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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大人客气了,怡不过小辈,哪里当得赵家之名。怡幼时亦常听祖父感叹,只与黎国冯氏神交已久,却不能得见,若大人愿亲与怡祖父一见,才是冯赵两家宿梦得偿。”
“赵小将军不必过谦,”冯瑛把茶盏放回桌上,“数月前将军在卫地虚拟黑甲之军,大破胡人,只这一桩,便能知赵小将军本事了得,不坠了赵家威名。”
冯瑛说罢,不等赵怡开口,又道,“只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赵小将军解惑。”
冯瑛换了新语,赵怡自然不会再去理会前头的谦虚之语,毕竟这回,她又不是来宣扬大夏美德,因而赵怡便道,“大人请问。”
“赵小将军此来所为之事,老夫也算是心里有数,只是赵小将军所求,乃是我冯家面向卫王,心向于你,”冯瑛说着,便不由双手相合,放于桌后膝盖上,脊梁也更挺了些,“有些事情,赵小将军还是开诚布公的说话更好些。”
赵怡闻言,不禁哑然,想不到冯家此代当家,竟不好以常理循之。心里想着,赵怡又更兴奋了些许,人生在世,难得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都说赵家冯家是‘冤家’,说来不过是一场瑜亮之争。如今赵怡遇见冯瑛,便是见了一个对手,正是一场快事。
“既然如此,怡也不瞒大人,”赵怡的态度也更谨慎了些,她看了看冯瑛,丢出一个大消息,“世人皆以为赵家没了黑甲军,已然是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做当权者手里的一把刀,可要是这黑甲军并没全军覆没,且还在赵家手里呢。”
赵怡这话说得不疾不徐,不柔不重,恰似与人倾心相谈,却像是晴天一道惊雷,叫冯瑛险些失手打翻了茶碗,两道目光如电般锁住赵怡,直把她盯了一息,方才罢了。
赵怡见了,不由在心底又添了几分小心。不愧是冯瑛,竟这样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若不是赵怡昔年常跟在父祖身边,只怕一遇上冯瑛,就只有败走的份儿了。
“大人知道的,黑甲军,是赵家的保命符,也是赵家的催命符。大夏迟早要向黎国用兵,若黑甲军消息走漏,只怕我赵家还活不到那时候了,”赵怡润了润喉咙,继续道,“若要保全赵家,一是赵家反了。不过赵家最善用兵之道,治国安邦却非良手,若叫赵家得了天下,只怕也未必能够长久,如此便只有其二,将黑甲军交予皇家,赵家收敛锋芒。不过这交予谁,却是要好好商讨商讨的。”
“这话说来,赵小将军是信不过卫王的?”冯瑛这话出来,也是想知道,赵怡作为卫王夏云景的正妻,却不在这样重大的事上信任他的原因。便是冯瑛自己有些想法,这听听赵怡原本的想法,却也未尝不可。
“说来惭愧,”赵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想必大人也能猜到,怡与卫王,原是利益结合,家中也曾想过帮扶卫王上位,而后将此事告知,所求不多,保得赵家太平足以。然怡多年来旁敲侧击,深感皇家对黑甲军之忌讳,因而只能另辟蹊径。”
赵怡顿了顿,脸上神色一转,“既然夏家没得能容我赵家与黑甲军并存的帝王,不如由我亲手教一个出来。”
赵怡这话出口,才真叫冯瑛动容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长笑一声,连叫三声,“好,好,好。”
“不愧是赵家女儿,颇有乃祖之风,”冯瑛眼里也溢满了神采,赵家如此,他冯家又与赵家何其相似。赵家有黑甲军威胁,冯家桃李满天下,当今黎国朝堂之上,至少半数官员,是出自冯氏门下。,这其中的人脉关系,又哪里比不上黑甲军的威胁。帝王卧榻之侧,哪容他人酣睡。黎国已预备了要对冯家动手,只怕到时黎国官场之上,冯氏门生,受牵连者不知凡几。若有一回,如前朝刘氏案,帝王一朝忌讳,便是狡兔死走狗烹,位高权重如王侯,士林敬仰如孔圣又能如何?其诛十族,天下朝堂尽皆无官可用,也不能叫帝王改了心意。这便是天子之威。
原先冯瑛还在犹豫,若真弃了黎国,举族往大夏而去,只怕也未必能得善终。如今赵怡之言,倒让冯瑛也看见了一条新出路,便是小皇帝长成,明白了赵怡今日所谋,冯家赵家也已经有数十年的时日来谋划,定能保全大半族人,如此,何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样看来,大人是同意怡之所求了,”赵怡这话说得肯定。
“自然,”冯瑛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我冯氏一族,必会竭力支持卫王。”
“也还请大人在支持卫王成功上位之后,不要忘了,冯家嫡女也是后宫中人,冯家,总要有野心叫帝王看见。”比起无欲无求,有野心的家族才更容易掌控,也更能叫帝王放心。
冯瑛闻言挑眉,脸上显出些许暧昧神色,“如此,小女还要有劳贤婿多加照顾了。”
“小婿必不负泰山大人所托,”得了冯瑛这句话,赵怡才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一句承诺,说来对赵怡有利,却也是赵怡的私心。若不出预料,等夏云景夺位成功之时,也是楚窈年纪到了可以圆房的时候,便是夏云景再想法子养身体,赵怡再想继续拖下去,也总要给楚窈一个恩典,叫楚窈能够在后宫里真正站住了脚,虽然这个恩典并不是楚窈乐意的。
如今有了冯瑛这句承诺,就意味着以后,冯家在朝堂上和赵家呛声,想要楚窈在后宫里取代赵怡的地位,可祖宗家法不可改,先例不可开,冯家越是强势,赵家越是隐忍,就叫夏云景越是不悦。而后宫里头楚窈赵怡两个关系一如往常,不被这事儿坏了情谊,不会招了夏云景忌讳。夏云景早已知道自己身上被下了药,自然要好生养着。冯家的动作能给了夏云景理由不去碰楚窈,还叫夏云景不会给楚窈没脸,且冯家的动作在夏云景看来,也只是野心和对新入大夏,毫无根基的惶恐,这样的家族用起来,才会顺手,才能舒坦。如此一箭三雕的好事情促成了,自然叫赵怡欢喜。
一时间间宾主尽欢,冯瑛将手上画卷放置在桌案上,徐徐展开。
画卷渐渐露了真容,赵怡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对冯瑛拱手苦笑道,“大人之恩德,赵怡竟无以为报。”
冯瑛一脸正色,对赵怡还礼,“贤婿客气了,不过是老夫私心罢了。老夫不过是为我冯氏一族打算,这不过是诚意罢了。”
☆、第五十三章
虽黎国白日比南地稍长,又有方才提早用饭,赵怡回来时仍是入夜了。
冯家喜好在入夜之后便在各处挂起灯笼,点上油灯,只叫整个府邸不会堕入黑暗里头,也给了府中各处不同于白日的景致,直到某处主子歇息了,才会将灯都熄了,只在廊下、守夜丫鬟住的耳房各留一盏,若有怕黑的主子,那主子屋里自然也会再留一盏。
赵怡一路顺着灯走,倒也不怕走错,因而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等进了门,还在苦思冥想,叫楚窈颇为奇怪,打发了三婢出去,便来问赵怡,“爹爹同你说了什么,怎么这模样回来,没人在前头引着,也不怕迷了路。”
赵怡这才回神,笑道,“各处都点着灯,哪里就能够走错了,便是走错了,还有路上不时遇见的丫鬟引导,总能回来的。”
赵怡见楚窈已经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裳,头上本就不多的发饰再去了七八分,只用了一支紫玉凤纹簪,把头发半挽着,垂在脑后。腕上玉镯也除了,手上一个戒指也没带,约摸是才沐浴不久,脸上并没化妆,却不会过于寡淡,身上还有几分玫瑰花油的香味,不算浓厚,却更叫赵怡觉得喜欢。便是那闲坐的姿态,也不愧昔年卫帝后宫里出身最低,却能在后宫荣宠数十年不衰的元妃名号。
赵怡想着便伸手拉了楚窈,直觉一阵凉意,不由皱眉道,“怎么这样凉,”说着,又把楚窈按了坐下,自己起身,去把架子上常备着的一件羽缎外衫取了来,给楚窈披上,“我在时都不好生看顾着自己,我不在时,还不知道多糟蹋自己身子呢。”这话里竟带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楚窈听了,心里满是欢喜,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来,她倒不觉得赵怡是在责怪自己,手上按着赵怡的意思把衣裳穿好,口里却还故作嫌弃道,“怎么今个儿偏就放了这件衣裳在这儿,这颜色也不相配。”
“偏你要求多,”赵怡没好气的说了楚窈一句,看见楚窈故作委屈的样子,便不由心软,无可奈何的捏了捏楚窈的脸,“可要叫她们重新送一件过来?”
“就这件吧,也不妨碍什么,也没得叫她们再跑一趟,只照顾着明日要穿的衣裳也就是了,”楚窈说这话时,脸色有些微红,也是许久不同赵怡亲近了。楚窈想了想,又对赵怡道,“我叫她们备了水,你这会儿可要沐浴洗漱?”
“也好,早些洗漱了,我们也好说说话,今日着实匆忙了些,竟没多少时间与你好好说说话,”赵怡说完,便自己喊了三婢进来,一一吩咐下去。离开之前,赵怡倒是从袖里取了一卷图出来,“方才不是问我爹爹说了什么吗,这泰半都在画上,你看完也就知道了。”
赵怡这话说的含糊,不曾把原话全摊开了告诉楚窈,只肯半遮半掩的,一时倒叫楚窈好奇心大盛,等赵怡去沐浴了,方屏退了旁人,点了两盏灯在小几上,楚窈躺在榻上,半倚着引枕,把画卷缓缓展开。
甫一入眼,便是满目壮阔波澜,而后渐有人烟,再建屋瓴、集市,或为一城,或隐于山间。待到画卷再向后来,方能见高山峻岭,又有险关在内。
图画已然展开,楚窈却不知该往哪处看去。虽只以笔墨丹青,却留住了自然之鬼斧神工。楚窈又将画卷从头看过,待到末端,不由轻“咦”出声。
楚窈不由收了前半卷,只潜心去看末段,倏的,楚窈手一颤,险些将手中画卷丢将出去。
楚窈愣怔一阵,听见门外响动,方才渐醒了过来。
“紫烟你自去歇了,明日再来当差,叫花影在此守着也就是了,”赵怡在外头嘱咐二婢之声才止了,就已见她推门进来。
楚窈见赵怡收拾停当,便没说话,只等赵怡关了门,才急急问道,“这画的,可是黎国之景?”
“正是呢,”赵怡脸上显出些许难色,探口气,又摇了摇头,“泰山大人诚意深重,却给我出了个难题。”
楚窈心里原有了答案,如今得了赵怡印证便也不由心内震惊,不免问道,“我以前也并没听过有这东西,你可是同爹爹说了什么?”又道,“有了这画卷丹青,又有什么难?”
赵怡听了,不去回楚窈先前之语,反先答了后一句,“我原是定了要陪你一阵,不想得了这个,自然不能盘桓多少时日。也是可惜了。”
赵怡这话出来时,眼睛只看着楚窈,又慢慢坐到楚窈身边,叫楚窈不禁红了脸,还是往里头挪了挪,给赵怡让了些位置出来,“不过是这段时日更要紧些,过上一阵子便好了。”
“也是,过阵子,我亲来接你回去,也好过小聚再别离,”赵怡把楚窈揽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慢说起了楚窈前一个问题,“想来原先你长兄虽被夏云景礼遇有加,并不如何受他重用,这态度想来也是叫你冯大人不敢全然信了他的,因而筹谋进言,总要思量再三,踌躇不前。想来也正是这样的态度,招了夏云景怀疑不满,兼之后来你长兄聪明太过,功劳过显,又有我赵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