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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茗似听非听,没有一丝回应。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向恂并不期待宛茗有所反应,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明宁大师看着向恂走远的背影,那更显瘦弱的肩膀几乎就要不堪重负,只有脚步依旧坚定,明宁大师不确定向恂还能硬撑多久,在宛茗都垮下来之后,明宁大师更加不确定了。
“宛儿,不要折磨自己,恂儿和你一样心痛,彼此伤害不如彼此依赖,这道坎,你们还需一起跨过。”
“我不知道,师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顾不了那么多,径儿和衍儿在我脑海中,满满地占据着”,宛茗的眼眶渐渐湿润,“恂,她没错,但是我没办法再和恂谈论起两个孩子,因为我们之间关于径儿和衍儿的回忆,太过幸福甜蜜,让我根本没有勇气去触碰。逃开恂,就能逃开过去,姑且就让我这样吧,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明宁大师轻轻地摇了头,沉默不语了。
有泪从向衍的眼角滴落在绣枕上,虽然尽力平复着呼吸,但喉间的滚烫和哽咽几度让向衍觉得痛得无法喘息。向衍隐藏了自己快速恢复的事实,已经可以清晰清醒地听懂向恂,宛茗或是明宁大师说起最近的消息,恍惚地听了只言片语,再朦胧地联想推测,向衍的身体还虚弱着,可是血液已经因为悲愤而沸腾了。
那些在昏迷之前就印在向衍脑海,旁人都不知道的片段,在毒素渐除时,慢慢地浮现在向衍记忆里。泾国现在所遭受的一切不幸,就是在向衍发现阴谋的一刹那开始的。向衍朝着呼里锦扬挥刀的瞬间,是呼里筠挡在了呼里锦扬面前,护着呼里锦扬,向衍一刻的迟疑,呼里筠已将黑色暗器刺入了向衍心口,直到此时,向衍仍能感受到心底的痛楚。
而更让向衍觉得悔恨的是,因为自己的心软和迟疑,不仅引狼入室,还让自己被利用,造成了让向恂不得不屈服的威胁,并导致了向径的失踪。向衍一直是被保护着,可第一个由自己出手保护的呼里筠,却是伤害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再心动的情谊也变得愚蠢,最后烟消云散。
一场劫难过后的泾国说是满身创痍也不为过,呼里锦扬如愿以偿,将作为英雄和勇士回到呼里族,接受万民拥护,风光无限,而泾国还需要为呼里锦扬这条衣锦还乡之路锦上添花。
钟鼓齐鸣,礼炮奏响,呼里锦扬回国的队伍于风中整齐待命,所处的正是向径率大军出征时接受百官送行的泾国前殿。向恂背手站在高台,皱起眉头看着,交叠在身后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咬紧了牙在忍耐。
“让整个泾国陷入危机的人,我们却要保护他们安全回去吗?”向衍在向恂身边,抬着头问道,眼眸中带有泪光。
向恂揽住向衍的肩膀,抱着,“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让母后带你进去。”
宛茗本不想来的,经不住向衍的请求,亲眼所见呼里锦扬的得意洋洋,一下就催热了宛茗的眼眶,没能保护好径儿已让宛茗悔恨终生,还要这样放走呼里锦扬,宛茗一生中都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加无奈和力不从心的事。
一个侧面的款款身影,让向衍定住了目光,脚步不自觉地往前。
“衍儿……”向恂拉住了向衍的手腕。
“父皇,儿臣有话要和她说。”
向恂看着向衍认真的神情,松开了手。
呼里筠在马车前停住了脚步,向衍还未走近的时候,呼里筠就已经看见了向衍,才会有所奢望地,一再放慢了脚步。
“呼里公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你为了你喜欢的人,做的这一切,我将为了我的皇兄和子民,一点一点向呼里族讨要回来!期待和你后会有期。”
向衍还记得两年前,向恂曾告诉自己,友善地开始,临行前友好地挥别,就算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也将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但,一开始就别有用心而来,结局怎么可能美好呢?
向衍的声音让呼里筠感到恍惚,这一番熟悉的话,已经不是当初的心情和意义。
“后会有期,呼里公主,我会记得你。”
“夜半偷袭到我房里的人,我也很难忘记你。”
“如果有机会,再来泾国吧,或者我去找你。我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你为了你喜欢的人,必须回到你的民族,那我也为了我自己,期待和你的重逢。”
呼里筠的指尖抚上左手手腕上的红色玛瑙,从心心相惜变成咬牙切齿的恨,自己是罪有应得,可对向衍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自己和向衍之间也就有了无法解开的结。至于那一晚,就算向衍体内的毒素尽除,向衍也不一定会记得了,毒素发作时的神志不清根本没有记忆可言。忘记也好,以免让向衍更加痛苦,若只是单纯的恨,向衍就不会太煎熬,而对呼里筠来说,已经没有深深牵挂于心的人与事了,只要向衍平安就足够。
“筠儿,太冷了,上车吧。”呼里锦扬骑着马过来,瞄了一眼向衍,对向衍脸上的冷漠视而不见,笑对呼里筠。
向衍轻声笑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呼里筠走了,毫无留恋,也绝不回头。呼里筠只是叹了口气,眼泪就落下了。
向衍,我没有资格说喜欢你,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第46章 临危受命女儿强
出战的将士近日已是全军抵京,向恂派去寻找向径的两队人马均是有去无回,民间起初炸开锅一般的诧异声渐渐小了,也有百姓默默认为泾国永远失去了文武双全的太子,那个他们拥护有加的下一代君主,在心中悼念哀戚。
泾国皇城没有了笑容,宛茗逃避,只字不提向径,也不愿面对向恂太久,一心一意都在向衍身上,全心全意地照顾,或许是借此寻找着向径的影子。向恂寡言,该做的事依旧没有丝毫疏漏,但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叶穗回到了将军府,大部分时间都陪着苏掌柜,之前从来不在苏掌柜面前主动提起“麦穗”,现在叶穗句句不离,可回忆那么少,叶穗的眼泪却那么多。
洪世昌不吃不喝关在房里,洪欣因为周遭氛围的压抑,更多的时候陪着明宁大师在佛前祈祷,以求静心宁神。向衍,收起了所有柔弱和娇气,天未亮就在向径常常练功的练武场,骑射刀枪,无一不是精益求精地学。夜深了还在向径的书房不愿出来,兵法战术,地势敌情,向衍字字烂熟于心。而最近,向恂也将朝政要事梳理给向衍了解,与大臣议政时,向衍取代了向径站在向恂身旁,这样的变化,自然而然但也让许多老臣唏嘘感叹。
不再直言不讳的早朝不痛不痒,向恂提前结束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报,没拟圣旨,向恂从龙椅上起身,带着向衍,俯看群臣。
“朕决定,即日起,由公主向衍监国,朝中一切事务近期皆上报公主,皇后辅助,朕因为身体抱恙,将休息数月,满朝文武见公主如见朕,必须全力以赴地辅佐!”
众臣不禁愣了片刻,刑正率先拱手道,“臣遵旨!”
向衍心中的惊讶一点一点蔓延成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刑正的声音划破了瞬间的沉寂,众臣叩首,“臣等谨遵圣谕,必将为公主殿下尽心尽力!”
“父”,向衍颤抖着声音,看了看一旁的向恂,“父皇……”
向恂只是回以微笑,拍着向衍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那样的神情,向衍觉得熟悉,那是向恂看见向径时,常常挂在脸上的自豪与温情,现在向恂将那份信任和期许给了自己,向衍感到,有些不安。
下了早朝之后,这种不安让向衍一直跟着向恂,想要验证心里的猜想。向恂命人端上一壶热酒,和向衍坐在花园中央的石亭里,看着小雪飘扬,赏景浅酌。
“父皇,您真的身体不好又怎能饮酒?”
“酒暖身心,在冬日里是最好”,向恂对酒的醇厚口感满意地啧啧称赞,“况且,你母后也不知道……”
向衍拿下了向恂手里的酒杯,“父皇,您应当知道您是对母后最重要的人,儿臣能为母后要求您不去做危险的事吗?”
向恂笑了,看向向衍,“衍儿真有你母后善解人意的风范,但是衍儿,你能说服父皇和你自己放弃径儿吗?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就让儿臣去找皇兄”,向衍极快地打断了向恂,跪在地上,“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兄被害,都是因为儿臣,儿臣应该把皇兄平安地找回来,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向恂伸手去扶,向衍却不愿起身,“儿臣恳求父皇答应!”
“衍儿,你若一走,让父皇如何面对你母后?径儿下落不明,你是宛儿唯一的安慰了,你忍心离开吗?泾国没有朕,衍儿你就是君,就是王,明白吗?”
向衍哭着摇头,眼泪簌簌而落,“儿臣不要,不要天下江山,不要当一国之君,儿臣只要家人康健,和睦……”
“衍儿,这容不得你不要啊”,向恂蹲下身,为向衍擦去眼泪,自己的眼眶却也湿润了,“衍儿,你的皇兄和你一样,是女儿身,是泾国的长公主,是你的皇姐……包括父皇我,也是一样……”
向衍止住眼泪,看着向恂,“什么?”
向恂抬手,解开了头上的朝天冕和发带,青丝垂落,向衍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向恂,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父皇……这怎么可能?”
“为了皇位的继承,朕是如此,径儿也是如此。但是衍儿,不管是男儿身或女儿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事,你也可以做到,能答应朕吗?”
向衍愣愣地看着向恂,抚上向恂微凉的脸颊,仍然不敢相信,“父皇……”
向恂离京远行,势必需要掩人耳目,兀自收拾了行囊,向恂忙中有序地决定了出发的日子。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向恂甚至没在宛茗面前刻意提起,一切如常,又如此不平常。
“母后,福公公说父皇总是一个人待在御书房,吃不好睡不着,这样怎么受得了长途跋涉,您去看看吧。”虽然宛茗掩饰得很好,但正是这样的掩饰,让向衍看到了宛茗装作无谓眼神中的空洞和呆滞,不复以往。
宛茗眨了眨眼睛,想开口,可什么也没说,因为没办法说出无所谓的谎话,又好像缺少勇气答应向衍,所以沉默了。
向衍蹲在宛茗身旁,将头轻轻靠在了宛茗腿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母后,因为您和父皇,我和皇兄一直以来都很幸福,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幸福。我们一家人,少了谁都不行,齐心才能齐家,母后不要因为自责而疏远父皇,你们是彼此的知己,牵挂着彼此的所有,早已分不开了,不是吗?难道您真的要一辈子不理父皇了吗?父皇多可怜呀……”
宛茗含着泪花笑了,轻拍着向衍的背,“你呀,从小就向着你父皇……”
“所以儿臣姓向啊”,向衍露出了许久不见的俏皮笑容,“儿臣以后也要继续向着父皇母后,护着父皇母后。”
“恩”,宛茗轻声应着,“衍儿长大了,可以让父皇母后来依靠了。”
☆、第47章 梦里梦外孰无情
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悠扬婉转的琵琶声缓缓道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空灵,无疑是能够让人宁神静心的乐曲。宛茗停在御书房门口,似乎是怕突然的敲门声打断这能够舒缓人心的乐声。
“娘娘……”小舞小声地提醒着宛茗,屋外寒风刺骨,实在不宜久待,而宛茗更没有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