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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翠细细打量她的样子,很是满意,指点交代了小西几句,见晓妍站在一边送别,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一沉,眼里寒光一闪,露出一丝有些恶毒的笑意,抬着头领着小西自去了。
小顺在镇上当了官差,与萧家女儿成亲后,在镇上盘下一所院子,安了家,回村里的时日便少了些。几个月未见,看着又长开了些,官差少不了训练,身子骨也壮了许多,脸上倒白净了些,也沉稳了不少,乡野孩子的青涩和鲁莽劲儿也褪了些。
那日晓妍来寻冬儿,见林婶子正给小顺打点些新鲜瓜果,带到镇上去给师傅和同僚走动走动,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胜在吃个新鲜。
见了晓妍,小顺犹豫了一会,拉了晓妍在一边,道:“你们家前些日子可有得罪什么人?”
晓妍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摇头道:“并没得罪什么人。”
小顺道:“给你提个醒儿罢。那日我随师傅到县上办差,听得一个妇人说到你们家,而且在县太爷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儿。县太爷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虽不至于为了芥末小事特地来寻你家的麻烦,但还是行事担着些心罢。”
晓妍一惊,这世界是人治社会,做官的一句话便给让平头百姓家破人亡,心咯噔一声提了起来。只是这些时日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想来想去,难道是那迎翠在家里受了挫才生出那些祸话?
这事便存了在晓妍心头,沉沉地压着。
幸而过了段时日,见并没有发现什么事,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去菜地时,晓妍见方贵正埋头在菜地里摆弄着甜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为上次洗衣时的事向方贵道了谢。
方贵冷着个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晓妍虽不在意他的冷淡,却也有些讪讪的,转身要走,却见那甜瓜长得极好,绿叶下一个个青青白白的,让人垂涎欲滴,忍不住赞了一声。
甜瓜与后世的香瓜有点相似,这时并没有普遍种植。一年前方贵外出了一趟,不知从谁的手里拿来种子,种了下来。一开始还招了村里人的笑话,浪费好好的田地种着吃不饱肚子没见过的瓜儿,果然本性难移,难得安分了几年,又变得这般胡来。
但甜瓜种出后,味道香甜,物以稀为贵,方贵拿了到镇上,倒卖了一个好价钱,也是挣了一笔。
村里波澜微掀:方贵竟是出息了?!
村里人便活动了心思,向方贵讨要瓜子儿自己种,却不想不知方贵用了什么法子,别家种出来的瓜儿坚涩,都不及方贵种出的香且甜软,富贵人家和镇上有名的酒楼还是只愿意买方贵的瓜,卖的价格自然也比方贵的瓜便宜许多。
从几年前方贵家败落之后,与他家来往的人极少。但见方贵种瓜致富了,腆着脸上门求技术的人便多了,被方二婶用大扫把赶了出来,骂着“黑心肝没良心的下流种子,咱落难时都躲哪去了?”问得一众人脸上挂不住,再无人敢上方二家门了。想来这是他的致富方法,也属于技术秘密罢,就是不说,也是情理。
一时种了瓜的人家埋怨的,愤恨的,嫉妒的,暗地里偷偷糟蹋了方贵许多瓜儿,方二婶跳着脚绕着村子将糟蹋瓜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晓妍家也要了几个瓜子种了两株,也是种得不及方贵家的好。
方要走时,方贵摘了两个甜瓜递给晓妍,让她拿去给弟妹尝尝。晓妍笑着道了谢,接了过去。
方贵看她笑容明朗,脸色微黑却莹润,细细的肌肤下透出几分淡淡的红晕,眉眼继承了虎子娘的温婉,穿着深篮色的布衣布裙,灰布鞋边沾了些泥土,一阵风吹过,一阵混着洗裳草的清香绕过鼻端。他飞快地移开目光,脸上可疑地微红起来。
晓妍却未发觉异样,握着瓜刚要离开时,方贵唤了她一声,待她转身,却只低头盯着泥地:“你可愿意随我种瓜?”说出这句话,却觉得不对味儿,抬头飞快地瞥见晓妍讶异的目光,脸更红了,只是他本来脸色黑,倒不太能看出,忙忙地接着道:“我认识几个菜商,收了瓜到县里卖到富贵人家,菜商收得多了,我自家种不来。我娘……将亲戚街坊都得罪遍了。”
晓妍微张着嘴怔了怔,心下欢喜,第一反应便是寻了一条致富路了,但惊喜过后,更多的是惊奇,她点着头,听着方贵轻声道:“甜瓜填肥只下猪牛粪肥便可,莫下草木灰……要分几个时段截顶……待长了小瓜影,瓜影密集的地方不可贪多,要疏疏地减掉些……若你愿意种,只管找我便是了。还有些细处,我再与你说罢。只是,你莫告诉了旁人。”
晓妍知道,种庄稼看似容易,但要种得拔尖里面的弯弯道道却极多,忙用心记了。终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方贵哥,你为何要教我?”没有人和钱过不去,若方贵肯主动传授技术,无论有多大过节,方家亲戚至少在表面上都会冰释前嫌的。
方贵抬头看着她,低低地道:“几年前雷雨天,在山上摘金银花儿,你让我莫躲在树下。后来我才知,你是救了我一命。”
竟是这个原因?晓妍愣了,想不到一时无意的提醒,竟会引出今天这一番际遇,她心中喜悦,顾不上细细思量,忙忙得谢过方贵,往家里跑去。
方贵看着她小鹿一般轻捷的背影,心里一松,勾出一抹笑。
家里落难时,娘亲接受不了贫苦的事实,天天打鸡骂狗,将他和爹爹两个骂得一无是处,爹爹生性软弱,只会干些粗笨活,从未关心过他想些什么,追债的亲戚们在大年三十,也能将家门堵得牢牢的。还有不愿与他定亲的姑娘家……更令他受不了的,是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和冷眼嘲骂。
从村里家境拔尖的人家到一贫如洗的家境,人生观、价值观的巨大颠覆,令这个少年郎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痛苦。
而雪上加霜的是,那时他亦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渴望友情,渴望有人关心,有尊严有傲气,但没有人愿意理他,连小孩见他走过都会稚气地唾上一口。他心里压着痛,就算是改过了又怎么样?没有人愿意原谅他。
可是,那天采金银花时,晓妍给他那一个鼓励的微笑,和那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便记下了。当时他并未明了此话的意思,但她的微笑却令他早早看够了冷眼和厌恶的心一暖,后来他特地走了十几里,请教了临村的夫子,弄明白了此话的意思。
后来遭遇的那些冷眼和讥讽,在回想起她那个鼓励的微笑和那句话时,似乎都淡了。
晓妍至今未能知晓,那一个连她自己都未在意的鼓励,对一个绝望而痛苦的少年郎是怎样的力量。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注意到她的罢。这几年来,晓妍虽然未与他有过什么交道,整个村子但只有她和杜浩真眼里从没有对他的厌恶。
不知何时,心里暗藏的那一抹感激,变成了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有似无,却丝丝牵心。只是,那深深的自卑令他只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听得她与杜浩真定亲,他心里一空,如生生地丢失了什么一般,对他们却唯有祝福。后来杜家搬离,他只是为她担心,再后来,听说牙婆子竟上了她家的门,想要卖了她,他便莫名地心慌起来,令他想要帮帮她,只是几番徘徊,都未曾说出口。
如今,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看着田里绿油油的瓜叶儿,青青、白白的甜瓜,心里只觉得畅快,深深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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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标题无能,乱取了。
四十三、种瓜得瓜(二)
正好赶上甜瓜第二茬播种,甜瓜长得快,三两个月下来,便能初见成效,又是方贵找好的客源,将几批瓜卖下来,银子还了债,竟还有几两的剩余。
这钱来得连虎子爹娘都有些不敢相信,乐呵呵的傻笑了阵,将钱存了下来,将来几个小儿女成亲,哪个不用钱?
佟景新竟然也种出了又香甜又酥软的甜瓜?
这个消息让村里小小地炸了锅。迅速地就有人爆料,曾经看到方贵与晓妍在一起说着什么,而且不止一次。
村里人的羡慕、嫉妒等诸多心情迅速地转变为夹带着嫉妒的不屑和鄙夷。原来是卖女求荣啊——一些人这么想着,心里似乎迅速地平衡了。
方二婶也疑了心,在家拿捏着方贵狠狠地数落了一气,本该自家挣的钱,凭什么流到外姓人家去?
——不够人手种瓜?你姥娘家的人不比外姓旁人好?
——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偏晓妍是与杜浩真定了亲的,图人也图不得,真不知道这混小子犯了什么傻……
想起媳妇儿,方二婶迅速地从方贵犯傻这事情上转开了心思,方贵都十八、九岁了还没说上媳妇,以前她知道人家都嫌弃他们家,如今方贵出息了,家境也好了,这媳妇儿还怕说不上?
她脸色变幻不定,到最后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低着头呆在角落,边固着松落的锄头把边听她数落的小子,心里盘算着附近几个村的姑娘家。
方贵早习惯了娘亲的抱怨唠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数落,半饷不再听她出声,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到她笑眯眯打量自个的表情,不由的怔了怔,却觉得反常得令他寒毛都竖了起来,寻了个理由便从娘亲眼前溜了开去。
当然,也有些佟家人凑了上门,拍着佟景新的肩膀,亲热地套着关系,话题兜来兜去终是绕上一个主题:怎么种好甜瓜。
而且都寻了佟景新应该教自己的理由,有“……林余家的牛跑到你家田地糟蹋庄稼,是我帮你赶跑的……”“那年你家的鸡在草垛下了蛋,是我帮你拣回来的……”因了这甜瓜,佟景新一家才知道,自家竟欠了那么多人情债?
佟景新一家当然不能学着方二婶拿着扫帚将来人都打出去。只是,一来这种甜瓜的技术是方贵的,不能未经他同意便流传开去;二来就算倾心教了,若瓜种的不好,人家也会怪他们藏私;三来,单教哪个都会将其余的人得罪,而且这甜瓜技术一旦流传得广了,甜瓜就不值钱了。甜瓜又不是能当饭吃的东西,大面积的种了,瓜贱伤农,许种的人家连饭都吃不上,被迁怒责怪的定是他们家。
因此只得陪着笑脸,对来人讲明了厉害处,种甜瓜到底不如种谷物实在,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走。
但乡野人家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哪里愿意信?只作佟景新不愿意告诉他们,满怀希望地来,黑口黑脸地离开。
虎子爹娘没想到种个甜瓜改善了家境,却得罪了亲戚邻居,倒种出仇来了,不由得相视苦笑,心里有些后悔起来。
从方贵家之前被毁的那亩瓜田里,佟景新心里生了个警醒,生怕自家的瓜圃也遭了殃,在瓜圃边搭了一个草棚,晚上便守在瓜圃旁边。果然有几晚都听得有异响,昏暗的星光下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只是畏于佟景新敲锣示警,都未能得逞。
清晨,虎子爹从草棚回来时,经常是一身被下的露雾湿润的衣裳。虎子娘看着他略带疲惫的面容,叹道:“咱种了这一年,再不要种了,将亲友们都得罪了不说,人也累坏了。”
晓妍这才见识了村里人的厉害,难道要大家一起固守清贫才能心理平衡吗?
想起这些烦心事,她长叹了口气,心思又转到另一件烦心事上,杜浩真离开几个月了,却未有只言片语送过来。
他只说到了地儿安定下来,便会传信与她。可如今就算车马不便,也应该到了才是……难道,竟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心揪了起来,像有一只手握着一般,紧紧地难受,担忧又害怕。
给家里的灶神敬上几枝香,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看到人家求神拜佛她还不屑一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