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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九嶷山的红叶来计算时间,枫叶红了又落。
白衣少年站在山风凛冽的悬崖,像是开在火海中的冰莲,淡漠又出尘。
不是电影连续剧,三百年漫长时光,哪一秒不是硬生生熬过来的。
他自己常常想,是不是喜欢早就不重要了。
能有多少感情,时间早就磨没了,那剩下的分明是……
执念。
愈发清晰的执念。
流云飞逝而过。月满月缺,星辰流转,九嶷山的花草凋零,再抽出新芽。寿命短暂的小妖变得苍老,百年后又有新的小妖。万物变迁,落星湖中倒映的容貌依然分毫未变。
一种关乎等待与归来的执念。
如火的晚霞像是要将天际烧尽,院中两把并立摇椅的影子被拉长,其中一个空落落的,程小白的手轻轻摩擦着椅子的扶手,纹路清晰,好像那人还在一样。
看上去沉静柔弱的女子端来一壶春城雀舌,柔柔一笑,“大人可是无趣?可愿听黎白讲个故事?”
程小白眼睛亮了:这是要讲段子的节奏啊!!!妹子你还有这个隐藏技能!!
把手边的摇椅给她推过去,“坐下慢慢说。”
黎白将紫砂壶放在矮几上,悠悠开口,“六百年前,有一个书生家道中落,以卖字画为生。恰逢一夜春雨,第二日清晨放晴时,他家小院边上那株梨树开了花。书生见那梨花洁白无瑕,盈盈生光,忽福至心灵便提笔作画,不多时,一树梨花跃然纸上……那画的梨花尽显神韵,书生欣喜之下有题上一句…‘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
就凭阅尽话本折子戏的手感…我赌五毛这绝壁是个书生卖了画,得了盘缠上京赶考,一举高中状元封官娶公主的人生赢家传奇故事……妹子你继续讲啊~
“书生将这幅画拿去卖,坊市上不少人出了高价,可他看着那株梨花,只觉自己此生怕是再难做出如此好画…心生不舍,又将画带了回来…后来常在那梨花树下写字作画,
也常与那梨树倾吐才情与烦闷…如此过了半年,一夜风雨飘摇,碗口粗的紫雷劈在梨树上,书生骤然惊醒,抱着被子冲到院中,将那梨树披盖护好…第二日风静雨歇,书生在市坊上遇见了一个女子…”
原来这是个人妖相恋夫妻种田发家致富的故事,那五毛算我扔了…
故事果然没有再跑偏,书生和梨花精成了亲,白日有勤妇操持家中,晚上有红袖添香书案前,日子如蜜里调油。第二年书生上京赶考,说衣锦还乡时必不负她。
那梨花精便在小院中等书生,一年复一年,书生却不再回来。
此时暮色已尽,墨色天空中新月探出头,晚风混着茶香与山间草木的清润味道。
故事讲到这里,程小白看着女子沉静的面容,忽然就不想听下去。
但黎白依然在讲,语调如常,听不出悲喜,“八年后,梨花精道行小成,上京寻那书生,却发现书生早已功成名就,开门立府,娶了一位貌美的妻子。那梨花精心痛之下,一日尾随书生出了府…却发现书生来到一片墓地中…纸钱灰烬中,抱着酒坛大哭,断断续续的哽咽道,‘人有轮回与地府,不知你有没有…空有一个衣冠冢,这些年烧的画可能寄与你?’”
“书生走后,梨花精才敢现身上前,石碑上刻着吾妻黎白,黎白……我小心翼翼隐瞒身份,心中顾虑人妖殊途,他却…早都知道了…”
“我慌着要去寻他,却正落入一个和尚手中,和尚要取了我的魂魄炼丹。我便求他,让我再见那人一面…和尚冷笑道,‘这李大人真是个招妖精的,八年前就有个蛇妖看上了他一路跟过来,化成你这皮相与他相认,恰逢贫僧道法有成给收了去…今日也收了你与她做个伴’金钵兜头罩来,我心绪大乱之间没能抵挡几招便被打得奄奄一息…”
程小白不知该如何言语,还是问,“后来呢?”
“后来,一道白光挡了那和尚,和尚重伤之下血遁而去…”
“那时的山主,便是后来的无忧仙君,我本体已焦黑一片生机渐绝,他问我可曾后悔,我说我只后悔连他最后一面也未曾见上…山主起了恻隐之心,折下一段枯枝带回九嶷,得灵气日日滋养,数百年后竟又历劫化形,因我曾与人相恋,惹了因果,这次天劫也格外严苛…”
程小白拍拍女子的肩。
“此后我经常想,若是…若是当年去找他,到底会不会不一样,可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如果…”
女子对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事,渺远的哀思在眉间弥漫,
“神仙尚有诸多不如意,做个小妖哪有那么容易得偿所愿……”
程小白想了片刻,豁然起身回屋。
师兄。
你骗过我千百次,最后一次也没说真话。
你说过会回来,可你没有。
你找人传话说一百年回来,可三百年过去也没有。
那我为何还要等?
打开雕花木柜,擦去木剑上薄薄的灰尘,自语笑道,“此去仙宫遥远,前路未知,还需将就用你一回。”
苍茫夜色中,白裙女子静立在院中,看着山间渐远的背影,泪水簌簌而下。
梨花催白头,与人作嫁衣。
第37章 经年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间巍峨殿宇延绵成群,远远望去漫漫金光闪耀。
白衣少年从九霄神殿中走出来,身后扬起的高呼此起彼伏“山主去不得!”“拦住他!”,身形飘渺,只一步就站在了九重天的界门处。
少年青丝半挽,身着简单的白袍,不带一丝花纹或配饰,却被他穿得清隽无双,极为不搭的是他手里的木剑,粗糙的做工显出几分滑稽。
可没有人敢笑。因为这剑拿在少年手里。
只身一人,平静无波的处在重围之中,望不到边际的仙兵连成银色的大海。
威武天马上,那银袍金甲的战将眉头紧锁:“末将奉命值守在此,山主,您真的不能上去…”
少年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我要见他。”
战将深吸一口气,战戟陡转指向他,“既如此,休怪末将无礼——”
周身千万把银枪齐齐指来,少年只是摇头:“你们拦不住我。”
他来仙宫寻师兄,话才问出口,九霄神殿上一片倒吸冷气声。每个人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劝他看开点,戚不言如今是自愿受罚……他才知道师兄夺了九转魂灯又回来认罪,被押去十二重天外的诛仙台受天罚。
几重天,什么灯,天罚不天罚,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见他而已。
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要他等,为什么不回来。
无边无际的仙兵像汹涌而来的银色海洋,少年手里的木剑斩断长枪战戟,刺穿血肉,鲜血从剑尖沥沥而下,那剑仍是旧时模样。
白日换了繁星暗夜,三日不竭,界门外的厮杀仍在继续。原本纤尘不染,仙光浮动的九重天变得血光漫天。
此时领兵的人已换成了玄厉仙君,手中千钧双锏金光凛凛,挥动间狂风大作,高喝道:“结阵——”
八列金甲仙兵从八个方位涌来,将被牵制住的少年团团围住,千万道金光结成密不透风的巨网。万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上名震六界的“九天灭魔阵”,今日重现。却只为困住一人。
少年剑势受阻,身形滞涩,白袍渗出重重鲜血。然他面容如玉,眼神清澈,不见一丝痛苦或迷茫,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剑,身上的血,就像一个遗世出尘的仙人。
玄戈仙君袖中捆仙索直直飞出,沉声道,“你乃是九嶷山主,九嶷灵脉连动人、仙两界气运,如今却要为一己之私罔顾六界?!且说你那师兄是自甘受罚,你又何必要去救他?”
少年好似没听到一般,一剑斩断捆仙索。
玄戈仙君手印翻转,三条捆仙索蓄势待发,南极仙翁伸手止住他,“……昔日万古元始天帝于九嶷山悟道,折下山巅桃木,削成了一把木剑镇九嶷,可斩万物。如今八千万年过去,虽未认他为主,却愿为他所用…”
玄戈似是想起什么,大惊失色,“那是…”
南极仙翁点头:“枷樾浮木剑。”
每个人都能看出少年的力竭,白袍被鲜血反复浸透,赤红带着黑色,全身遍布入骨伤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可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然站着,挥剑而战。幽冥地域走出的魔,都不如他令九重天颤抖心惊。
一道空远的声音遥遥传来,淡漠却暗含着巨大威势;回荡九天:“且让他去。”
半空中空间曲折波动,浮现出一道虚影,身姿高大,金袍玉冠,威仪不可直视。万人齐齐下拜:”九华帝君——”
少年看了一眼那道虚影,穿过界门。
身后静寂无声。
血衣少年一步步走上十二重天。头顶的浓云压得他每一下喘息都痛入心肺,剑尖指地,握剑的手隐隐显出森森白骨,身后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
程小白心里很平静,他在来仙宫的路上想了很多,此时已经不需要再想了。
初见时火海中那句“万事有我”。
那夜的风,灯火,人潮,烟花,明月楼上他的指尖拂过他的脸,眼里沉沉浮浮的温柔。
他挽起袖子,切鱼炒菜时的认真神色。
他拎着他的衣领腾空直上。
他每一次骗人时嘴角的弧度。
他们站过的悬崖。
回忆尽头星辰辉煌,大风凛冽。
两百年的陪伴,三百年的等待。
深入骨髓的牵绊,融在每一寸血肉里,五百年的割舍不得。
师兄没有回来,那就去找他。
没有什么比这更正常的事了,简单到不需要纠结。
高台上的男子盘膝静坐,重紫华衣像是黑云中的一簇烈火,眼里笑意清浅,通身难掩的风流缱绻。衬的那诛魂灭魄,戾气深重的诛仙台,也变得光华浮动。
如果不是他手脚缠绕的缚神链,他就像坐在佛祖座前的莲台。
浓云翻涌,天雷降下的瞬间,静坐的男子缓缓闭上眼。
程小白就正看见这一幕。
身形飞跃,眨眼间出现在高台之上,一剑斩断缚神链。天雷携毁天灭地之威劈在后背,瞬间血肉飞溅。可他依然护着怀中的人,哪怕触手所及已没了温度。
少年忽而仰面长啸,眦目欲裂,眼底染尽血色:“啊————!!”
他一人一剑在九重天外杀了三天三夜,最后得到一具冰冷的身体。
怎么会呢?师兄一定是在骗人啊……
骤然间力量在身体中不受控制的冲撞,像是轰然炸开的惊雷,身后隐隐形成黑色漩涡。天地之间所有狂暴的气息汇聚而来。漩涡越来越大,少年散开的墨发在狂风中恣意飞扬。
诛仙台的阴云戾气飞速聚集,天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裂开巨大缺口中,天火岩浆和水倾泻而下。
电闪雷鸣,山峦倾塌,殿宇碎裂,洪水泛滥。昼夜混乱,日月颠倒。天地间一片哭喊哀嚎。
天空被割得七零八落,剥落的碎片层层坠下。
位面开始崩溃。
少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他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指腹拂过那人迤逦的眼尾,留下一滴刺目的血迹,俯在他耳边轻轻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