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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母心头也是一阵喜悦,尤其是看着对方踩着田埂,明显就是朝自己这边过来了,不由得更喜。她悄悄拉拉儿子的衣服,说:“指不定是你叔找来的人,想帮你在大学毕业后找个出路——你争气点,别给妈丢脸。”
查恭眉头紧锁着,倒是对这话抱有怀疑。
他知道自己那个叔,虽然说着稍微还有点能耐,可看这架势和气场,实在都和面前的男人差了太远。就像是山中之王面前的鬣狗,虽然也算是捕食者,可只有挑对方剩下的份儿,完全不敢和全盛时期的对手硬碰硬。
但这个男人气势却很强。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看眼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时间也对方才的想法抱了点怀疑。
难道真是他叔找来的?
离他们还有两三步时,男人停住了。
查恭还在思索,查母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前,满脸笑意。
“您好,领导,我是查恭的母亲——您是听了查言的介绍来的吗?”
阚峻眼睛没有看他们。
他牢牢地盯着地里的少年,这才几天,瘦了,也黑了点。这会儿身上沾了土,额角还有亮晶晶的一层汗,显得有几分狼狈。
男人忽然抿了抿唇。
查母站在原地,瞧见他扭头看着隔壁的方扬,这才觉出点不对劲。只是心里头仍然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喊了声:“领导?”
这怎么可能呢!方扬他们家人基本上都绝了,就剩下爷孙两个。没钱没势没地位,活下来都不太容易,上哪儿去认识这种贵人?
她愣愣地看着,男人却连一个余光也没分过来。阚峻站在梗上,和少年目光对上,淡淡道:“这一次,更灰头土脸。”
寇秋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模样,不由得拿手背蹭了蹭,嘟囔道:“有吗?”
他手上也沾了土,一蹭更花,像是小花猫。阚峻看不过似的皱皱眉,忽然伸出手,把人往这边拉了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素色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花纹。
“闭眼。”
男人冷声吩咐。
寇秋乖乖闭眼,任由他给自己擦了把脸。手帕上还沾染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寇秋平日从来不抽烟,却莫名觉得有些好闻。
阚峻的气息仍旧是冷的,只是擦完后,把手帕又收回了口袋里,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差点把眼睛瞪脱了眶。
“这才几天,”阚峻说,紧蹙着眉,显出几分严肃,“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寇秋朝他笑笑。
“没办法,活总要干。”
“是,快要下暴雨了,”阚峻后头的下属也说,“再不收,就来不及了。。。。。。”
男人又看了眼。
“这么多,都是你一个人?”
寇老干部嗯了声,还拎起沉甸甸的筐,有点骄傲地和他展示,“我已经收了好多了!”
男人胸膛猛地起伏了下。
“出来。”
“。。。。。。嗯?”
寇秋被他像拔萝卜一样整个儿提着肩膀从田地里拔起来,还有点懵,“阚叔。。。。。。”
阚叔在脱西装外套。脱完后,他又卷起裤腿,神色镇定。
“你出来,”他说,毫不犹豫将干干净净的皮鞋彻底踩在了黄土中,薄唇一抿,吐出两个字,“我收。”
第148章 错位人生(五)
凭空扔下一个惊雷; 成功把后头跟着的几个人都吓懵了。
阚局。。。。。。
下地?
跟着的人忙上前一步; 咽了口唾沫,“阚局; 这。。。。。。待会儿要下雨了; 万一您淋着雨,就不好了。要不; 您和这位小公子先移步到屋里; 我们来吧?”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寇秋; 之前只从同伴的口里听说过。见阚峻都要为了这孩子亲自下去收庄稼了; 用词也客气了些,文绉绉的。
男人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并无接受的意思。
他的衬衫袖子挽起了一截,露出的手臂线条清晰,淡淡的青筋浮凸,带着丝毫不打折扣的成熟味道。他望了眼梗上的灰扑扑的少年; 沉声道:“你回去。”
寇秋不走,“我就在这里。我也要干活的。”
男人抿了抿薄唇; 说:“有人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有机灵的人立马反应过来; 忙上前敲边鼓。
“是啊小朋友; 你年纪小,这种活交给大人来干就好。”
“你先回去歇着; 我们这么多人; 很快就收完了!”
寇秋仍然不动; 决心相当大。
阚峻揉了揉额角,与他各退一步:“你在这看着,不下地。”
少年蹲在梗上,手里还拿着根草叶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同意了。
剩余几个跟着阚峻来的人都下了地。
旁边田里的村民看着这样气势足的官老爷居然开始干农活,心里多少有点稀罕,一面忙着手头上的活,一面不由得频频注视这边。查母被忘得一干二净,脸上青青红红,自己也觉得颜面无光,只能低下头,重新又拿起锄刀。
云聚得更紧,乌沉沉的,就在他们头顶上。风也大了起来,蜻蜓在田里乱飞一气,都预示着一场大的暴风雨。
阚峻没干过活儿。但手脚协调,动作利索,有个下属给他做示范,他也能像模像样地跟上步伐,只是衬衫西裤在这黄土地上,到底有些扎眼。草叶扎人,下属两次三番劝他上去,他都只是淡淡摇头。
也就没人再劝了。
第一大颗雨珠砸下来时,恰巧落在了寇秋的手臂上。
他望着小臂上那一小滩水渍,刚要起身下去帮忙,男人却蓦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意思相当明显。
寇秋只好仍然蹲在原处,眼巴巴望着,瞧着几个人加快了忙碌的速度。
转眼间,几个筐子里就都满了,沉甸甸地被拎上来。男人也不是平常时严肃成熟的模样,皮鞋上沾满了湿润的黄泥。他踩在泥地里,神色倒是十分平静,拎着筐也像是拎着什么高级物品。
所有人都在匆匆忙忙淋着雨往屋里跑,阚峻却没慌,只从下属的手里接过黑色的大伞,先把寇秋兜头罩住了。
雨珠噼里啪啦向下溅落,他伸手,将寇秋向身旁拉了拉。
“走?”
“嗯。”
方家的地,离方扬的住处并不远。几个人刚进到屋里,外头的雷就轰隆隆打起来,天色也暗了。寇秋摸索着把灯打开,把一行人往里让,“请坐吧。”
下属瞧着这里头的陈设,半晌才有人干巴巴说:“坐。。。。。。哪儿?”
片刻后,寇秋从角落里搬过来了几个塑料凳子,身高个个都一米八左右的大男人委委屈屈缩在儿童塑料凳子上,活像是受了虐待。
阚峻在看这屋子。
房屋是土屋,墙壁粗糙,也没有粉刷,又阴又暗,哪怕把布帘子全都拉开也透不进多少光。只有在一面上贴了方扬这些年来得的奖状,大大小小,约莫贴了整整半面墙。
有人不禁说:“小弟弟,你这可真像是人家奖状陈列室啊!”
什么奖项都有,从作文竞赛到三好学生,无一不在彰显着一件事。
这是个标准的好学生。
寇秋笑笑,去给他们倒水。
床上的方爷爷也醒了,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几人这才注意到那昏暗的地方还有个老人,阚峻率先站起了身,走近了。
“这是你爷爷。”
“嗯,”寇秋拿着布巾给老人擦脸,天气热,他一天得帮老人擦身两遍,免得长褥疮,“爷爷,这位就是阚叔。”
方爷爷这会儿神智不清醒,浑浊的眼望也没望孙子,仍然牢牢盯着窗。
阚峻蹙了蹙眉。
“什么病?”
“中风,”寇秋说,“不过原本的身体也不太好了。”
后头跟着的人都不免咋舌,瞧着老人身上衣服和床上的寝具都还干干净净的,望着寇秋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赏。
年纪不大,家里没钱,还有个生病的老人。能这样耐心细致,不容易。
听这话,还是长年生病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孩子能沉得下心来,也的确是了不起。
阚峻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的眼睛望着这已经洗的快褪色的床单,再看了眼面前少年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忽然扭过了头。
刚才多少都淋了些雨,按理来说应当先洗个澡换衣服。只是他们如今匆匆过来,一件换洗衣服也没带,多少便有些为难,“阚局,您看?”
阚峻身姿笔挺,神色淡淡。
“夏天,没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下属急了,“您本来身体可就没全好呢,之前受了凉,连着拉了好几天的肚子,还感冒——”
寇秋一怔。
男人表情也变了,说:“小王。”
这话里就带着点警告意思了,下属顿时住了嘴,不敢再说。到头来,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去帮您先借两件干净衣服?”
寇秋的衣服,他们显然是不能穿的。正在踌躇,却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时,查恭撑着伞站在外头,笑得很得体。
“方扬,”他冲着寇秋说,“我看你家几位客人刚才都淋了雨,正好我家里有我爸新买的衣服,都没穿过,要不先让几位客人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时机恰好,又无比贴心。下属心中一喜,忙说:“谢谢!”
与此同时,阚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必。”
几人一愣。
“。。。。。。阚局?”
“不必,”阚峻又重新将这两字重复了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手指夹着,抽出了一支烟,神色冷峻,“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他不穿,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换,只好苦笑着对站在门口的少年摇头。查恭脸色一白,随即又若无其事把笑意重新挂了回去,张嘴喊方扬,“出来下,我有几句话问你。”
寇秋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这是要问什么。这男人是从哪儿来的?什么职位?来干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左不过就是这些。
他没心思去当免费的百度,因此考虑也没考虑,立刻拒绝了,“不去。”
查恭脸上的笑彻底没了踪影,有些下不来台,咬着牙说:“方扬!”
阚峻吸了口烟,缓缓在阴暗的屋里吐了个灰白的烟圈。
他倒像是心情好了,坐在小塑料凳子上,指关节敲了敲面前的木桌桌面。
“他不去,”他抬起眼,望着查恭,“还有事?”
查恭还是头一回受到这种待遇。他是家里独子,万事遂意,从来没受过气,听着这几句话,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扭头就往外走。回到家,把装着那几套衣服的袋子往桌子上一放,“人家不要。”
“怎么不要?”查母奇怪地扭头,“他们家哪儿有那几个能够穿的衣服!”
“我怎么知道怎么不要?”查恭的声气也好不起来,“不仅不要,反而还赶我走。”
查母问:“那方扬说那人谁了没?”
查恭丧眉耷眼,“没问。”
“怎么没问!”查母更急了,“一看就知道那几个人绝对是官,你这时候不凑上去露个脸,不是傻吗——你这孩子!”
她的手指戳在儿子头上,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查恭把她的手拉下来,说:“我让方扬出来,他不肯。”
查母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不肯?”
查恭闷头坐在椅子上,“嗯。”
查母的心神立刻不宁起来。
隔壁的方扬,她是知道的。做了挺多年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