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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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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军士已迟疑着走上前来,“付……付都尉……”付一笑转头怒叱,“付付付付什么,不就是五十军棍,结巴什么?我今日若叫一声痛,付一笑三字从此倒过来写。”  叱罢睨了夏静石一眼,大步向校场走去。
夏静石无动于衷的转过身,对还有些反映不过来的传旨官微微一笑,“圣使沿途劳累,来人,领圣使去偏殿休息。”说罢,丢下急得干瞪眼的宁非和萧未然,头也不回的朝后殿去了。
宁非顿足道,“这个一笑,从小就这样,脾气梗起来气得死人,殿下还偏跟她较劲……这五十军棍下去,铁打的身子都要十天半月起不了床,一笑又怎么受得了。”萧未然沉吟片刻,“我们一起过去再为一笑求个情吧”,宁非大惊,将已经迈步的萧未然死死拖住,“你疯了,这要害死一笑的,你没听殿下说,谁再求情便加到七十,”萧未然瞪他一眼,“你才疯了,方才殿下的话是说给那传旨官听的,不然那官要较起真来,抗旨之罪和蔑视圣差之罪,一笑能扛得起哪个。”说着挥开宁非的手,朝夏静石去的方向追去。
一笑死死咬住指节,强忍着痛,不停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掉下泪来。
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这般责打过她,更何况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而心里的痛却更胜过身上的痛,他竟要娶亲了,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那个女人除了显赫的身世和温和的脾性,什么都没有,没有随他打过仗,没有陪他守过夜,没有帮他裹过伤,没有为他杀过人……
“十五,十六,十七……”执军法的校官一板一拍的数着。
十七,她都十七岁了,宗族里同龄的女子在这个时候已经为娘了,再不济也有了一位相敬如宾的夫君,而她呢,她为了能守着他,成日跟在一群大老爷们身后摸爬滚打,与他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是女儿身啊。
忘了数到几,忽然板子不再落下,面前也多了一双青缎的锦靴。
他来了。
一抬头,对上夏静石似笑非笑的眸,“怎样,知错了没有。”  一笑扬起倔强的脸庞,“臣,什么字都会念,就是不晓得那两个字怎么发音,殿下!”她蓄意加重开头的字,冷笑着,以为他会动怒的,却听到他轻轻的笑,“好一个嘴硬的丫头,算了,念在你这些年的功劳,余下的板子就免了吧。”话音刚落,一笑便给宁非从凳上揪了起来,牵动了伤势,疼的龇牙咧嘴,萧未然在背后无奈的提醒道,“轻一些呀……你还真当一笑是铁铸的。”
趴在床上让侍女为她上药,一笑还不时哀声喊着,“轻一些呀……”好不容易折腾完了,上药的人和床上趴着的人都已经是一身大汗。侍女扯过锦被小心为她盖好,礼了一礼便迅速掩门退下了。
恍惚的趴着,一笑听到门响,头也不回的嘟囔道,“能不能不盖被子,这被子重得铁一般,压得我伤口好痛呀。”静默了一会,身后传来夏静石的声音,“本王差点以为一笑是不会痛的。”“你……哎”一笑一激动从床上弹起,又哀叫着趴下,恨恨的说,“殿下是来瞧我笑话的吗。”
夏静石缓缓走近,将一只瓷瓶抛在床褥间,“这是上好的化淤膏,早治好早起床,我给你那张银弓还未试过,不知你趁手不趁手呢。”听他言语温和,一笑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咬住指节硬将眼泪逼回肚里,旁边人影一晃,咬在齿间的手指已经给他抽出,“看你,都咬得发紫了,还下死力咬,你是真不知道痛还是假不知道痛。”说着,夏静石拔出瓷瓶的塞子,用手指挑了些药膏为她细细抹在手指间,“你啊,就是太冲动,昨日若我不罚你,传旨官回去向圣帝奏你一本,可就不是吃板子的事情了。
她呆呆的望着他的侧脸,飞扬的眉不失柔和,挺直的鼻彰显凌厉,一双鹰般锐利的黑眸,单薄的唇含着微笑,可听人说,薄唇者薄情呢——她忽然抽出手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殿下,不联姻行不行。”
夏静石没有立即推开她,只是轻轻拍她后背,“又说这样的话,昨日挨的板子还少么。”她不顾身上的伤痛,一口气喊了出来,“一笑愿给殿下做妾,做奴,做婢,只求殿下不要去呀。”夏静石嗤的笑了一声,“你倒不贪心,最多想到做妾——好了,别再玩笑了,圣帝旨意已下,等你伤好,就去帮着未然他们替本王整理行装,最多半年,本王便要出发去迎娶公主了。”
“没有开玩笑!”她固执的收紧手臂,“一笑三年来一直仰慕殿下”夏静石的手停在她背上:“你心里明白,这些年来你与本王一起出兵放马,出生入死,你把本王当成哥哥,本王也只当你是妹妹……”一笑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恐怕只有殿下如此认为,一笑向来……”话未说完,忽然被夏静石重重的拂开,摔到榻角,突来的撞击,一笑痛得紧抓着锦被,却硬咬着牙没有叫一声痛,仍仰头希冀的看着他,“殿下现在要了一笑都可以,只求殿下不要娶夙砂国的公主……”
夏静石幽深的眸子将她从头看到脚,“情爱是羁绊,也是枷锁,但本王最不需要的就是羁绊和枷锁,依你的心性,本王毫不怀疑你能将这两样发挥到及至……”,一笑不甘心的低喊,“可是,一笑是真心爱着殿下啊。”他微笑,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爱或是不爱,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本王何干,”说罢将手里的瓷瓶掷回被上,径自出去了。
痛,刺骨的痛,哪怕是在战场上负伤,都未曾有过这般剧烈的痛感,死了或许也比现在好,低贱与无耻的自厌,赤裸的羞辱与一颗备受凌戕的真心。一笑闭上眼,感觉心缓缓地裂开,尊严被践踏成碎,片片寸寸悬在睫毛上随她的泪颤抖滴下。
“一笑,你可要想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萧未然温言相劝,付一笑仍是手脚不停的收拾着东西,“给殿下罚一次有什么要紧,我和未然从前不也给罚过。”宁非也努力在劝说。一笑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去拿桌上的箭匣。
“诶,”宁非阻住她的手,“你再等一会,我已经派人去请殿下了,我们劝你不听,殿下的话你总听吧。”一笑终于停下动作,“他知道,他不会来。”萧未然疑惑的问,“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殿下不会来。”“嗯,”一笑取过箭匣缚在背上,“我已经向他辞官,他也准了。”“怎么可能!”宁非急得团团转,“殿下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你辞官。”
一笑不语,萧未然看她微黯的眸子,略了解的止住宁非,“好了,别劝了”,宁非顿足道,“一笑是我荐进王营的,你不也总说她天赋难得,若不劝,难道要看她这样离开?”一笑已经收拾停当,抓过悬挂在墙上的银弓背好,“好了,从此不用再成天闻你们的汗味了。”走到二人身边,当胸一人捶了一拳,“别臭着脸,何时告假回家,不还是一样能见到我——我还没喝你们喜酒,别让我等太久啊。”说完潇洒的挥了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四月后。
蜿蜒的盘山路上,三百黑衣黑甲的禁卫簇拥着一架高大的车轿慢慢的前行,队伍最前的大旗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夏字,这便是锦绣王朝出发去夙砂国迎亲的队伍。
帘幕隔出的宽大空间中,夏静石微闭着双眼,身后一名侍女在轻轻的为他捶捏着肩背。
宁非策马从队伍前面奔回,“殿下,过了前面一个峡谷便接近夙砂国境了,夙砂国送亲的兵马应该已经守候在边境上。”夏静石并没有睁开眼,轻轻唔了一声,宁非一声告退,又折返回自己的岗位上。
从前行军都是付一笑做前哨,宁非随中军,萧未然垫尾。付一笑负气辞官之后,空下的都尉之职他也没有再提拔新人去填补,所以宁非只得兼起了前哨的职责。思及一笑,夏静石皱起眉,也许那日话说的确实重了些,她伤好之后跑来说要走,当时以为她只是赌气,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谁知第二天她真的交上印信与袍服,离开了麓城。她离开那日,他就在城楼上看着她,若她回头,他定会派人前去将她追回,谁知那个倔强的丫头却始终没有再向麓城看上一眼。
一笑同宁非、萧未然一样,可以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可以是出生入死的伙伴,甚至是可以是交付性命的朋友,但若要将这份感情强加入一个爱字,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爱是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魔鬼,用美丽的服饰掩饰它的丑陋,当它向你慢慢走来时,你整个人都会被它迷惑,甚至伸出双手,迫不及待的迎接它,可当它把你的心偷走以后就露出本来的面目,不管你的伤心,不理会你的哀求,渐渐的离你远去——与其再伤一次,不如服从圣帝的安排,娶了夙砂国的戏阳公主,换取两国间长久的太平吧。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夏静石双眼一睁,闪电般挥开低垂的帘幕。
一名骁骑都尉快马奔来,“殿下,前方遭遇埋伏,对方人数不明……”话未说完,飕一声飞来一支羽箭,贯胸而过,巨大的冲力将他的尸体撞落山道,马匹受惊,唏呖呖一声嘶鸣,发狂的拖着缰绳朝后方跑去。
目光落到尸体背后透出的箭尾,夏静石瞳孔一缩,抬眼向羽箭飞来的方向望去。
狂风中,付一笑披散的黑发在风中飘荡,坚定地望着他,纤细的手中持着一张他非常熟悉的银弓,弓上是空的,弦还在嗡嗡颤动。
跳下车轿,他咬牙切齿的对护在他身前的禁卫说,“取弓箭来”一把劲弓很快的传到夏静石手中,他稳稳的搭上一支铁箭,瞄准山壁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喝道,“将弓放下。”
宁非与萧未然也已赶到,一见这对峙的场面,萧未然赶上几步,遮住那张已拉成满月的弓,“不要胡闹,下来向殿下请罪”,她粲然一笑,从箭匣抽出一支羽箭,同样搭在弓上,将弦拉满,“反正我是豁出去了,你们今天要想去夙砂国,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宁非早已一身冷汗,“一笑,你疯了”,说着便上前一步,嗡的一声弦响,众军士惊呼声中,付一笑射出的羽箭没入他脚前一寸的土地,尾端还在微微颤动,再看付一笑,已面无表情的又在弓上搭好一支箭。
萧未然脸色发白,正欲说话,夏静石脚步一转,已经走出他的背后,“殿下!”宁非的惊呼声中,夏静石扳弦的指一松,铁箭呼啸着破空而去,转眼间贯穿了她的肩胛,付一笑被箭势带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将她擒下。”夏静石冷冷的吩咐,将弓箭朝地上一抛,转身登上了车轿,帘幕迅速在他背后垂下。
禁军手中的刀兵映得靠坐在石崖上的付一笑脸色苍白如纸。
她静静坐着,低垂着眼帘,轻轻弹拨手中银弓的弓弦做节拍,歌声因静极淡极而显得惨烈,“……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她很慢很慢的唱完了最后一句,艰难以弓拄地站起身来,迎风仰望着天空。
宁非几乎忍不住眼底的湿意。一笑,这个青梅竹马的朋友,这个三年来并肩作战的朋友,可以一个眼神就不再回头把全无防备的背后托付给对方的朋友,什么样的执著,支撑她走到这样惨烈的境地?
萧未然双手垂在身侧,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握起,反复多次,终于紧握成拳,“一笑,你若自缚请罪,我与宁非定会在殿下面前替你求情,若你一意孤行,便真是陷我们于不义了”他的声音透出一股苍凉的无可奈何,因为他隐隐猜到,一笑绝对不会听取他的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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