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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心想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她也该离去了。正要告辞却听见外头有些动静,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谈话声由远及近,而夏崔氏朝外头张望了一眼有些不解:“良人、二叔、三叔你们怎么回来了?”
却见是夏家的三兄弟回来了,除了他们还有两男一女三张年轻的面孔。
进门的夏大看见夏纪娘,黝黑的面孔也露出了笑容来:“幼幼回来了!”
这是张鹤第二次听见有人喊夏纪娘“幼幼”,夏崔氏喊过一次,只不过在夏老翁的面前喊的却是“大娘”。她寻思夏纪娘的小名应该是“幼幼”,不过按习惯众人会叫“大娘”,就如同她的小名叫“驴儿”,不熟悉的人会喊她“张二郎”。
“阿爹。”夏纪娘唤了一声,看见夏大后面的人后又喊了两声,“二叔父、三叔父,三哥、玉哥儿、素娘。”
夏纪娘口中的“三哥”便是夏二的长子夏罗冠,比她年长一岁,在夏老翁这一脉的孙子辈中排行第三。而“玉哥儿”是夏二的次子夏罗玉,幼她两岁,排行第四。还有罗素娘是夏三的长女,已经及笄一年有余,长得亭亭玉立,便是肌肤比不上夏纪娘。
夏二婶、夏三婶也随着他们挤进了屋里,夏老翁眯了眯眼却没有开口,夏崔氏和夏纪娘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听见夏三道:“听说家里来客人了,回来瞧一瞧。”
众人的目光瞬间放在了张鹤的身上,她纳闷地想:这夏家鲜少来客人吗,否则怎么会这么稀奇?
“是啊,都回来看看是什么人让纪娘连活都不干了,躲在这里偷懒。”夏二的目光不善地看着夏纪娘和张鹤。
张鹤被这群不要脸的吓到了,她是真心疼夏纪娘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丝毫没想起自己当初比夏纪娘还惨。
“她刚回来。”夏大道。
“大哥,这纪娘要攒嫁妆,可不能由着她偷懒了。她去她姨家一去两个月,堆了多少活让素娘和五郎帮着干的啊!”夏二也在旁说道。
“胳膊肘往外拐可不好。”夏二婶嘀咕了一句。
自从夏纪娘去了李大娘家后,夏大和夏崔氏没少听到这些话,如今夏纪娘刚回来,又有客人在,他们也依旧不依不饶,令俩人很是气愤。然而再气愤也没有在客人面前与他们争执的理由,俩人唯有隐忍着。
“说够了没有?”夏老翁开口斥责。他一直留意张鹤的神情,见她神情不悦便知她是在为夏纪娘而生气,若是俩人没什么关系,她犯不着这样,可见她对夏纪娘还是很在意的。
“爹。”夏三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来,让夏老翁舍不得骂他。
“纪娘过去也不是白干活的。”夏崔氏道。
“一筐紫瓜?”夏二婶嗤笑道。
“两贯钱,大娘一回来就给我帮她攒着了!”夏崔氏瞪了她一眼。
夏二和夏三他们眼睛闪过微微光芒,张鹤扶额,夏崔氏也太耿直了,把老底都揭了岂不是让他们有机会占便宜了?也难怪夏纪娘一直攒不够嫁妆钱!
“这砍柴的一个月都有两贯钱,怎么帮亲戚干活反倒这么少?”夏二显得有些不满足。
张鹤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只见夏纪娘起身对夏崔氏道:“娘,我也歇够了,这就去织布。”
距离六月收税还有两个月,夏家要在这两个月准备足够的绸、绢和布。以往夏纪娘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和家中的妇人轮流干活的,有时候她织布,有时候会下地里帮忙,有时候也会帮忙准备吃的,还会洗衣服之类的。
没人阻止夏纪娘,张鹤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去了。”
“不再喝碗水吗?”夏崔氏忙问。
张鹤摇了摇头,夏纪娘道:“我送一送你吧!”
张鹤倒没拒绝,夏纪娘将她送到院门外,低声道:“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张鹤盯着她瞧,须臾,道:“你想过改变这样的日子吗?”
夏纪娘一怔,她自然是想过改变的,可是这有多难!嘴上道:“不曾。”
张鹤笑了笑,上了牛车走了。她又忽然回过头望了夏纪娘一眼,仍旧没说话,也没停留。
她的离去让夏纪娘觉得一段美好的时光正在消逝,她的背后是嘈杂又令人疲倦的声音,还有那一张张让她不知如何面对的面孔。
夏二和夏三虽然眼馋夏纪娘的那两贯钱,但是他们没脸讨要。夏纪娘在房中织布,他们也没有找茬的机会,只能各自回房歇着。
夏崔氏将茶叶交给夏老翁后到夏纪娘的房中,她心疼道:“让你受委屈了。”
“娘,没什么。”夏纪娘微微一笑,她都已经习惯了不是?
夏崔氏握着她的手,小声地问道:“你悄悄地跟娘说,那个是什么人?”
她问的自然是张鹤,夏纪娘心中苦笑,张鹤进来喝一碗水可生出了不少风波,众人也生出了别样的想法来。她道:“那是姨母村子里的人呀!”
夏崔氏娇嗔地瞧了她一眼:“你知道娘不是问这个。”
夏纪娘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她的确是姨母村子里的人,不过家世有些复杂。她祖辈是当官的,而她的伯父在朝为官,她是小妾所生,她爹死后嫡子要求分家,她以及同胞幼弟便到了清河村生活。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是待人平和有礼,姨母很是喜欢她。”
夏崔氏又问:“他可曾婚配?”
“……不曾。”
“那你……”
“娘,我对她没想法。”
夏崔氏张了张嘴,又点头:“照你这么说他即使是庶出的,可身份之高也不是我们可攀的,门不当户不对,也罢。”
她本想着若夏纪娘跟张鹤郎情妾意,她倒是能想办法,可张鹤的出身摆在那里,即使她愿意,她家人也不一定同意。即使分了家,可张鹤的头上还有一个嫡母,她的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些日子,我也偷偷攒了不少钱,你不用担心嫁奁的问题了。”夏崔氏又笑道。
夏纪娘一滞,把话藏进了心理。
张鹤从六家桥村离去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她什么都不想,只怕自己越想心绪便越乱。到县城的时候已经酉时,她将茄子送到张家园子正店后,李清贵着急道:“还以为出什么事你不能送来了!”
“是出了点事,不过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
“出什么事了?”李清贵吓了一跳。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那就好,你不知道大娘子可盼了一日了。”
“十筐紫瓜这么快就吃完了?”
“早就吃完了!为了省着点,那些贵的菜品用的是你的瓜,廉价的菜品用的是从城郊买的瓜。”
张鹤心道张春的确会做买卖,笑了笑没说什么。结算完后她就去找李清实了,至于别的酒楼她倒是没再送去了,毕竟她当初没跟他们约定按时送,别的酒楼以为她每三日会出现一次,结果今日没出现也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暗自悔恨没有早些跟她约定好。
李清实是知道她进来送茄子的,不过没想到她今日会过来。张鹤道:“我在此城中住一宿,明日与你一同回清河村。”
李清实喜道:“那敢情好,今夜我俩促膝长谈!”
张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尴尬地笑道:“呃,这不好,明日还得早早赶路,我就不在你这边睡了。”
李清实以为她已经安排好了,便没往深处想,不过他即将要离开生活了几年的县城,心里头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语的情绪在,便邀请张鹤到张家园子正店去喝酒。
夜晚的县城要比白天多了一层视觉上的热闹,所谓灯红酒绿便是指那酒楼前的灯笼,还有受酿酒技术限制而有些发绿的酒。
各肆酒楼,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而李清贵也是最忙的时候,他没空招呼李清实和张鹤二人,只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座位便给他们叫了几道下酒的小菜。
张鹤看着那色泽温润,呈乳白色的羊羔酒,沉思着。这酒可算是知名品牌,如今卖到四十文一斤,若在乱世通货膨胀的情况下也可能卖到八…九十文一斤。而羊羔酒味极甘滑,酒精浓度不算高,故而对于李清实而言,一斤酒一下子就能喝完了。
张鹤来这个世界至今只喝过两次酒,一次是分家时族中聚餐喝了一回,不过那是比这更贵的“雪花酒”。雪花酒并非现代的雪花啤酒,而是用羊肉和龙脑精心调制出来的酒,它去除了琼液酒的苦涩,又保留了琼液酒的醇香。
另一次喝的便是那“琼液酒”了。琼液酒在北方较为出名,而张鹤之所以喝过是半年前进城来时,在以北食为主食的酒楼里机缘巧合喝了一碗。
算上此次,是张鹤第三次喝酒。每次喝的还不是同样的酒,而尽管她对酒没什么兴趣,但也会分析这三款酒的优异之处。
“二郎,百行孝为先,孝在前我总得要有取舍。此番就这样回家,我是心有不甘的啊!”李清实的嘴里嘟哝着。
张鹤瞥了他一眼,这一斤酒都是他喝的,十度左右的酒下肚,就开始醉了,酒量算不上好。不过李清实未必是醉了,他或许是想以醉酒的姿态来说出心中的烦闷。
他刚加了工钱,眼见未来有机会往更高处走,可是孝道在前,他不得不放弃而回到家中侍奉老娘。他并非埋怨李大娘,而是他是一个孝顺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毅然地同意回家,所有的不甘只能藏在心中。
“你成亲后,或许也可回来。”张鹤道。
李清实摇了摇头:“回不来了,我不可能再丢下娘不管不顾的。”
李清实清楚,李大娘之所以对张鹤如此好,除了张鹤的身世值得同情外,便因为她的儿女都不在,所以面对张鹤她会有种慈爱。李清实也体会到李大娘是真的孤单,需要有儿子在身边侍奉,他不能视而不见。
“那……今夜就不醉不归吧?”张鹤朝他笑了笑。
李清实深以为然,叫来李清贵:“再拿两斤酒来。”
李清贵看了张鹤一眼不由得苦笑,但还是转身去给他们拿了两斤酒来。
张鹤虽说“不醉不归”,但是她一直都很注意自身的情况,她的酒量一般,所以她难保喝得多不会醉了从而发生什么泄露身份的事情。基本上李清实喝一碗酒,她才喝一口酒,而李清实也没怎么留意,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半,最后醉倒被李清贵和张鹤一起搬上牛车给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当年看《好想告诉你》一堆弹幕说其实是《好想急死你》,估计这俩也是????
感谢你是我眼里的小猩猩扔了1个地雷
☆、再顾
李清贵歇息一日跟李清实到城中的店铺购买成亲时要用的物品,而张鹤到各酒楼卖茄子。那些酒楼的人见到她便忙着与她定下约定,不过她并不想受太多的约束,最后那些酒楼的掌柜就与她立下口头约定,并不会让她感觉为难。
虽说是口头约定,不过张鹤也会去遵守。
如今她每次进城都能卖出四十来筐茄子,这一个月来共赚了十八贯钱。除去她进城一趟给牛准备的草以及生活开销,她也赚了十五贯。
尽管如此,偌大的抚州城有酒楼正店二十余家、脚店四十余家,跟她交易的酒楼不过占了极少数。
晌午的时候,张鹤和李清实碰头,一起回清河村。李清实一改昨日的烦闷,反而如沐春风显得很精神。
张鹤道:“看来清实兄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