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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钗黛]咸猪手,蟹黄酒-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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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讲话的地方,何不随我去蘅芜苑一叙?”

    蘅芜苑中山石玲珑,有异香藤草环绕其间,房屋之中却是雪洞一般,处处皆十分朴素。

    黛玉接连喝了好几口香茗,这才渐渐定下心来,把眼睛望向宝钗。

    宝钗使了个颜色,莺儿和茜雪皆退了出去,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开口说道:“先前你在梨香院外遇到的两人,那个作小生扮相的,唤作藕官,那个作小旦扮相的,唤作菂官。她们两个因同台搭戏,情谊自是非比寻常,你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黛玉听这话里大有文章,自是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便问道:“宝姐姐这话说的我却听不懂了。听起来似乎宝姐姐对这两个小戏子的身份来历都是深知的,又怎会想着拿情谊搪塞?”

    宝钗本是心中有愧的,此时见黛玉追问,就有些心慌,面上不由得带出来几分,恰被黛玉瞧见,越发来了兴致,道:“虽我年纪小,诸事皆不大懂,却也瞧得成这绝非是姐妹情谊可比。还请宝姐姐教我。若说这是姐妹情谊,难道我平日里待宝姐姐,也该如此那般吗?”

    其实黛玉这话本是戏谑,一时未及深想,待脱口而出后就深感后悔,料得以宝钗之伶牙俐齿,必然拿大道理处处压制,反弄得自己好生没趣,臊了一鼻子灰的。

    不想宝钗听了这话,突然间神情大变,连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稳,溅出来许多。

    黛玉心中狐疑,待仔细看时,却见她一张白净如玉的面孔罩上了一层羞色,那一种瞻前顾后的情态竟是平日里见所未见的,一时间却也呆住了。

    宝钗却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深深叹了口气道:“实是骗你不过。这其中之意,你既已深知,自该知道她们只是胡闹,将来待到阴阳两隔、生死两难之时,却是悔之晚矣。”

    前世里藕官和菂官的结局,宝钗是最清楚不过的。

    菂官福薄,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藕官过年过节总不忘祭扫,每每伤情落泪,却仿着世上那些死了女人的男人,把新补上来的小旦蕊官视作续弦一般,仍旧是你疼我、我疼你一般的亲热。

    不过这样虚凤假凰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数年之后皇太妃亡故,国丧之时,这戏是头一个被禁的。十二女戏因此被遣散,只留了藕官、蕊官、芳官、文官、葵官、豆官、艾官、茄官被发往各处听差。

    因蕊官留在了宝钗处,藕官留在了黛玉处,因而宝钗对于她们这些虚凤假凰的荒唐事早就洞若观火,只是一味装糊涂而已,平日里见蕊官虽不善伺候人,却也善心礼待。蕊官倒还好些,那个藕官仍然以男子自居,平日里行事多有怪诞之处。

    若事情到此为止,倒还罢了。岂料不过一载光阴,王夫人就受了小人挑拨离间,查抄了大观园,原拟将女戏子逐了去配人的,芳官、藕官、蕊官三个哪里肯依,一意要剪了头发做尼姑去,到底被水月庵的智通和地藏庵的圆心拐走,其后也不知境况如何,想来以老尼姑素日的行径,不是被拐去为奴为婢,就是做暗门子伺候男人去了。

 第96章

    至于藕官和菂官口中言及的龄官,却是大观园中又一个苦命人。

    龄官扮的是旦角,于演戏极有天赋,连元春娘娘归省当日,都曾亲口称赞她演得极好,要她不拘哪出,再作两出戏,又特地吩咐“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还额外赏赐了宫缎、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等物。

    龄官原本被贵人看重,理应有着大好前程。岂料一来她生性执拗清高,不肯趁机攀附权贵,二来私心恋慕着宁国府里的正派玄孙贾蔷。

    那贾蔷极得贾珍溺爱,皮相虽美,却是个生性风流的公子哥儿们。原本他也和龄官相好过,两个也曾山盟海誓,只是待到皇太妃薨后,诸戏子被遣散,龄官依约等候贾蔷来接她,苦候不至,方知情郎变心,绝望之下竟然投水而亡。

    想到龄官的遭遇,宝钗对黛玉就有几分放心不下,又忍不住问道:“先前我听那梨香院中在排演《牡丹亭》里的戏,你听那戏文如何?”

    黛玉正在为藕官、菂官之事震撼不已,却不想宝钗竟问她戏文,一时转换不及,却听宝钗不等她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你且记住了。这《牡丹亭》、《西厢记》的戏文,虽不算什么正经文章,却也是前人千锤百炼的精华所在,自是词藻警人,耐人回味。想来你最喜诗文之道,那戏文你也是喜欢的。只是我却要劝你一句,此书文法虽佳,但叙事却只是哗众取宠而已。若是将那戏里的故事信以为真,移了性情,难免吃了亏去。”

    黛玉少女心性,正是情思缠绵之时,哪里听得进宝钗的言语?心中到底有几分狐疑。

    她欲要争辩时,宝钗却容不得她争辩,只向她款款说道:“你放心,我这般说,并不是要罚你。你当我不是淘气的?当年我们家里却也是读书人家,祖父手里最爱藏书,姊妹兄弟都喜欢些诗词,还有这些《西厢》《琵琶》等戏文,应有尽有,大家都偷背着人看。大人们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总不济事。直到那日我师父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才悟了,从此把这些东西丢开了去。你倒猜猜看,她说了什么话?”

    黛玉听宝钗娓娓道来,却是早听进去了,此时听宝钗问,便笑道:“想来你师父必是那位从宫里出来的姑姑了?她见多识广,说的话,必然是比玉皇大帝的符咒还管用呢。”

    宝钗摇头道:“这你却是猜错了。她只不过告诉我,《西厢》戏文讲的故事是从《莺莺传》里化出来的。那《莺莺传》相传是大诗人元稹以他表妹为蓝本编出来的故事。你可知莺莺的结局究竟如何?”

    黛玉素来知道唐朝大诗人元稹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传世,料得必是一个痴情种子,况且那《西厢记》中,张生和莺莺亦是在红娘的撮合下缔结良缘,想来莺莺的真正结局也不外如是,只是一来她是闺阁小姐,生性矜持,二来见宝钗说的郑重,料得必有内情,故不好讲自己的猜测轻易说出。

    “是如何?”黛玉轻笑道,“妹妹素知姐姐最是博闻强记,就别在此时卖关子了。”

    宝钗果然尚记得《莺莺传》里的字句,她敛了容色,向黛玉一字一句道:“张生亲口说: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黛玉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她自然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无非是张生为自己的薄幸辩护,说莺莺是绝世妖物,张生自己德不足以胜妖孽,只得忍痛放弃。可是莺莺何其无辜?

    “莺莺说,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最终了却了这段孽缘。”宝钗继续说道。

    只是黛玉乍闻此事,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宝钗仍旧有许多话想说的。宝钗想告诉黛玉,相传《莺莺传》的模本是元稹的表妹,元稹对其始乱终弃后又流连不忘,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是写给他的发妻韦氏,可见世间男儿之薄情寡义,绝非《西厢记》、《牡丹亭》戏文中的深情无悔。若是误信了这些戏文中的故事,只怕一步错,步步错,再回头是百年身了。

    宝钗见黛玉已经花容失色,再不忍说下去,只是笑着向她道:“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前朝民风混乱,怎如我朝谨守礼仪?只是闺阁女子却越发难了,行止稍有差池,就恐被人笑了去。”

    黛玉沉默。

    她其实只不过是爱那些戏文词藻清丽而已,并没有别的心思,但却也知宝钗之言实在是金玉良言,推心置腹之语,若不是将她当做亲人一般,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平日里我只抱怨姐姐远着我,却想不到姐姐竟是个外冷内热的心肠。”黛玉感动道,“姐姐之语实在是金玉良言,我记下了。实不相瞒,方才我还在沁芳闸那里看《西厢记》呢,只觉得词藻警人,却想不到有这许多来历。”

    黛玉既然肯将私看《西厢记》之事据实以答,想是听进劝了。

    宝钗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忽又想起一事,笑道:“瞧我这记性,方才我在园中遇到雪雁了,她正满院子寻你回去吃药呢。你还不赶紧回去,只怕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黛玉却也笑道:“哪有做主人的赶客人走的?”心中却很是感激宝钗待她的一片心意,遂不多停留,起身告辞。

    宝钗一直把黛玉送出蘅芜苑的大门外,遥遥看见紫鹃迎上去说话,料想无碍了,这才转身回房。刚进房门却见奶娘张嬷嬷满面春风坐在椅子上,看见宝钗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姑娘大喜了。我听说有官媒上门,要求见姑娘一面呢。”

    宝钗一惊,忙问其中缘故。原来宝钗虽然每每跟薛姨妈念叨着,说要请官媒说亲,但碍于王夫人的面子,又有薛姨妈处处作梗,此事遂不了了之。却想不到有官媒上门相看,难道是薛姨妈改了性子,回心转意了不成?

    结果一问张嬷嬷方知,薛姨妈压根不知情,见官媒上门,她虽碍于面子,没有当面发作,官媒走后却是大发雷霆,因认定是宝钗从中捣鬼,不住大骂宝钗一味恨嫁,没有闺阁小姐的体统,丢了薛家的脸面。

    “可知是哪里的人家?”宝钗再世为人,自然不必似养在深闺的女子那般矜持。此事关乎她的终身大事,少不得也要问个明白。

    张嬷嬷神情好生为难:“这却没能打听到。不过莺儿娘也去打听了呢。”她们虽然在蘅芜苑中听差,但在薛姨妈处亦有人脉,打听起消息来,反倒比宝钗这个嫡亲女儿容易的多。

    宝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片刻之后果见莺儿娘回来,脸拉得老长,满脸晦气,直到见到宝钗时候,才稍有收敛,闷闷答道:“太太不由分说,将官媒给赶走了。”

    宝钗一惊,心中暗暗叫苦。

    须知这官媒虽然身份不高,却属于三姑六婆之一,颇有门路,能量不小。况且这京城的媒婆,更与金陵不同,只怕是连王公府邸都可以进出无碍的。故寻常人家纵使话不投机,却也都好茶好饭供着,惟有薛姨妈因和女儿怄气,一时失了计较,使性子将官媒赶了出去。

    是,薛家是国公府贾家和九省提督王家的好亲戚,眼下元妃娘娘在宫中炙手可热,王子腾又是御前宠臣,官媒明面上也不好跟薛家叫板。可是官媒最精通的便是私底下暗搓搓的勾当,随便散布些谣言,说你一句不好,便是有再好的桃花,只怕也被挡没了。

    “可知来的是哪位官媒?”宝钗慌忙问道。

    薛姨妈只顾着和宝钗唱反调,想是自以为大可将宝钗许配给宝玉,纵使得罪了官媒却也无碍,可是她却没想到,薛蟠还没着落呢。若是官媒肯尽心,从那官宦小姐中挑了温柔知礼、宜家宜室的,方是薛家的福气,若是官媒蓄意报复,再似前世那般娶了夏金桂过门,薛家就永无宁日了,薛姨妈这个做婆婆的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故而宝钗第一时间就忙着打听官媒来历,意欲事后赔罪,使个法子,哪怕许官媒些银钱,把此事给抹平了方好。

    只是莺儿娘却有些愧疚的摇头:“这个倒未曾打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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