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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污蔑,知府大人明察啊!”
囚犯倒是一言不发地垂下眸去,似乎这接下来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
知府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继续道:“纪川,你胆大妄为,借百龙堂之力,谋害你五妹在先,事后又忌惮你三妹追查,意图杀人灭口,当街派人行凶。本府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纪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起来,口中却咬着牙道:“草民冤枉,不知如何认。”
“呵,那你与百龙堂堂主于三年前一次出游时偶然认识,这几年也有所联系,这个,总是没有错罢?”
纪川的目光晃动得愈发厉害,硬着头皮应下来:“的确有这件事,只是我两不过萍水相逢,不能因为这个就定我的罪罢?”
“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认了。来人,上刑!”
话落,纪川面如土色,猛地转头望向人群前的纪世南,眼睛已是通红:“爹!不要……救我!”
两个衙卫已经上前来,轻车熟路地擒住了跪着的纪川,准备用刑。
“知府大人!”纪世南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晦涩,“事情还没水落石出,这么快上刑,是不是不太合适?”
“纪老爷,”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潘岩突然开了口,“公堂之上,知府大人自有定夺,你是怀疑他的决策吗?”
纪世南面如死灰,喃喃道:“草民不敢……”
“那就好。”潘岩朝衙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继续。
不一会,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大堂。纪川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般遭遇,当下只觉得如坠地狱,冷汗瞬间浸透囚服,整个人跟着恍惚起来。
此时,人群里忽然拥入一个少年,而下人的喊声被纪川的喊叫声掩盖了住:“四少爷,你身体不好,不要往前挤了……”
“越儿,你怎么来了?”纪世南瞥见突然出现在身旁的纪越,眉头锁的愈发厉害,瞪向跟上来的下人:“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在房间照看四少爷休息吗?”
“是四少爷瞒着我们偷偷溜出来,小的实在是拦不住……”
纪越却恍若未闻,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场景,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更是惨白:“哥……”
话语未落,他突然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纪世南知道两兄弟感情极好,这个儿子又自幼体弱,实在经不起折腾,当下连忙吩咐:“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快将四少爷给我带回去!”
那边,纪川的声音突然像是被掐了断,扬起的头垂下,整个人在疼痛里昏了过去。
见状,知府抬了抬手,示意衙卫停手:“今日先审到这里。来人,将纪川收押,择日再审!”
“哥!”纪越望着被驾着双手往里拖的纪川,一双眼顿时红了起来。还未等他回神,一道冰冷目光已经扫过来,眼底含着讥诮。
纪越咬了咬唇,狠狠盯着站起身来的纪筱染,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你……你这个不肖女……”纪世南突然开了口,随即身子晃了晃,被一旁的下人赶紧扶了住。
纪筱染却只是淡淡望了纪世南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转头就往里走去。
“造孽啊……”纪世南的眼睛紧紧阖了起来,喃喃自语间,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这边,叶结蔓见审讯告了一个段落,望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纪家,也不再停留,折身往内院走去。
“裴少夫人。”原本应该走在自己前面的纪筱染竟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在半路将她唤了住。
“纪三小姐。”叶结蔓停了脚步,倒也不觉疑惑。毕竟谁听了自己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想来都轻易不能接受。
只见纪筱染的脸色难得露出一抹踟蹰,与方才在大堂对峙的冰冷神情截然不同。
“纪三小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纪筱染抿了抿唇,脸色有些不自然:“五妹她……还在你那里,对吗?”
叶结蔓点点头。
“我……你也知道,我之前离开数年,回来却是连她最后一面都不得相见,已是阴阳两隔。虽然这些事,以五妹的性子,想来是不在意的。但我……如今得知她的魂魄尚停留人世,还是有些话想要同她讲。”说着,纪筱染自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封角落被捏的有些皱,显露出主人的紧张,“能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她吗?”
“自然。”叶结蔓伸手小心接过,看了看纪筱染,又道,“等看完,我会让她将想说的话写与你,以便你们两姐妹可以交流。”
纪筱染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然而很快又压下去:“若五妹有话想对我说,当然好。若不想写,也不碍事。我……”她忽然叹了口气,目光飘开去,“我毕竟不是个好姐姐。何况那个纪家,想必让她失望透顶了罢。”
“纪三小姐万不必这般,纪西舞想来也是信任你,才愿将所有事都告知。”
“嗯。”纪筱染唇角扬了扬,“如此,就麻烦了。”
第117章 崩塌的纪家(下)
与纪筱染告别之后,叶结蔓这才往房间走去。
“纪西舞?”叶结蔓推门而入,视线扫过房间,意外地没有发现那抹身影。她疑惑地往里走去,直到眼角瞥见床榻旁露出来的白色衣角,方驻了足。
已是午后,日光方过了最盛的时候,缓缓往西边坠去。窗户紧闭,被帘子遮住了窗外的光,这是素日来叶结蔓早已养成的习惯。她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伸手去撩白帘。
视线里,纪西舞阖眼寐着的容颜撞入,像是一缕风,徐徐吹过她的心尖。
如今倒愈发习惯那过分苍白的面容,与尤其明显的红唇,只这般看着,就好像已经刻入脑海深处。记忆里初见时的惊悚,此刻想来倒有些好笑了。
“是累了吗?”叶结蔓低声喃喃了句,在床边坐下来,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停留在纪西舞面容上方一寸处,不再下落。触手可及的冰凉肌肤,细腻如玉,宛如精心雕刻一般。叶结蔓安静地望着,终于还是缓缓缩回了手,似是怕自己轻易触破一场幻梦。
却有手忽然抬上来,轻轻握住了她缩回去的手腕。那双眼睛,睫毛颤了颤,随即睁了开。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彼此对视着,时间似乎凝固了住。
“我还以为,能趁机逮到你吃我豆腐,再好好笑你一番。”纪西舞的唇边漾开淡淡笑意,拉过叶结蔓的手,捉在唇边轻轻吻了下,“你倒是正人君子,这不规矩的活,看来只有我来了。”
叶结蔓微微红了脸,嘀咕了句:“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是挺失望的,难道你对这张脸已经有免疫力了么?”
“胡言乱语,找你有正事呢。”叶结蔓想抽回自己的手,冷不防被对方一扯,整个人都往前倾去。
“我的事难道就不是正事了吗?”纪西舞微微抬起上身,不等对方应话,另一只手已经勾上了叶结蔓的脖颈,将她的头往下压,吻了上去。
没有一丝风,心里的一池春水却缓缓荡出波纹。
时间缓慢,自唇边流过,缱绻而温柔。
纪西舞伸手去拉叶结蔓的,手里触碰到一样物事,这才停了动作,眼角视线瞟过去,见是一封信,此刻已经被对方捏得皱了。
“哎呀。”叶结蔓也跟着注意到了被自己捏着的信,急急伸手去抚,似是想把上面的褶皱抚平,口中道,“都怪你,纪筱染让我给你送信来着,这不都给我捏坏了。”
“又不是不能看。”纪西舞浑不介意地自叶结蔓指间将信抽了出来,取出里面同样皱巴巴的信纸。
“吾妹亲启。”
叶结蔓方偷偷往前凑了凑身,只来得及瞥见这几个字,纪西舞已经抬眼望过来:“想看便看罢,不用偷偷摸摸。”
“哪有……这是你姐写给你的,我有什么好看的?”叶结蔓嗫嚅地直起身来,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避嫌一般往桌旁走去。
纪西舞无声地扬了扬唇角,视线继续往信上扫去。
吾妹亲启。
舞儿,得知你尚停留于世,一方面,我惊奇又庆幸,但另一方面,知离别难免。踟蹰一夜,才落笔写下此信。
纪家一事,如今已近尾声,你不必再操心。纪家欠你的,终究到了该还的时候。当初到底是谁害你,必然也瞒不过你。我知你的性子,一定是要看着纪家灭亡才罢休的,我自当助你,让你亲眼见证这一结局,以慰你在天之灵。
你定不喜看些情深意重之话,我也素来不擅这些,便作罢。如今阴阳两隔,连一句珍重都不可与说。只望你能了却心愿,不再受人世苦痛。
最后,还欠你一句谢谢。如今这所有一切,权当我祭奠你的谢礼罢。
叶结蔓见纪西舞似是看完了,将信缓缓对折,想到之前答应纪筱染的事,连忙说:“需要回信吗?我帮你去取纸笔!”
“不用……”纪西舞话还没说完,叶结蔓已经转身往外小跑而去,看起来根本没听到自己说什么。
纪西舞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知道对方的心意,还是没有拦着。她垂眸望向手里有些皱的信纸,目光有些飘忽。
不过片刻,她的瞳孔突然一紧,原本松懈下来的身子,瞬间绷得如同即将断掉的弦一般。呼吸也开始急促。
疼痛如潮水般涌上来,眨眼就没至头顶。恍惚间,濒死时的场景自记忆深处浮上来。口鼻灌满了水,窒息地堵在喉咙处,身子沉重地往下坠,像是要被拉到深渊一般。漫无边际的黑暗,胸口几乎炸开来,刺痛深入骨髓。
这疼痛持续了许久。模糊里,似乎有脚步声响起。纪西舞只觉一盆凉水泼下来,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腾出一丝清明。伴随着这清楚的意识,疼痛感也加剧了几分。
“吱呀。”
门被推了开,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纸笔……都带来……可以……写……我帮……磨墨……”
视线被半边床帘遮着,外面叶结蔓隐约的身影如水波般晃荡,纪西舞脸色惨白地咬着牙,死死忍耐着如飓风的痛楚。
叶结蔓还在与她说着什么,她却是听不清了,耳边轰鸣声越来越大。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一样。
“纪西舞,墨磨好了。”叶结蔓转头催促道。见床榻上的人没有动弹,以为对方懒得写,想了想劝道,“你还是写一封罢,她心里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纪西舞?”叶结蔓又唤了一声,抬脚往床边走去。
“等……等等。”
纪西舞的声音从床帘后传来,听起来有些异样。叶结蔓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几个箭步冲到床前,猛地探手去撩帘子。
“纪西舞!”
纪西舞吃力地抬了抬眼,似乎是想笑,但到底是放弃了,只喘着气虚弱道:“都让你等等了……真是不听话啊……”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无力地往后倒去。
视线里,纪西舞白衫尽湿,不断有水自身上淌落,早将整个床榻都染得湿透。
三天。
整整三天。
叶结蔓不眠不休地坐在床榻边,脸色苍白得可怕,望着床榻上昏迷的纪西舞,眼睛眨都不敢眨。她怕,怕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