号,将心仪之人带回。故而这个问题是毫无疑问的。
宝钗点头。然而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此事过后,宝姐姐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却三缄其口,从未向人提过此事。是否是有意偏袒,是否是觉得她们固然有些荒唐,但是却也于情可悯?”黛玉又问。
这种说法可就奇怪了。宝钗客居贾府,于众人时时留心、事事在意之处,绝不下黛玉,一向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莫说只是两个小戏子不懂事,弄些虚凤假凰的把戏,便是被宝钗撞见丫鬟们有什么私情、偷窃等不妥之事,她也一概装作不知。
但是在黛玉的注视之下,宝钗否认的话竟然无法出口,只得再次点头。
“自来贾府之后,众人皆传宝姐姐受舅母看重,又有金玉之说风传一时。但我冷眼相观,却见姐姐有意远着宝玉。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姐姐心中究竟做何想?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还是……还是心中另有心仪之人?”
都是。都是。既是顾忌着黛玉,不欲她夹在其中为难,也是因为压根对宝玉无感,另有心仪之人,只是无法宣之于口。
宝钗一味沉默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黛玉竟好似从宝钗的神情中读出了她的心意一般:“姐姐心仪之人,是否是一名女子?”
这是宝钗最难堪的时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而黛玉的问题却已经再次抛了出来:“姐姐心仪的这名女子,是否是我认识之人?”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宝钗终于下定了决心,微笑着回答,“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一概是无稽之谈。妹妹莫非还未睡醒?”
第109章
宝钗回答得这般斩钉截铁,黛玉的所有猜测尽数落空,原先想好的许多后着全用不上,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痴痴对望着,只觉得心中有千种言语,都无法开口,一时竟是呆了。
直到莺儿从外面端了两盏茶进来,宝钗才回过神来,忙请黛玉饮茶,勉强笑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要同我说?”
那茶本是进贡到宫里的茶叶,滋味清醇,黛玉先前也曾赞不绝口的,如今品来却觉得苦涩无比,只用眼睛瞅着那茶盏中的碧绿叶子浮浮沉沉,聚聚散散,半晌,方微微一笑,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话。左右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只是姐姐既然离开了这园子,一来要保重身子,不可太过操劳,二来若是有暇,莫忘来园子里头坐坐,同我说几句话,三来……三来……”
她侧头想了一想,到底没把第三桩事说出来,宝钗却连连点头,神色郑重:“妹妹放心,我记下了。”
莺儿在旁看到两人这副神情,不由得“噗哧”一笑。
黛玉莫名惊慌,竟然垂了首,脸上微微泛红。
宝钗怕她窘迫,回头嗔了莺儿一眼,问道:“我越发把你们这些人宠坏了。林姑娘在这里,你笑什么?”
黛玉忙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姐姐还未出园子,就要忙不迭跟姐妹们划清界限吗?往日里咱们何等亲厚,你也待莺儿如自家亲人一般,如今竟是连笑也不能笑了吗?”
莺儿笑着上前,向宝钗说道:“若我说了,姑娘休要恼怒。我见方才林姑娘和姑娘的样子,活脱脱像刚看过的一折戏。”
宝钗摇头道:“这些日子你越发惫懒了。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戏,让你把我们两人给编排上了?”
莺儿道:“不就是《十八相送》吗?方才我见姑娘和林姑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这戏里的样子。”
十八相送却是梁祝里的著名戏目,叙述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赴书院念书,回家之时梁山伯送别,借小九妹托付自己终身之事。
宝钗原是有些心病的,听她这么说,生怕黛玉误会,忙笑着解释道:“这丫头越发胡言乱语了!不过是去梨香院偷看了几场戏,连男女都分不出,就开始编排咱们了。你莫要理她也就是了。”
莺儿急着说道:“不是啊,我分得出男女的,藕官是小生,菂官是小旦……”
这样一来,更是跟黛玉先前所问之事相合了。
宝钗不等她说完,就连连呵斥道:“你说说你,越发的没规矩了。林姑娘面前,也是能这般编排的吗?还不快出去!”
莺儿一脸莫名其妙,暗想她不过就事论事,随口说了几句,怎么就算得上是编排了。只是见宝钗的模样甚是认真,知道她怕是真急了,不敢分辩什么,低头退了出去。
这边黛玉亦是心潮起伏,好半天才收住神来,向宝钗道:“她不过是随口说句笑话,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倒不像姐姐了。便是姐姐觉得此事失之庄重,但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即可,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宝钗闻言颇多感慨,一时不留神脱口而出道:“倘若我并非清者自清呢?”
黛玉一惊,细细咀嚼这话里头的意思,只觉得模棱两可,晦涩难明,急着追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宝钗一言既出,早已后悔不迭,哪里肯复述,只是以他言搪塞了过去。
黛玉不免怅然若失,又疑心自己听错了,也不好追问。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虽有依依不舍之憾,奈何话题无以为继,平日里谈诗文、谈乐理,皆有无穷无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