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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诀沉吟良久,终是点了点头,眉眼的疑惑之色却一点未减。
“你去见过子辛?”
“是,跟他商量点事。”
“向化的事?”
“是。”
江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起身在殿内踱了踱,末了一个站定,皱眉问:“小然,你是否有话要说?”
李然抬头迎向他探究的视线,斟酌一二,终是开口问:“八万人不是小数目,就凭你一句话,这么多人只能活活等死,你舍得?”
江诀半是了然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改往日的迁就神色,坚持道:“朕就料到你会为此事烦恼,但瘟疫一事不可小觑,一旦生变,周边郡县无一能幸免,朕不能拿数百万人的性命当儿戏。”
李然摇了摇头,道:“这也未必。”
“倘若可以选择,朕也不想下这样的决断。”
李然也不急于反驳,从身后取了地图过来,点了点上头的某处,道:“这是向化,离乌沙江的源头只有半天的路程。”
“正是,可二者有何干连?”
江诀一脸困惑,李然伸指在乌沙江上一敲定,道:“既然他们经不住长途奔波,那就走水路。”
“水路?哪来这么多船只?”
江诀方问完,李然就笑了,但见他在先前那本书册上拍了拍,道:“不够,可以问丹丰借。”
江诀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眸光一闪,道:“你是说?”
“丹丰北边山多树多,最近伐了批木材,原来是要用作重建,现在调了一部人去北烨,也用不着这么多,运去南琉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东西是丹丰的,南琉想要可以,但得拿现钞来买。”说到此,只见他一脸奸诈地勾了勾唇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有钱的主多少得意思意思,更何况瘟疫这东西一天不解决,他们活得也不踏实,有钱买个放心,也算值得。”
江诀听完,愣是哭笑不得。
风起云涌第三十六章
“有钱赚的好事,丹丰这边应该不会不干,向化的问题也能顺利解决。”
语毕,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暗忖到关键时候,人道主义这东西还真他妈能派点用场。
江诀自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李然也不解释,叩指在桌上敲了敲,正色问:“这点子怎么样?”
江诀颔首,面有深思之色,道:“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李然见他面含犹豫,凝眉问:“怎么?有问题?”
“也不是。”
江诀矮身蹲下,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腹上,叹道:“你是出于何种考虑,朕心中十分清楚,可处在这个位子,总有太多无可奈何,朕有时候甚至都不敢想,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李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你的难处。”
“你不怪我?”
“跟子辛谈了谈,明白很多。”
“原来如此。”
江诀久久不语,搂着他的双手紧了紧,道:“纵使天下人都嫌弃朕,你也要陪着朕。这辈子,朕只有这么一个奢望。”
“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不会食言。”
语毕,低头一瞧,见对方明黄的蟠龙常服耷拉在墨色大理石砖面上,又道:“起来,衣服拖地上了。”
江诀不应,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朕继承大统那日,曾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过誓,为我北烨大业,什么都可以抛却。这一路走来,虽有许多无可奈何,但双手沾满血腥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事到如今朕不会退却,这一世朕不求其他,只求你好好陪在我身边。”
“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只觉得脚下的九重宫阙那么高,高得身边空空荡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然,我也会觉得寂寞。”
这最后一声叹,化成一柄青铜宝剑,重重击在李然心头,让他于瞬间从心底泛出疼痛。
他抬头望了眼这华贵的宫殿,不自禁伸手抚上了江诀的发,低声道:“我明白。”
正这时,丁顺慌慌张张地领了曲烈进来。
曲烈一进殿来,稍稍行了一礼,低声道:“陛下,业楚出兵了。”
“何时的事?”
江诀边说边站起身来,神色一敛,又是那冷静自持的帝王。
曲烈也不废话,直言道:“昨晚子时,二十万兵马尽数出动。”
江诀眉眼一凝,又问:“西平可有动静?”
“暂无异动,恐怕还未收到消息。”
江诀沉吟片刻,沉声吩咐:“会宁那边,让元烈加强防范,以防季睢丰乘火打劫。”
曲烈颔首,眸中并不见慌色,冷静道来:“冉駹(mang二声)有二十万大军镇守,以元烈的能耐,纵使合会宁全国之力,要攻破关口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盘龙踞有文岳的四十万大军镇守,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倒是临阳这边,四面劲敌逼近,业楚的二十万大军一到,西平若乘乱夹击,只怕难以抵挡。”
江诀良久不应,末了沉声道:“元烈大军不能动,文岳那边也得好好守着。至于这边,传令下去,让临关的十五万大军火速赶来!”
曲烈应下,立马去办。
江诀也不耽搁,立马传了厉子辛等人来商量,直至上灯之时才谈妥。
李然用完膳,李远山如往日那般拎着药箱来例行每日的看诊,彼时江诀正在外殿与厉子辛等商议业楚出兵之事。
李远山诊了片刻,伸手在李然腹上按了按,目中忧色难掩,末了小声禀道:“殿下近来太过劳神,如此大不利于静养。”
李然皱眉问:“是不是有问题?”
李远山沉吟片刻,越发压低了声音回道:“老臣原想以针灸之法纠胎位之不正,但殿下常日来思虑太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疗效并不明显。殿下,请听老臣一劝,有陛下在,您且放宽心就是。”
李然点了点头,李远山从袖中掏出一段布帛交到他手中,凑近了低声与他耳语一番,李然面上一红,继而略一颔首,道了声知道,挥手示意他下去。
那头老嬷嬷端着药膳进来,边走变笑着问:“李太医,殿下近来身子如何?”
李远山稳一稳神,半真半假地说:“尚算安妥。”
老嬷嬷放心地点了点头,李远山又低声吩咐一二,老嬷嬷一一应下,继而端着汤盅进了来。
她进殿来时,李然正拿着李远山交给他的东西在细瞧,面上的神色着实怪异,老人家了然一笑,将血燕盅搁在案头,道:“殿下若觉得为难,老奴帮您就是。”
李然面上又一赧,将那卷两掌宽的布帛扔在榻上,道:“再说吧。”
老人家知道他一向面皮薄,也不多说,径自揭开汤盅的盖子,舀了碗血燕递给他,一脸慈爱地说:“来,尝尝看,小六子熬一晌午了。”
李然接过碗,凑近后闻了闻,道了句挺香,舀了勺送进嘴里,只觉口感极好,不禁又舀了口,如此这般,很快就将小半碗血燕吃了个精光。
恰逢江诀从外殿进来,原本还有满眼满脸的心思,见他胃口不错,神色一舒,笑道:“什么东西如此美味?”
李然伸手指了指一旁搁着的汤盅,示意他自己去看,老嬷嬷矮身朝他行了一礼,眉眼间满是笑意。
“回陛下,是血燕粥。”
江诀边走边笑着点头,丁顺跟在他后头,一个劲地朝李然使眼色,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轻咳一声,道:“也给他盛碗。”
老嬷嬷得他吩咐,笑着应了声是,丁顺这才松了口气。
江诀目中含着饱满的笑意,也不管有外人在场,一个倾身过去,舔了舔床上那人的唇角,轻声道:“好甜。”
李然下意识就给了他一记,只听啪的一声,丁顺忙低头,一脸的尴尬,老嬷嬷见李然如此乱来,面上一慌,劝道:“殿下,小心些,伤着小殿下该如何是好?”
李然不应,却听江诀道:“是朕轻狂了。”
老嬷嬷自然不敢对他说重话,矮身福了福,继而半是嘱托半是紧张地望了望李然,李然只有对着她才不敢“放肆”,终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江诀见他难得乖觉,轻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碗,舀了几勺血燕尝了尝。
李然沉默着想了片刻,低声问:“都部署好了?”
江诀颔首,道:“已着人前去临关调兵,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赶到。”
“半个月?慢了点。”
“放心。”
“恩?”
“临阳距其边境少说有十数日脚程,来得及。况且,朕怎么可能让楚毓明顺顺利利就攻过来。”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李然挑眉望他一眼,神色肃然,江诀目中幽光一闪,一脸不屑地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朕岂能将兵力浪费在他身上。”
“别太轻敌。”
“你无须担心,朕已安排人前去阻截,相信以他的能耐,拖延五六日不成问题,到那时援军已至。”
“朕倒要让他尝尝,二十万大军有去无回的滋味!”
李然凝眉不语,片刻后拨了拨手边的玉佩,沉声道:“西平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江诀目中一冷,道:“朕明白,上回让他侥幸逃脱,这次索性真刀真枪地战一场!倒是东岳不得不防!”
“我也担心这个。”
“此事朕自有分寸,你无须挂心,不说这些烦心事,这是何物?”
李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忘了再问,握拳一咳,一脸的尴尬。
江诀将布帛捞起来看了看,越看越纳闷,在眼角的视线里瞥到老嬷嬷朝他努了努嘴,他顺着那视线瞧了瞧,片刻后目中精光一闪,继而闷笑一声,后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紧张地问:“这样会不会伤到孩子?”
李然阖眼往床内侧一躺,一概不应。
江诀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也不敢多问,侧脸去向候在一旁的老嬷嬷的求解,老人家悄悄比了个无妨的手势,他才松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二人退下,尔后伸手一拨,金丝帐幔随之落下,隔断了外间的视线,唯有软语声传出帐来。
苏沫收到消息时,已是业楚出兵的第三日。
他盯着手中奏报细细瞧了瞧,继而沉声一喊,很快就有武将模样的人进了来。
“末将参见陛下!”
“都安排好了?”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苏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照计划行事!”
阎崇武躬身领命而去,苏沫望着东方的天际良久不语,秋水美眸中有幽深的光芒。
成败输赢终未成定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风起云涌第三十八章
'西平边城句瞀'
苏沫垂手站在城楼上,天际最后一缕霞光在他身后褪尽,天地间唯留一片苍茫。
良久的沉默后,他头也不回地问:“圣旨送回京师了?”
“回陛下,据信使回报,已于日前传到。“
恭槐安答得小心,那身着九龙戏珠明黄龙袍之人一脸淡漠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又问:“听说纪闻人是她的心腹,你以为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
恭槐安故作不解地问来,苏沫轻笑,道:“说吧,你的那点心思朕还能不明白?朕之所以将后宫交予她治理,乃是相信她的为人,也相信以她的见识,断然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事来。”
“陛下所言极是!极是!奴才深以为然,娘娘与陛下同仇敌忾,断然不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
恭槐安在宫中存活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得左右逢迎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