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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钗黛]咸猪手,蟹黄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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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如常日无异。

    岂料那日偏偏薛蟠归家的早,一处铺子的总管苏掌柜来家寻薛蟠说生意,薛姨妈素知这位苏掌柜在薛家做了有些年头了,一直算得忠心,如今家住在离荣宁街不远处的后巷里,遂命用过饭再走,以示嘉奖。于是早早开饭,薛姨妈母女二人在里间小炕桌上用餐,外间添了菜,又摆了酒,薛蟠陪着在外面喝了几杯。

    起初倒也像模像样。薛姨妈在里间里听着,不住地欣慰自家儿子终于有些要懂事的迹象了。谁知几杯酒下肚,苏掌柜顿觉肝脑涂地,不住出谋划策,薛蟠却又开始不着调起来。

    言及生意,苏掌柜因说近日西山边的地上新挖了一口水井,不知怎的竟然开始向外涌脂水来,那脂水可制作“猛火油”,好几家听了这消息,都想把这块地买回来,想来若能抢到这块地,必然获利不菲。

    薛蟠听见,就问道:“何谓‘猛火油’,能用来炒菜吗?”

    一句话噎得苏掌柜无话可说,只得解释说猛火油是一种燃料,攻城时候有奇效,也可辅以制作各种火器,如今朝廷在北边用兵,只怕是用得到的。

    薛蟠听了,那呆霸王的脾气又犯了,大声说道:“既如此,怎么不早报我?必要想个法子把这出生意抢过来才好。”

    苏掌柜见薛蟠来了兴致,且不忙着告辞,忙跟呆霸王讨论如何买地,寻何人作保,将来怎样制作这“猛火油”等事宜,薛蟠被他挑逗得越发起了兴头,拍着胸脯就说当夜就要寻人商议办成此事才好。

    宝钗在里间,起初皱着眉头听着,待到听到薛蟠一叠声地叫备马,不顾宵禁在即就要吩咐下去,再也按捺不住,忙命人出去喊住薛蟠。

    苏掌柜见薛蟠心意热切,心中也颇为兴奋,正欲随他一起出门,好一展胸中抱负,突然见一个婆子走过来拦在马前,言说姑娘要薛蟠回去,有要紧事非在此时说不可。

    薛蟠顿觉有些扫兴,欲要走时,却被婆子拦住,偏这婆子正是莺儿的娘,在薛家颇有几分体面的,少不得转头进里屋听宝钗说话。苏掌柜眼看成功在即,突然被人拦阻,心中也是大奇,眼睁睁望着薛蟠进了屋子,许多都不见出来。

    苏掌柜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方见方才那婆子跟一个丫鬟过来。那丫鬟生得眉清目秀,眉间一颗红痣,苏掌柜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听那丫鬟对他说道:“掌柜的请回吧。我们大爷说天晚了,家中多有不便,也就不虚留掌柜的了。误了宵禁,反而不美。”

    苏掌柜一头雾水,忙问道:“大爷呢?大爷原说要和我一同家去的。”

    话音未落,就被那婆子啐了一口:“你还敢提这个?你道我们大爷是不操心的,你信口开河,拿我家当冤大头?若不是姑娘见机得早,几乎被你骗了去!私制火器的罪名,岂是好相与的?”一边说,一边就地寻了把扫帚来赶人。

    那眉间一颗红痣的丫鬟正是香菱,她受了宝钗的嘱咐,和莺儿娘联袂而来,要把苏掌柜的打发走,见莺儿娘寻了扫帚赶人,慌忙劝解,又向着苏掌柜道:“大爷说,《梦溪笔谈》里早有记载,说这种脂水产生在水边,与砂石和泉水相混杂,样似淳漆,燃之如麻。前朝确实有人用它来制猛火油,也有拿来制作火器的。只是这种事情,有失仁德,纵有暴利,按薛家祖训也是不敢沾惹的。多谢苏掌柜费心了。”

    苏掌柜闻言更加诧异,情知这番言辞决计不是薛蟠呆霸王的见识,但一却不好明说,更兼他本是别有用意,被人戳破难免心虚,一时之间竟无话可答,拱手作礼,惭愧而去。

    香菱见一席话奏功,脸上不免露出兴奋之色。正在这时,莺儿走过来,笑着说道:“香菱,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莫非你又在掉书袋了?何必和这种人多费唇舌?”

    香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答道:“见姑娘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我心里就记住了。”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嘻嘻哈哈地回房向宝钗复命。

    次日薛蟠刚刚起来,就有铺子里的伙计送信过来,说是苏掌柜不知道什么原因辞了掌柜的位置,连夜搬家,现已不知所踪,铺子里一片忙乱。薛蟠原本夜里被宝钗阻止,心中还有几分愤愤之意,待到听到这个消息,却无话可说了。

    一处铺面的负责人突然撂挑子,重新分配调度人手自是难免,薛蟠已经焦头烂额,却还要听薛姨妈的抱怨:“论理,若是家里有什么难处,或年老回乡,我们做东家的必然会置酒摆宴,再送些程仪。这姓苏的走得如此急,必然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自知被人看破行藏,故连夜出逃。我原本还觉得你妹妹太过小题大做了些,由此来见,竟是救了你。你学做生意这么久,还这么不知禁忌,以后怎生了得?”

    薛蟠被这些没完没了的唠叨弄的头大如斗,一转眼看到香菱在外面走廊里站着。虽然她面上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薛蟠仍然觉得折了面子,不由得心浮气躁,恨不得寻个什么地方躲上一躲。正巧宁国府里贾珍打发人来请他过府一叙,他便如蒙大赦般,把家中生意诸事抛下不管,只跟薛姨妈说了一声,就带着众小厮一溜烟地过去了。

    薛蟠这一走,留下几个常打理生意的家中老人一筹莫展,乱成一团麻。薛姨妈唉声叹气,宝钗只得站出来主持大局。亏得她平日里对薛家生意颇知底细,此时吩咐下去也是极有条理,三言两语,就调了一个妥当人过去暂时协理苏掌柜的位子,又几句话交代下去,众人登时觉得又有了主心骨。有些人就在心里感叹若是宝钗是男子,想来必能守好薛家这份家业。宝钗却对这些想法浑然未觉,自己只当是代兄行事,为母分忧而已,仍以针线纺织为份内正事。

    谁知那苏掌柜却另有来历。他本是世代从商,替薛家做事的,前些年妻室和儿子先后染上时疫而亡,从此性情大变,竟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教派,一心一意遵从教中指示行事。他貌似忠厚,实则欺负薛蟠年轻不知事务,怂恿他夺下西山那块出脂水的地皮,原没安什么好心。

    被宝钗一语叫破后,苏掌柜自以为行藏被人瞧破,生怕薛家报官,吓得连夜卷铺盖出逃,把从前的身份一概弃了,奔到他们教派的大本营——京城附近的一座山上避难,向那头领汇报说:“事情办不成了。原来那薛家虽素来仗着贾王二府的威势,却并不像先前以为的那么好糊弄。那薛呆子,本来都同意了,岂料被他妹妹叫进去说了一通话,又改变主意了。”

    那头领不信,怒道:“胡说八道!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你那东家是出了名的好蒙骗,一个寡母,一个妹妹,都是女流之辈,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能有什么主见?必是你日里不谨慎,在铺子里露了行迹,被人提防了。”

    苏掌柜回想当日情形,想起那个眉心有一颗红痣的丫鬟都能说出一篇大道理来,想来其主必然不凡,并非那些无知愚妇可比。但他办坏了差事,见头领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敢分辩什么,自认晦气领了罚,又被派去做别的事情了。

    薛蟠经此教训,对西山那块出脂水的地皮,果然从此撩开手去。那地皮几经转手,最后竟辗转落入神威将军公子冯紫英的手中。冯紫英生性爽朗,买下那块地皮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谋划。这本是豪门公子一时游戏之举,当时无人在意。

 第7章

    薛蟠差点被奸人蒙骗,又被薛姨妈唠叨了半天,面上挂不住,恰逢宁国府贾珍打发人请他过去,遂忙不迭地去了。

    薛姨妈见状也自悔说的过了,心中也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不过是暂时去宁国府避上一避,也就不加阻止,一转头又见宝钗不过三言两语,已经将家中生意安排得像模像样,心中颇感欣慰。

    当日王夫人不得闲,没有来寻薛姨妈说话,薛姨妈也趁机亲自洗了手,下厨做了几样儿子喜欢吃的风味,为的是恐薛蟠为这事心中不自在,一番勉励劝慰的意思。

    谁料想薛蟠去宁国府寻贾珍斗鸡走狗嬉戏的这日,恰是贾珍之妻尤氏请了王熙凤过府赏玩的日子,更巧的是这日里贾珠之妻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也在,顿觉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俏腼腆得犹如女儿一番。

    薛蟠近日里在贾家学塾中如鱼得水,用些许财物结交了许多契弟,把好几个人都哄上了手,正是情场得意、再接再厉的时候,见到秦钟这等标致人物,不免心思大动。只是贾珍、贾蓉几个虽然和薛蟠十分要好,却也是暗中知道他这毛病的,因了秦可卿的面子,行动处自然护着秦钟,处处照拂,把个薛蟠心痒得如同有几百只小虫子在挠似的,偏偏看得到吃不到。

    到了快掌灯时分,薛蟠才醉醺醺地回到梨香院。薛姨妈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吃了不少酒,先前亲手做的小菜自然是派不上用场了,一叠声地叫人赶紧准备醒酒汤,又吩咐了热水毛巾过来,亲自为儿子洗拭。

    宝钗不忍母亲操劳过度,也在一旁帮忙,听薛蟠嘴里胡乱说着些醉话,原先也不当一回事,突然间薛蟠发起酒疯来,一转头看见香菱在旁边手里捧着水盆,猛地跳起来一巴掌打翻,指着香菱骂道:“你少跟我装三贞九烈!你和珍大哥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阖府里都传遍了,也亏得蓉儿愿意做这绿毛的缩头乌龟!你弟弟跟你是一路货色,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是想摸个小手,亲个小嘴,偏珍大哥挡在头里!又不是要入肉你,他心疼什么?”

    这番变故众人都意想不到,一下子都呆住了。薛姨妈和薛宝钗再想不到薛蟠会说出这等混帐话来,一时都傻掉了,应对不及。香菱无缘无故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况且骂的是毫无来由的一些最污秽不堪不过的言语,当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突然间“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闭嘴!”到底是薛姨妈经事多,率先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说道。

    香菱一愣,薛宝钗已经用手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柔声说道:“不若你先退下去吧。这件事情烂到肚子里,再也不必提起。”

    香菱犹豫片刻,含泪就要退下,突然薛姨妈向着四周大声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你们今日什么都没听见,明白吗?若是走漏了风声,统统打死,莫要怪我心狠!”

    宝钗闻言也是一惊,她少有见到薛姨妈如此杀伐决断的时候,心中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屋子里的几个小丫鬟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都退下去了。

    薛姨妈沉默了片刻,向着宝钗叹道:“这可没法子了。闹成这样子,惟有给香菱开了脸,教你哥哥纳她为妾,才能堵住众人的嘴了。”

    薛宝钗大惊,道:“母亲这话从何处说来?和香菱有什么相干?哥哥只怕是醉中认错了人。”

    薛姨妈道:“认错人?这又是怎么说?”

    薛宝钗定了定神,言道:“香菱品貌出众,见她的人多说她和蓉儿媳妇儿模样有些相像。想来哥哥今日是去了宁国府,见了蓉儿媳妇儿,不慎受了些闲气,又不好发作,回来就把气撒到香菱身上,说一些有的没的胡话。”

    薛姨妈愣了一愣,道:“你怎知道?”

    薛宝钗道:“虽未见到实景,但也可推断个七八成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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