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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衾浑身僵着,一抬腿就朝魏星阑走了过去,她眼看着魏星阑跪在了碑前,还缓缓磕下了头,这才回过神来,双膝一弯也跟着矮下身去。
“叶叔,明婉夫人,我带霜儿来看你们了。”魏星阑说道,声音里连半分戏谑调侃也不剩。
洛衾把头抵在了雪上,久久没有抬起来,直至一只手钻进了雪里,把她的额头虚虚扶着,她才缓缓直起了身。
身边那人将嘴角提了提,“我每年都会来,若是闲来无事,便多来几回,前些年我在这埋了两坛叶叔爱喝的秋露白,想来现在应该更香醇了,我这就去挖出来,你陪他们说会儿话。”
洛衾微微颔首,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想说的话着实太多,真来到了这儿,却不知该从何开口了,在魏星阑将酒坛子挖出来的时候,她才低着声说了一句,“是孩儿不孝。”
这声音快低到了泥土里,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叶子奕和洛明婉听。
魏星阑提着酒坛走了过来,一路留下数个深深浅浅的足印,她一边拍开了封泥,扯落了扎着褶叶的细绳,坛口随即露了出来,芬芳醉人的酒香四溢,和周遭的松木冷香混在了一块。
洛衾循着气味朝她看去,细细一嗅,确实是秋露白的味儿。
魏星阑说道:“这酒我早就想让你尝尝了,可一直忘了。”
“挺香。”洛衾赞赏道。她鲜少饮酒,喝了酒剑就不稳了,容易误事,可这酒是真的香。
那拎着酒坛的人却别有深意地道:“这酒太烈,如今不能给你喝,闻闻就好了。”
洛衾:……
“那你还说想让我尝尝?”
“是想给你尝,可不是现在。”魏星阑意味深长的,她弯腰把酒坛放在了墓碑前,接着又道:“这是给叶叔的,你可别抢了。”
洛衾一哽,险些又说不出话来。
魏星阑倾斜着坛叩,将酒浇在了碑前的雪上,缓缓道:“那时秋水十三楼来犯,我爹意将我俩带去逍遥城,当晚众人同坐一桌,我爹给叶叔敬上的就是一杯秋露白。”
洛衾一时无言。
“叶叔那时应当是第一回喝这么烈的酒,当即就咳了两下,明婉夫人给他顺着背,让他别再喝了,可他仰头便倾下了一大口。”魏星阑顿了一下,忽然笑起,“他说烈酒入喉,愁肠也能烧断,是时断了那点悠游寡断,事情不了,便不离北寒。”
说完,魏星阑朝洛衾看了一眼,向来恣意纵情的眼眸灰暗了些许,不像以往那般精亮,而是带着愧意。
洛衾知晓,这不是她们的错,也从不是她们能选择的,蹙眉就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魏星阑哂笑道:“那你要我用何种眼神看你。”
洛衾一时也说不明白,“反正……别这样。”
魏星阑将眼神收了收,再看向洛衾的时候,像极了城中恃强凌弱的登徒子,浑身又没半点正形了。
洛衾被看得脸倏然一热,又意识到这是在叶子奕和洛明婉的碑前,抬手就把那人的脸推向了一边。
她心道,这不明着要让她黄泉下的爹娘误会么,误会魏星阑这是在欺负她。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要我如何。”魏星阑勾着唇角做足了无奈的姿态。
洛衾:……
这傻子简直傻得无可救药了!
两人在碑前坐着,坛里的酒被倒得一干二净,将碑前的雪都浇化了。
看着天色渐暗,魏星阑才道:“回去了?”
洛衾摇头:“我不想走。”
“天要暗了,若是天晴,我大可陪你在此,可眼下又下起雪来了。”魏星阑缓缓道。
洛衾沉默了许久,双眼紧盯着面前那石碑。
“他们也不会愿意看你在这受凉。”魏星阑又道。
洛衾心一紧,踟躇了许久才站了起来,可目光依旧没有移开。
“无妨,我等你。”魏星阑看着眼前的人道,她身上衣衫单薄,指尖都被冻红了,唇色淡得近无血色,却还硬是挤出笑来。
“你……”洛衾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裹着那傻子的裘衣,她连忙抬手解开了系带,把不远处的人兜头罩在了狐裘下。
魏星阑愣了一瞬,嘴角往上又提了提,“你若是担心我,就早些跟我一块回去,省得我也满心系着你。”
洛衾蹙眉:“回去就不必满心系着我了?”
魏星阑:……
“自然也是要系着的。”
无奈之下,洛衾将目光从墓碑上撕下,走前又跪了下去,张开双臂抱上了那冰冷的石碑,整个人单薄得好像一片随风飘扬的叶。
魏星阑眼神沉沉地看着,只想将这叶片捂进怀里。
北寒的冬夜来得很快,不出片刻天色便暗了大半,天际连星也没有,苍茫的天地像是笼了一层灰布。
洛衾终于从碑前站起,在下山之时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整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魏星阑回头问道:“怎么了?”
洛衾道:“先前你吓唬祈凤的时候,她……拔腿就跑进了山洞里,白眉还在里面。”
魏星阑:……
她讪讪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3=
四舍五入见家长了。
第95章
95
青芝饭后出来遛弯,一仰头又看见半空中两个影子掠过。
天色暗得很,那双人影晃得又极快,犹像是两只扑棱而过的大鸟。
青芝懵了一瞬,揉了眼又抬头朝天上看去,却连月亮也没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哪来的什么影子。
一旁的长老问道:“青芝姑娘近来似乎有些心事。”
青芝讪讪道:“林长老看错了,青芝哪来的心事。”
“以往二姑娘在楼里时,你总去陪着,可如今却不常见你和二姑娘在一块,可是生了什么嫌隙?”林长老关怀备至地问。
青芝:……
她哪敢跟二姑娘生什么嫌隙呢,这不是为了避免上赶着被埋汰么。
“二姑娘待我很好,是林长老多虑了。”青芝连忙道。
林长老微微颔首,“我看洛姑娘也挺好,洛姑娘是贵客,你闲时别总一个人呆着,去同洛姑娘说说话也好。”
青芝哽咽了一下,不,她不敢,你行你上,看看二姑娘赶不赶你。
两人皆不知,就在数个时辰之前,楼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猜不出他们的魏二小姐,险些就要去称霸正邪两道了。
……
院门大敞着,里屋的门也被风刮得嘎吱作响。
洛衾挑亮了油灯,拎高了就往洞里走,地上落了许多木屑,是她将木柜劈开时飞溅到地上的。
魏星阑故作不知,“这木柜怎成了这般?”
洛衾的脸红一阵又白一阵,她冷着脸,偏就不答了。
魏星阑接着又悠悠道:“我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你,可没想到你要见我之心如此急切。”
洛衾:……
想了想这傻子的话确实也没错,若是不急,她又怎会想出这样冲动的法子来。
她回过头,那油灯的光煌煌烁烁地映在脸边,平白给这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暖色,硬是冷着声道:“我是怕你在里边丢了命,好好一个天殊楼就没了主。”
魏星阑顿时吃了瘪,她如今竟连话也说不过洛衾了,真是可喜可贺。
山洞里的滴水声犹像珠玉落盘,在空洞的地道里回响着。
洛衾久久没听到祈凤的声音,也感觉不到那细弱的气息,蹙着眉走得更急了些。
手里那油灯的火焰被风吹得忽暗忽明的,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
如今白眉功力虽低,可要对一个小孩儿下杀手,那也绰绰有余了,以白眉的脾性,做出什么事来似乎都皆有可能……
魏星阑见洛衾越走越快,连忙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别慌,我察觉到了祈凤的气息,她在里边安然待着呢。”
洛衾的脚步顿了一瞬,回头说道:“可我却并未察觉到。”
魏星阑笑了,那模样甚是得意,“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便是蚊蝇也能探寻到,更别提一个近在咫尺的孩儿了。”
洛衾本觉得这人是在给她添堵,可在看见她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后,顿时又觉得这傻子只是纯粹在显摆。这么招摇过市的样子,好像某些求偶的鸟兽。
沉默了半晌,她觉得这傻子还是有些可信的,紧提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她着实无视不了那人凑近的脸,眼眸朝别处一转,违心地说了一句,“那你可真厉害。”
这话于魏二小姐而言十分受用,她退开了些许,把洛衾手里的油灯接了过去,还抬起一只手护着灯芯,在前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可那气息怎会弱到她觉察不出呢?
洛衾抿着唇,实在担心这鸟儿一样叽喳不停的小孩儿会出事。
洞窟里的水静静淌着,一老一少盘腿坐在水边,一副正在打坐调息的模样。
洛衾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再凝神一看,那坐在水边打坐的又确实是白眉和祈凤。
祈凤那身影小小的,坐姿还算端正,腰背挺得直得不能再直。
又走近了些许后,洛衾才终于觉察到了这两人的气息,合着他们是在练闭气的功夫呢。
打坐的两人倏然睁开了双眼,一前一后的,就跟商量好的一样。
祈凤双眸一亮,站起身就朝徐徐走来的两人跑去,惊喜道:“洛姐姐。”
魏星阑黑着脸:“我呢。”
祈凤听见她的声音变浑身一抖,犹记得在洞外之时,这女妖精是怎么威胁她的,她抱着洛衾的手臂,躲了大半到洛衾身后去,战战兢兢的朝魏星阑看去。
“我又不会吃了你。”魏星阑那语气低低的,像足了吃小孩的妖精。
祈凤又是一颤,“你、你、你……”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别吓她。”洛衾冷冷道。
魏星阑这才收敛了神色,意味深长的给小孩使了个眼色,装出了一副表面好相与的模样。
祈凤这才哭丧着脸喊了一声:“魏姐姐。”
“哎,咱们凤儿可真乖。”魏星阑随即应了一句。
祈凤看着这人没有凶巴巴的威胁她,料想是病好了,这才讪讪道:“我以为魏姐姐又……那什么了。”
这话断得正好,令人浮想联翩的,也不知她指的是疯了还是傻了。
魏星阑:……
祈凤见她脸又是一黑,探出大半的身子又缩了回去,嘴角一扬就挤出笑来。
正所谓背靠大山好乘凉,魏星阑着实拿她没办法,回头就朝洛衾道:“霜儿,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于凤儿而言,真像那什么。”
“那什么?”洛衾问道。
“严父慈母啊。”魏星阑眼眸一垂,望向祈凤的目光甚是严厉。
洛衾沉默了半晌,没想到魏星阑挤兑不了祈凤,就赶着来拿话噎她了?
“你说什么?”她目光凉凉的。
魏星阑倒吸了一口气,试探般道:“那……慈父严母?”
洛衾额角一跳,“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魏星阑一脸无辜:“我是真不知,无妨,若是聊这个,我也能聊一整宿,如今聊一宿算几两银子?该减一些了吧。”
洛衾:……
祈凤捏着洛衾的袖口,战战兢兢地看这两人唇枪舌战着,过一会才讪讪道:“那爷爷为何要被拴在这。”
远处白眉听见了她的话,甚是不满地道:“小孩子,我不是被拴,被拴的那是牛马,我是自愿在这儿的。”
祈凤哽了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