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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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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沉璧不断萌生的感慨,韩青墨则要平静得多,他只关心何时能够卸下程怀瑜这个大包袱。不过,自从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开始不觉得闲赋的时间有多么难熬,相反,似乎总有事情可做。比如,清晨陪沉璧去街头的早点铺子要一份豆浆和油条,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完,回去的路上行人还很少,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像结识多年的老朋友,什么都不说,却心生满足。又比如,沉璧随他去郊外练剑,她喜欢盘膝坐在树下,看累了便低下头抚弄古琴,她每次弹的曲子都不相同,音色却永远那么澄澈。被她唤作“雪球”的小白马往往就在河边悠闲啃草,不时的也会引颈张望,而他仅凭眼角余光便能触碰到她的存在,剑风起,紫色蝴蝶兰渐次铺满女孩月白色衫裙。
有一次,他看见她小心拈起一叶花瓣放在掌心,仔细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她迎向他的目光,微笑着问:“青墨,你知道蝴蝶兰预知什么吗?”
他摇头。
纤巧洁白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拇指、食指对扣成一颗心形,她偏着脑袋笑得开心:“看见了吗?幸福向你飞来!”
花的精灵,梦的使者,有那么一刻,他相信那是真的。幸福,近得就在指端。
然而,当袅袅绕绕的琴音终了,当纷纷扬扬的花雨落尽,他和她,仍然是尘世中再微渺不过的棋子,被命运的手放进各自的困局。
他和怀瑜一直都很尽力,为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黑白两道神通各显,终究苦于时隔多年又毫无线索,试问大海捞针如何不难?他不止一次看到她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然后又一丝丝黯然,但她还是会笑着安慰旁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怀瑜每次都会很快接话说没错,指不定你兜了一大圈再回乌镇,要找的人正在喝茶等你。而他,每次都会默默走开。其实,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所谓江湖,就是足以将人吞没得尸骨无存的地方。没有消息,更多的可能,是永远也不会有。他憎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偏又总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忧伤。他希望她是真的快乐,至少在他心中,她的笑容应该纯净明媚得胜过春日牡丹。
他在江湖上素喜独来独往,如今却也为了她放下身段,在临近京城时,他甚至提议绕道庐陵去拜访一位久未谋面的武林前辈。
庐陵三面环山,秀峰峻岭间处处可见飞泉叠瀑,风景美不胜收。远离商圈,程怀瑜的应酬自然少了很多,但他很快又被另一群人包围。沉璧很难想象那些个徐娘半老的媒婆是怎么颠着小毛驴翻山越岭的,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职业道德显然是自古便有的,在目睹程怀瑜一次又一次落荒而逃的狼狈后,沉璧揉着笑疼的肚子,对说媒这项在古代很有前途的职业给予了相当肯定,毕竟不是谁都有本领让冷静睿智的程大少爷出现束手无策的窘态。
平心而论,那些堆陈书案的画卷中不乏珠玉生辉的美人,但程怀瑜连最基本的观赏欲都告缺,为了图清净,他连门都不大乐意出了,韩青墨独身进山寻访老前辈,只剩了沉璧在家陪他。在沉璧乐此不疲的推荐下,程怀瑜偶尔也会对送到手边的画卷进行点评,不过他点评的多是画工画技,半点红鸾星动的迹象都没有,以致于让沉璧一度错以为他年纪轻轻便修炼到了视红颜为枯骨的地步。
有别于沉璧满脑子的天马行空,程怀瑜在无聊翻看画卷的途中,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其实早该为沉璧的哥哥画一幅像,尤其是对韩青墨认识的江湖人士,虽说阅历颇丰,却难保不是孤僻乖张的性子,若有画像在手,也省了多费口舌。毕竟单凭名字和年龄,且不说名字可以改,年龄范围也太大。可是,听完他的提议后,沉璧却毫不配合的无精打采。
“长相……怎么形容?谁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她泄气的摆摆手:“再说,我就算形容出了,那也是他十几岁的样子,真要画出来,和本人应该差得很远吧。”
“我大致能看出谁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程怀瑜揉揉眉心,提醒道:“关键是,沉非长得总不至于像我。”
“他和我也不太像。”沉璧苦恼的说。
与沉非有关的记忆很早便停在了苏州城外的残阳深处,萧瑟晚风中,他将她的手交给别人,最后一次替她理好发髻,鼻尖憋得泛红,却仍是温柔笑着,霞光映在他的脸庞,少年的清瘦,难掩秀美无双。
如果岁月安好,他应该也和怀瑜青墨一般,凭着足够的资本,成就一世传奇。
淡淡的哀伤涌上心房,她不想被人看出,只好自嘲的笑了笑:“他比我好看。”
“嗯,可以理解。”程怀瑜答得一本正经,见沉璧微怔,又补充道:“兄妹俩,总有一个比较拿得出手。”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一只毛笔飞了过来,墨汁四溅。他手疾眼快的挥开折扇,一张小白脸才算幸免于难。
“啧啧,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多么的口是心非,想要人夸你漂亮就直说么。”程怀瑜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恶趣味,就爱看沉璧柳眉倒竖的模样。大约有些物种天生犯克,他从前不是这样,对别家姑娘也不是这样——在他看来,那种娇娇弱弱的随时需要呵护的才能称之为姑娘,沉璧显然被排除在外。总之,只要遇上某一特定对象,风流倜傥一词就与晚雪公子无缘。
沉璧习惯了,也渐渐养成勤于动手懒于动口的坏毛病,逮着什么丢什么,自己的物品除外。
“我也到今天才知道你是多么的虚有其表,我赌一个月薪水,熟悉你真面目的姑娘绝对不会对你抱有如外界所传的幻想。”
“你幻想破灭后的失意我也能理解,不过你为什么要把一船人都打翻?” 程怀瑜显然还没意识到手下员工公然拿薪水跟自己叫板有何不妥,当饭后斗嘴成为习惯,甚至升华为健身方式,是很容易令人乐在其中的。更何况,每当提起仍然下落不明的沉非时,他直觉的就想转移沉璧的注意力。
“那船迟早要翻的,需要我打么?”沉璧不屑扁嘴,转过头,正巧见到青墨从门外走来,忙迎上前去:“找到那位前辈了吗?”
韩青墨点点头:“但他不在家,我留了份帖子,应该就这两天能碰上面。”
“那……需要带张画像去吗?”沉璧觉得程怀瑜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可行性不高,想了想,仍是问了一句。
“我带你一起去吧。”韩青墨和程怀瑜想法一致,亲生兄妹,总该有眉眼相似的地方。
沉璧眼睛一弯,正要说“好”,却被程怀瑜坏笑着抢先:“可她刚说自己和沉非长得不像。”
“……”
“怀瑜,”韩青墨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刚路过门厅时,从闲聊的媒婆那儿听来一个消息。”
“不会又是哪家姑娘拿死活威胁我见她一面吧?”程怀瑜一提起此类乌龙事件就头疼。
沉璧顿觉此人已经自恋到无可救药,鄙视的光波横扫过去,却发现他并非开玩笑,不可思议的表情立马转化为同情,原来任何年代的大众情人都不是那么好当的。
韩青墨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沉璧。
沉璧心领神会的端起茶托:“你们先聊,我去续些茶水。”
程怀瑜莫名其妙:“怎么弄得我好像有什么事见不得光似的,她又不是外人,你直说吧。”
“这样,”武林高手的敏锐惯性让韩青墨从接收信号到执行动作之间迅速得没有丝毫停顿,并且言简意赅得让程怀瑜一下没反应过来:“我听说姚家要嫁女儿了。”
“谁家?”
“你姨母家的长女,姚若兰。”
沉璧刚迈出的一只脚还悬在门槛上,女人的八卦天性,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等了又等,见程怀瑜迟迟未能答话,不由得回头看过去。
与程怀瑜的目光撞个正着。
不过他并没有看她。
清亮的瞳孔空洞而没有焦距,似乎有些恍惚:“她嫁给谁?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怀瑜旁若无人的喃喃自语,显然还没接受这一噩耗。
正文 言传身教
 更新时间:2010…4…23 13:03:47 本章字数:2994
沉璧的想象力当即一发不可收拾,瞅这光景,整一孔雀东南飞的剧码么,八成又是封建家族拆散的小鸳鸯。
没想到,程怀瑜的下一句话竟是:“难道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沉璧差点吐血。
朋友都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对象居然还遮遮掩掩的欲语还休!真看不出来,在外雷厉风行的程怀瑜面对感情问题居然还是嫩到家的小儿郎,古人讲究含蓄没错,但到了新娘上花轿而新郎不是我的地步还只顾着忧愁的一定是傻子。
幸好程怀瑜不傻,沉璧一轮念头还没转完,他猛地醒悟过来:“我这就去找老太太禀明心迹,凭他是谁,婚事都算不得数!”
“等等……”沉璧手脚并用的卡住门框,好气又好笑:“万一她要嫁的人就是你呢?”
“怎么可能!”程怀瑜烦躁到几欲暴走。
“那就是了,她不可能嫁给你,因为你从未征求过她的意见。同理,你又怎么知道这桩婚事并非她心甘情愿?倘若因你一时莽撞而坏了她的幸福,你如何收场?”沉璧努力克制住翻滚在脑海里的逃婚、私奔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字眼,说出了比较有良心的实在话。
“那我应该怎么办?”混乱。
情令智昏,果真不假。沉璧叹了口气:“表白。”
“表……白!?”完全混乱。
“喜欢一个人呢,就要大胆说出来。错过了,就永远也没机会说出口。”
沉璧循循善诱,她并没有注意到与此同时,另一个局外之人眼帘微微一掀,似有触动。
“若兰和你不一样。”程怀瑜算是清醒了一点:“她很温柔,也很单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一直以为她能懂……太直接的话qǐζǔü,会吓着她,也很难让她接受。”
温柔单纯应该这么定义吗?可见南淮第一才子也有辞不达意的时候,而且那家伙还无比笃定以上两枚形容词必然是沉璧的种种优良品德里所匮乏的……
沉璧强忍着打人的冲动,露出佛主拈花般的淡定微笑:“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没办法娶回家的,既然你铁了心想娶,就得先扒拉掉仙女的羽衣。”
轰轰轰……
事实证明,大家都不单纯。
等沉璧意识到最后一句话另有歧义时,看到的已经是被雷得外焦内嫩红里透黑的两只妙人。
别无选择的好处就是不必瞻前顾后,恋爱兵法其实也很博大精深,程怀瑜在沉璧的教导下恶补一番后,当晚就带着雪球先行赶往京城一探芳心。按照临时行动方案,沉璧在见过武林前辈后就得火速跟进,继续充当军师,必要时还将伙同韩青墨做好抢亲准备。
他们推测出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逐一商讨对策。
事情发生时,都傻得可爱,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却在时过境迁后才明白,能被预见的,就不是未来。
韩青墨坚持将程怀瑜送到离庐陵最近的程府驿站,来去大约一天行程。
沉璧的一天过得慢慢吞吞。
深秋的夜降临得很早,外出狩猎的山民三三两两收工,追逐嬉闹的顽童在田埂边道别,相邻的村庄渐渐盈满欢声笑语。柴门吱呀开合,直到一切重归宁静。
山脉绵绵,起伏错落的万家灯火。
沉璧看着薄暮下的袅袅炊烟,忽然有点羡慕,究竟羡慕什么呢?或许是做妻子的守候到平安归来的丈夫时的欣慰,或许是做丈夫的接过妻子递来的烟袋时的满足,又或许,只是那被窗格切割开的一方方烛光,渲染着家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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