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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原谅我吧,因为当你伤心的时候,也是我自我折磨的时候。”
“我已不再伤心了,”我微笑的说:“我将再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我沉思片刻。“告诉我,楚濂,是什么因素促使你今天来对我表明心迹?既然你认为我根本没有长大,又根本对你无动于衷。”他的胳膊变硬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费云帆!”他诅咒的说。
“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送吉他给你,他带你去餐厅,他给你喝香槟酒,如果我再不表示,恐怕你要投到他怀里去了!”
“啊呀!”我低叫,望著他衣服上的钮扣,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上帝保佑费云帆!”我低语。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问。
“我说,”我顿了顿:“谢谢费云帆,如果没有他,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他揽紧了我,我含泪微笑著,听著他的心跳,听著窗外的雨声。人类的心灵里,能容纳多少的喜悦、狂欢、与幸福呢?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拥抱著整个的世界,一个美丽的、五彩缤纷的世界。一帘幽梦12/407
人会在一日间改变的,你信吗?
生命会在一瞬间变得光辉灿烂,你信吗?
岁月会突然充满了喜悦与绚丽,你信吗?
总之,我变得那样活泼、快乐,而生趣盎然。我把笑声抖落在整栋房子里,我唱歌,我蹦跳,我拥抱每一个人,父亲、母亲,和绿萍。我的笑声把整个房子都弄得热闹了,我的喜悦充溢在每一个空间里,连“冬天”都被我赶到室外去了。除了楚濂,没有人知道这变化是怎么发生的,父亲只是微笑的望著我说:“早知道不考大学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呵,上次都不该去考的!”考大学?考大学早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费云帆开始教我弹吉他了。抱著吉他,我那样爱笑,那样心不在焉,那样容易瞪著窗子出神。于是,这天晚上,他把吉他从我手中拿开,望著我说:
“紫菱,你是真想学吉他吗?”
“当然真的。”我望著他一直笑。“发誓没有半分虚假。”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好吧,”他说:“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脸发热。“没有呀!”我说。“没有吗?”他轻哼了一声。“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的眼睛发亮,你的脸色发红,你又爱笑又爱皱眉。紫菱,看样子,你的名字不再叫‘失意’了。”
失意吗?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名字吗?我曾认识过她吗?我笑著摇头,拚命摇头。“不,”我说:“我不叫‘失意’。”
“那么,”他盯著我,“你就该叫‘得意’了?”
我大笑起来,抢过吉他,嚷著说:
“快教我弹吉他!不要和我胡扯!”
“这是胡扯吗?”他问,凝视著我的眼睛,“告诉我,那秘密是什么?”我红著脸,垂著头,拨弄著我的吉他。一语不发。
他靠进了椅子里,燃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上升,缓缓的散布在空间里,他注视著我,烟雾下,他的眼光显得朦胧。但,那仍然是一对锐利的、深沉的眸子。锐利得可以看穿我的心灵深处,深沉得让我对他莫测高深。我悄悄的注视他,悄悄的微笑,悄悄的拨弄著吉他。于是,他忽然放弃了追问著我的问题,而说了句:“记得你自己的‘一帘幽梦’吗?”
“怎么不记得?”我说。想起醉酒那晚的背诵和失态,脸又发热了。“我试著把它谱成了一支歌。”他说。“是吗?”我惊叹著。“能唱给我听吗?”
“给我吉他。”他熄灭了烟蒂。
我把吉他递给了他,他接过去,试了试音,然后弹了一段起音,那调子清新而悦耳,颇有点西洋民歌的意味。然后,他低低的和著吉他,唱了起来: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窗外更深露重,窗内闲愁难送,多少心事寄无从,化作一帘幽梦!昨宵雨疏风动,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他唱完了,望著我,手指仍然在拨著琴弦,同一个调子,那美妙的音浪从他指端不断的流泻出来,如水击石,如雨敲窗,如细碎的浪花扑打著岩岸,琳琳然,琅琅然,说不出来的动人。我相当的眩惑,第一次发现他除了弹吉他之外,还有一副十分好的歌喉。但,真正让我眩惑的,却是他能记得那歌词,而又能唱出那份感情。我托著下巴,愣愣的看著他,他微笑了一下,问:“怎样?”“我几乎不相信,”我说:“你怎记得那些句子?”
“人类的记忆力是很奇怪的。”他说,重新燃起了一支烟。“我想,”他重重的喷出一口烟雾:“你一定已经和那个‘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的人碰头了,是吗?”
我惊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再重重的喷出一口烟雾。
“你这句问话等于是承认,”他说,静静的凝视了我一会儿。“是那个楚濂吗?”“噢!”我低呼,咬了咬嘴唇。“你真是个怪人,什么事你都能知道!”他难以觉察的微笑了一下,连续的喷著烟雾,又连续的吐著烟圈,他似乎在沉思著什么问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然后,他突然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他直视著我:“已经公开了,还是秘密呢?”他问。“是秘密,”我望著他:“你不许泄露呵!”
“为什么要保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当然也能猜出为什么。”
他抬了抬眉毛。“为了绿萍吗?”他再问。
我又惊叹。他望著手中的烟蒂,那烟蒂上的火光闪烁著,一缕青烟,慢腾腾的在室内旋绕。
“紫菱,”他低沉的说:“你们是走进一个典型的爱情游戏里去了。”我再惊叹。“那么,”我说:“你也认为绿萍在爱著楚濂吗?”
他看看我,又调回眼光去看他的烟蒂。
“姐妹两个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故事很多,”他慢慢的说:“何况你们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哦!”我懊恼的低喊:“我最怕这种事情!她为什么不去爱陶剑波呢?陶剑波不是也很不错吗?干嘛偏偏要爱上楚濂?”
“你又为什么不去爱别人呢?”他轻哼了一声,熄灭了烟蒂。“你干嘛又偏偏要爱上楚濂呢?”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望著我。“好了,紫菱,我想你今天根本没心学吉他,我们改天再练习吧!”他顿了顿,凝视我:“总之,紫菱,我祝福你!能够有幸找到一个‘共此一帘幽梦’的人并不多!”
“哦,”我站起来:“你能保密吗?”
“你以为我是广播电台吗?”他不太友善的问,接著,就警觉的微笑了起来:“哦,紫菱,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走向门口,对我再深深的注视了一会儿。
“那个楚濂,”他打鼻子里说:“是个幸运儿呢!”
是吗?楚濂是幸运儿吗?我不知道。但是,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喜悦却是无止境的。为了绿萍,我们变得不敢在家里见面了。尽管是冬天,我们却常常流连在山间野外。星期天,他用摩托车载著我,飞驰在郊外的公路上,我们会随意的找一个小山坡边,停下车来,跑进那不知名的小树林里,追逐,嬉戏,谈天,野餐。我那样快乐,我常把欢笑成串成串的抖落在树林中。于是,他会忽然捧住我的面颊,热情的喊:“哦!紫菱,紫菱,我们为什么要保密?我真愿意对全世界喊一声:‘我爱你!’”“那么,喊吧!”我笑著说:“你现在就可以喊!”
于是,他站在密林深处,用手圈在嘴唇上,像个傻瓜般对著天空狂喊:“我爱紫菱!我爱紫菱!我爱紫菱!”
我奔过去,抱著他的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是个疯子!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神经病!”我笑著嚷。
“为你疯,为你傻,为你变成神经病!”他说,猝然吻住了我的唇。谁知道爱情是这样的?谁知道爱情里揉和著疯狂,也揉和著痴傻?谁知道爱情里有泪,有笑,有迫得人不能喘气的激情与喜悦?冬季的夜,我们常漫步在台北街头的□□雨雾里,穿著雨衣,手挽著手,望著街上霓虹灯的彩色光芒,和街车那交织著投射在街道上的光线。我们会低声埋怨著被我们浪费了的时光,细诉著从童年起就彼此吸引的点点滴滴,我会不断的,反复的追问著:“你从什么时候起爱我的?告诉我!”
他会微笑著,居然有些羞赧的回答:
“很早很早。”“什么叫很早很早?有多早?”我固执的追问。
“当你还是一个小小孩的时候,当你梳著两条小辫子的时候,当你缠著我打弹珠的时候,当你噘著嘴对我撒泼的嚷:‘如果你不跟我玩,我马上就哭,我说哭就哭,你信不信?’的时候。哦,你一直是个难缠的小东西,一个又固执,又任性,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小东西,但是,你那么率真,那么热情,于是,我很小就发现,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快乐,才能感到我是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绿萍不是比我更好吗?”我又搬出我的老问题。
“绿萍吗?”他深思著,眼睛注视著脚下那被雨水洗亮了的街道,我俩的影子就浮漾在那雨水中。“哦,是的,绿萍是个好女孩,但是,过份的完美往往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她就从没给过我真实感。或者,就因为她太好了,美丽,整洁,不苟言笑。每年考第一名,直升高中,保送大学,她是‘完美’的化身。童年时,我们每次在一块儿玩,我总担心会把她的衣服碰脏了,或者把她的皮肤弄破了。我可以和你在泥土里打滚,却不愿碰她一碰,她像个只能观赏的水晶玻璃娃娃。长大了,她给我的感觉仍然一样,只像个水晶玻璃的制品,完美,迷人,却不真实。”“但是,你承认她是完美,迷人的?”我尖酸的问,一股醋意打心坎里直往外冒。“是的,”他坦白的说:“我承认。”
“这证明你欣赏她,”我开始刁难,开始找麻烦,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或者,你根本潜意识里爱著的是她而不是我,只是,她太完美了,你觉得追她很困难,不如退而求其次,去追那个丑小鸭吧!于是,你就找上了我,对吗?”
他对我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没好气的问。一帘幽梦13/40
“我在说,”我加重了语气:“你爱的根本是绿萍,你只是怕追不上她……”他捏紧了我的手臂,捏得那么重,痛得我咧嘴。他很快的打断我的话头:“你讲不讲理?”他阴沉沉的问。
“当然讲理,”我执拗的说:“不但讲理,而且我很会推理,我就在根据你的话,推理给你听!”
“推理!”他嚷著:“你根本就无理!不但无理,你还相当会取闹呢!我告诉你,紫菱,我楚濂或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但我在感情上是从不退缩的,如果你认为我是追不上绿萍而追你,那我就马上去追绿萍给你看!”
“你敢!”我触电般的嚷起来。
“那么,你干嘛歪派我爱绿萍?你干嘛胡说什么退而求其次的鬼话?”“因为你承认她完美,迷人!”
“我也承认‘蒙娜丽莎的微笑’完美而迷人,这是不是证明我潜意识里爱上了蒙娜丽莎?”他盯著我问。
“蒙娜丽莎是幅画,”我依然固执。“绿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怎能相提并论?”“噢!”他烦恼的说:“我如何能让你明白?绿萍在我心里和一幅画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懂了吗?”
“不懂!”我摔摔头说:“反正你亲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