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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与楚妈妈一同进了上房。
等到坐在榻上,楚妈妈才笑道,“旧年都说你是个长不大的倔脾气,如今倒真有些当家的气势了,我安安心心做个老封君也不无可能的。”
“妈妈这话臊的我,”楚窈撒娇道,“凡事还没个准头呢,我看王妃是真心喜欢我,倒是王爷有些无可无不可,听见我本是南人,才问了呢。”
说来楚窈上辈子尊为元妃,楚妈妈也确实做了第一等的老封君,其余几个女儿各有封赏,尽可算是泽陂家人了。楚窈也只是一晃神,不用楚妈妈开口问,便将今日之事捡些能说的说了。这头才说完,那边易娘就在外头禀报。
“夫人、姐儿,王府里来人赐了盆蕙兰来,柳娘在伺候着呢。”
楚妈妈听完,看了门外头的易娘一眼,又对楚窈怒了努嘴,才应道,“我这就去,”又对楚窈道,“你在这里等我。”
“哎,”楚窈应了,只见得楚妈妈出了门,楚窈才叫了易娘过来,“你与柳娘一处,合该一块儿知道,怎么她却在前边儿伺候?”
“姐儿莫恼,”易娘忙低着头执礼,“我与柳娘本是一块儿在耳房打络子的,半途王虎婶子进来喊她,说是有事儿叫我先顶着活计,一会儿就回。还是我娘匆匆过来,说是王府里下来了赏赐,我便立时来回了。”
楚窈冷着一张脸,慢悠悠的研究那杯子上的花纹,过了好半晌,楚妈妈都回来了,也没叫她起来。
柳娘跟在楚妈妈后头进门,手里抱着一盆正开着花的蕙兰,放在了楚窈手边的小几上头,拿眼睛偷偷觑了眼挨罚的易娘,笑得极开心。
楚妈妈见了,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学了这么几日规矩,柳娘你给我做个蹲礼瞧瞧。”
柳娘听完,立时白了脸色,那双水做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妈妈,一步一顿的做完了蹲礼,便要起来。
“谁叫你起来的,”楚妈妈抿了一口茶水,瞪了她一眼,直把柳娘吓得忙缩回去,再不敢做旁的动作,楚妈妈扫了一旁的易娘一眼,才慢悠悠对楚窈道,“这为奴婢的,第一是要心里向着主人家,第二要得拎得清身份,在官府备了案的死契可不是什么良家子,便是不听话立时打死了,报个暴毙也就了了。若是主人家心善,赏两块棺材板儿,遇着吝啬的,裹一卷破草席子扔出去也就是了。”
楚妈妈看柳娘被吓得不清,一脸痴傻的样,才行了几句话功夫的礼,就开始打摆子的腿,就没了管教的心情,又看向易娘,虽抿着的嘴皮子都有些发白发干,好歹还认认真真的端着,若不是姿色差了些,倒是个可造之材,可惜了。
楚妈妈正想着,柳娘便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再以一脸的委屈对着楚妈妈,便是楚窈在旁边看着,也不禁酸倒了牙,心里却又着实佩服着王虎家的。把女儿教的这般能演,跟着一朵小白花儿也没什么差别了。可惜妈妈不是个男子,且在南边见惯了这些,倒叫她没个用武之地了。楚窈正要仔细看看身边的蕙兰,那边楚妈妈就发了话。
“连个规矩都行不好,我也用不起你这样的奴才,”楚妈妈又看向易娘,“你领她下去吧,也交代她妈妈一句,既是连规矩都做不好,打水总能行吧,以后叫她每日把家里各处的水换好,若叫我知道她连打水都不会做,就叫她嫁给那倒夜香的老鳏夫好了。”
许是叫楚妈妈吓得,又或是被罚得久了,易娘忙使了大力气把柳娘拖了下去。
“气大伤身,妈妈不必为了这拎不清的生气,”楚窈起身把茶盏端给楚妈妈。
楚妈妈抿了一口女儿贴心的孝敬,才觉得好受些,“也不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教的女儿,除了能勾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妈妈,”楚窈拉了拉楚妈妈的袖子,“咱们可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的,柳娘这样的,寻个错处送了官府也就罢了,妈妈可别想把她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送,便是有法子,也不能过您的手,您这一双手,可是要帮女儿往高处送的呢。”
“也是妈妈想岔了,”楚妈妈一听得这话,心情就好了几分,“怎么能叫这种货色脏了妈妈我的手,她可比不得我家姐儿,”楚妈妈心情一好,便寻思起了别的,“且先养着她,说不得日后什么时候用上了。”
楚窈与楚妈妈又说了些趣事,又把那盆蕙兰赏了一回,用过饭,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易娘跟着楚窈进门,见楚窈在榻上坐下准备倒茶,忙道,“姐儿且等等,我去换了热茶来,凉茶伤脾胃呢。”
“你且莫忙,”楚窈又把茶杯放了回去,“我有话同你说。”
“哎,”易娘答应一声,就同楚窈隔了个桌子站了,低着头看着茶壶上的花纹,手在底下抓着袖子捻出不少褶皱。
“我知道你家里是被逼的没了法子,有舍不得你这唯一的姑娘,才找了中人,想找个有些权势的家里,寻些庇护。只那小户人家少有全家买卖的,便是大户人家,家生子也尽够使了,好容易遇见我母女两个愿意买整户的,又有王府做靠山,才上赶着来了,”楚窈半真半假的胡诌,“我妈妈既允了你们,又料理了后头的麻烦,便是要你们一心一意的,只今日这事儿,你敢同我说你半点儿不曾发觉?”
楚窈话音未落,易娘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姐儿且饶了我吧,我是听见她妈妈与她说话,却以为她妈妈是来回了您与夫人的,便没放在心上,那时姐儿问话,我心里怕极了,便说了谎,我……”
“够了,”楚窈觉得自己实在走了步臭棋,易娘本是良家女,再是聪慧,也不过才十四岁,到底年纪轻,比不得宫里头人精似的宫女,不过一句问话,便吓破了胆子,想来也是在楚妈妈哪儿被吓得狠了。
“你既知道错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最不耐烦有人瞒骗我的。我要你就是要的你的踏实、衷心,你要是做不到,我这就回了妈妈让你到别处去,再从外头买个年纪小的来,手脚纵粗苯些,衷心来补也就够了。”
易娘听了,忙红着眼应了,下去给楚窈换茶,这事儿也算是揭过去了。楚窈饮了新茶,又叫易娘取了笔墨来。楚窈想了想,又打多宝阁的柜子里头取了个小匣子出来。
楚窈先打开匣子,里头尽是些在南地同姐姐们做的做的红笺,深红、米分红、明黄等十色备齐,且张张图案精美,楚窈将它们一一取出,叫易娘也忘了方才的事情。
“姐儿,这是什么纸片儿,颜色鲜亮,还带着香味,上面的花儿也那么精致,跟真的似的。”易娘看着那红笺就移不开眼睛了。
楚窈笑笑,捡了深红、米分红、杏红的红笺各一张,递给易娘,“这个你拿去玩吧,改日得空了,我教你做,日后与你小姐妹们往来书信,也是使得的,等你要出嫁了,我再与你一匣子。”
易娘犹豫着伸手接过,正听见楚窈的打趣,红了一张脸,倒和她手上的红笺相仿了,易娘收了红笺,见楚窈似要写什么东西,便又移了一个灯过来,“我就在外面,姐儿若有吩咐,只叫我一声就来。”
楚窈点头让她去了,又花上些功夫,才挑出深红、杏红、残云、浅青四色,执笔在前三张上各写上一封简短的家书,函封后,写上三位姐姐的小字,才又给大姐写了一封冗长的书信,并请大姐姐将红笺转交,才又一并函封,放在一旁。
楚窈慢慢坐下,拿起那浅青色的红笺,琢磨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动笔,直到易娘来催她歇息,才定了主意,以墨笔在上头画了蕙兰,待墨迹干了,收将起来。
“姐儿这就收起来了?”易娘觉得少了些什么,“姐儿若要送人,合该写上一两句才是。”
“正是我生来粗苯,竟写不得那妙章佳句,若要用别人的补上,倒不如这般干净,”楚窈把桌上散落的纸笺一一收回匣子,只留了那信和兰花笺,“明早你替我把这信拿到夫人那儿去,这笺便叫你爹替我送到王府去,只说是给王妃的谢礼便好。”
☆、第六章 欲收谋臣
卫地的冬日,比南地更早,等到元月里头,楚窈就该十四了,年关将近,夏云景就显得格外忙碌,南帝也如往年一样,只派人早早送了各色赏赐来,又有诸王不必进京的旨意,夏云景就又省下进京的功夫了。
赵怡张罗着派人将卫地的孝敬随着钦差一同送回去,又把各府的赏赐安排了,这才算得了几日空闲,赵怡便请了楚窈一块儿去城外热泉庄子去。正好过几日封笔,夏云景能得空来接她们回去,并不耽搁过年的事情。
楚窈穿着银红撒花袄,外头罩着赵怡给的野鸭裘斗篷,裹得一身圆滚滚的上了赵怡的马车,车上烧着火盆儿,赵怡就帮楚窈解了斗篷挂在架子上,又对易娘道,“紫烟在后头那车上坐着,你自去寻她说话吧,等下了车再过来伺候。”
等易娘出去,车里就只剩了赵怡楚窈两个,炭火烧的旺旺的,也没有一丝烟火气,马车的帘子很厚,便是走起来也不会叫风吹着。
赵怡给楚窈倒了碗热茶,“不是说过了先在屋子里暖着,手这样凉,怎么也没拿个手炉捂着。”
“是我贪玩儿,在院里堆了个雪人,便叫手炉忘了,听见姐姐你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易娘可劲儿在后头追我呢,”楚窈捧了一会儿,才觉得手没那么凉了,“早就想问姐姐,怎么这会儿往庄子上去,便是庄子上有热泉,一来一回也得花两日工夫,哪里能得什么乐趣,莫不是有旁的事情?”
“说你糊涂,你倒还机灵起来,看来以后是再不能夸你的,”赵怡拨了拨手炉里的香灰,才拿帕子把手擦了,将手炉搁在一旁,“你可记得当年卫帝手下第一谋臣楚风?”
“楚风?自然是记得的,”楚窈想了想,“莫不是姐姐你这一去就是为了他?”
“自然,”赵怡颔首道,“楚风原名冯褚,是黎国尚书冯瑛的原配嫡子,因被冤狱陷害,判了秋后问斩,冯瑛使计掉包,救了他出来,他却再不能呆在黎国了。他出来不过两日便露了行迹,叫人一路追杀到卫地,上辈子夏云景便是今日在去庄子的路上遇着他的,这辈子,我却不能安心让这个聪明人实心实意的帮着夏云景。”
“狡兔死,走狗烹,上辈子楚风及早抽身,侍奉老父,还落得个横死的下场,便是推恩于子孙后人,想必他也是心有不甘的,”楚窈把渐凉了的茶碗放在桌上,挪到赵怡身边,“如今姐姐愿意给他指条明路,也算是救他一命了。”
“就你会说话,”赵怡笑着点了点楚窈脑壳。
楚窈正要讨饶,马车就停了,楚窈听见外头那车夫隔着帘子低声道,“姐儿,前头有人倒在地上,想来便是了。”
楚窈一惊,适才与赵怡说了那样大不道的话,又指名道姓,岂不是全叫那车夫听了去,“姐姐……”
赵怡摆了摆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正是他,你叫人把他抬到后头紫烟车上去,叫她两个先照料着,”那人答应一声便去了,赵怡才解释道,“他是我父亲自小为我养的死士,断不会背叛我的,上辈子若不是将他放到文渊身边,又怎么会叫夏云景钻了空子。”
“姐姐,”楚窈见赵怡情绪不对,便有些担心。
赵怡拍了拍楚窈的手,“在这世上,我本能信的,只有他与紫烟,如今能添上一个你,已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