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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生的时间。
而这,将会是我一世的幸福……
第 8 章
傍晚时分,行驾到了驿站。
我坐在二层楼上的房间里,百无聊赖的瞧着桌上那盏黄铜制的油灯。
往下一沉,晕黄的光芒略微一闪,便就又黯淡了回去,只是浸在灯油里本是洁白的棉线上,多了道焦黑的痕迹。
浮浮沉沉,苦的是大喜之后的狂悲。
我略微用力,那灯芯便完全沉在了灯油之中,像是绝望一般,只一股青烟细微,缓缓漂浮而上……
入夜的时候,哥哥回来了。
他手里抓了一把杏花,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在找这个。南方杏花开的早,家里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这么艳盛。”
我心里动怵,连躲回了房里。只是那把杏花,却灼灼的烫人手。
其实就算家里的杏花开了,那树下,也没有我要等的人了。
一切就这样,罢了吧。
三月二十一,春分。
隔了九年,我又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
人都道离别苦,最盼是归来。
而我的归来,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车马在皇城最大的驿站前停了下来。而我也必须丝巾遮面,不便再见外人。只待十日后的大婚。
这驿站多是为进京的官员做暂时歇脚的地方,布置的富丽堂皇,与北方的萧条相差甚远。其内的官员也是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却不知今日暂时的安逸,是边疆多少将领用血汗筑就而成的,当然,还包括两个皇子的鲜血……
来这里的第二日,宫内派了人来,一个教礼仪的嬷嬷,还有四个宫女,两个太监。
安顿一番后待第三日,哥哥的人马便不许再进入我所住的内院,一切起居全交给了那几个宫女和太监。
父亲身为韩王,母妃自小便教了我宫中的礼仪,现在想想她似是在我刚出生时便有了让我入宫的打算。直到父王被迁到北方,才稍有放松。
其实不管是父王还是母妃,他们都是早有打算的。只有我还在沉迷于前世的纠葛,忘了自己今世身份。
原来我不只是个王爷的女儿,还是个军人……
肩上忽然像覆了千金重担,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十日流水,急逝而去。
转眼便到了我入宫的日子。
其实新皇的大婚是在明日,但依礼妃嫔要早入宫一天。贵淑德贤,四个名号,我是淑妃。
正一品。
早在恩旨下来时,王府中的家臣便一直到恭喜,也许这个称位真的万分荣宠。但我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明日将是我未来丈夫的婚礼,而我不过是他提早一天入门的二姨太,这又有什么荣耀?
心中多少有了失落,暗暗去想,原来我永远也成不了唯一的妻子……
昨晚哥哥照例到我的房间交待些日常事宜。
我虽未正式入宫,却也是有了名分的淑妃,哥哥对我也开始有了种淡淡的恭敬。这让我想起了先前看过的一则故事,入宫的女儿回了娘家,父亲母亲便在当街跪迎以示谦恭。
当时看着只是觉得荒唐可笑,现在却有种莫名的悲凉。
这日的事情似乎尤其的多,待哥哥将细细交待完全,已过了更鼓时分。
门口候着两个值夜的宫女,哥哥一挥手,便让她们退下了。
我略微一愣,才意识到哥哥有话要对我讲。
果然,他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了,才退进来并锁上了门匙。
“娉兰。”他的语气多了几分父亲般的沉稳,这让我心中略微有些发紧。顿了顿,才从怀里掏出了封信来。
“这是父王在临行是给我的,要我等你入宫前交给你。”
我接过了过来,信封上并无字迹,想拆开,哥哥却按住了我的手。
“父王的意思,是要你入宫后再看。”
我有些意外,却也默默的将那信收在了怀里。
一时无言,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烛火噼啪炸了个花。
“我一直觉得你,不像个孩子。”哥哥忽然对我说。
我一怔,抬头却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流转。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非常好奇,本来别家的孩子在你那个年纪都是天真好动,而你却沉默的像是与世隔绝。所以我才想尽了办法想逗你开怀,不过现在想想,也许是我以前错了。”
“哥哥……”
“娉兰。”他打断了我,继续道:“你注定了是与别人不同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淡然,所以父王才会让你入宫,希望你能辅佐新君让天下归入正轨,华家的子孙就是这个命运,你跟我,都逃不开,你明白吗?”
我点头,心中却是默然,哥哥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四月初一,大队的车驾停在了驿站门口,接我入了宫廷。因为先皇过世不久,礼仪全部从简,便只是赐了金册,并安排了居所。
此次册封妃嫔只是册了淑妃与贤妃,另外贵妃与德妃的名号仍是空悬,另外也选了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都是身份尊崇的贵族之女。
其实宫廷的事情,说起来复杂,却也简单的只用一句话便可解释。
权,还有势。
我之所以会一入宫便成了四妃中第二高位的淑妃,其实只是因为我父亲在远方的兵权。
齐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她要拉拢父王,倚仗父王的兵力稳定朝中的势力。而如今的朝廷里,有两大势力斗的正狠。
一个是中书令董商,一个是尚书省右仆射张央。
再加上我父王与齐太后,俨然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不过董商的党羽最多,他儿子董喜也是皇城禁卫军的金吾大将军,族中之人多时居于高官,势力最大,所以他的女儿才成了皇后。
这也多少显出了齐太后的几分无奈。
其实各朝各代,后宫与朝廷,都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如今朝廷烽火狼烟,宫廷里,也自是不会好过,齐太后明白,父王明白,我自然也明白。
入夜后,定儿仍在帮我收拾归整。
宫内本是拨给了我八个宫女,两个小太监以做差使,但定儿怕他们心思不细,东西整理的不妥当,一直不肯撒开手上的活计。
知她是为我好,就任她去了。
宫中一到掌灯,四处便下了匙,也没什么人走动,只静骇的让人心里发紧。
倒是西北一角,还隐隐有些喧闹。
那里是毓仁宫,即将到来的皇后的寝宫。
我想将来繁华,大都也会汇聚在那里吧……
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身子却有些乏了。
心里累,人便昏沉沉的,只想躺在床上大睡一场。
看到定儿已铺好了床铺,便要去歇息,这一转身,却听到了悠悠一阵笛声。
大内森严,除了死寂便找不到其他生气,倒是这一官笛音,像是冲破了什么一般,直直的落在了我的心里。
音律我是不懂的,但音理却是古今相同。那笛音高高低低,本是流水般的清幽,最后却是转了一缕轻叹,似是无尽的孤苦与落寂。
大概是哪个宫人,又在感慨此生无依了吧。
心中为她所悲,百转千回的若有所思。而想着想着却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怕自己几十年后,也要同他一般,只能对着夜空自怜。
而她有笛音相藉,而我,却又情何所依,能与我相拥的人,早已落在了宫外,永世不来……
第二日,大婚。
并未睡了什么好觉,宫内从寅时起便开始忙碌,我虽然不用做什么,倒也被那冗长的礼仪弄得有几分慌乱。
宫中迎娶,绕城,太庙参拜,然后再往宫里转回,整整一套下来,便已到了正晌午。
而宫内的仪式,却还只刚刚开始。
火盆,三箭,然后是宫妃参拜,像是早已输入了电脑的程序,一条条往下进行着。耳边全是太监尖声尖气的高呼,开始还觉得几分刺耳,后来就木然了。
站在我身后的是这次一起选进来的张贤妃,闺名婉扬,因为此次未选九嫔,所以在她的后面便是九个婕妤,我没回过头,只是淡淡的闻到这几名女子身上各种各样的香薰气。
仔细嗅了嗅,才恍惚的闻到了股熟悉的杏花香。
像是心中有了莫名的涌动,便悄悄的回了头,想寻那味道的源来,却听礼仪太监一声高呼:“礼成,跪拜……”众人全低头屈身,跪了下去。
也就只好作罢。
杏花的花期只有十日,离开的时候北方刚刚含苞,而此时的皇城之内,怕是早已落尽了。
之后又是一番冗长的礼节,大婚之夜,依旧是一派浮华般的热闹……
第 9 章
一起去了毓仁宫,给皇后请安。
大婚的时候她一身华服,珠玉遮面,瞧不清容貌,此时倒是一脸淡妆,显了几分清雅。
“诸位请起。”她抬手示意,很清澈的嗓音,像是二八少女应有的纯净。
我略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嫣。
高贵,典雅,又不失温柔。
心中默默有了评价——这女人是当的起皇后之尊的。
之后落了座,宫女捧上茶来,随意的抿了两口,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方散了。
而离开时,皇后却叫了句:“华淑妃。”
有点不适应,脑子里想了想才意识到她是在叫我,便停住了步子:“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她脸上显出了几分腼腆,挥手让后面的婕妤退出去了,才起了身,款款几步到了我身前。
“妹妹。”她虚长了我两岁,又高为皇后,这妹妹是应当的。
只是心里觉得怪,毕竟算起来,她比我小了二十多岁。
她拉了我的手道:“你我都是初入宫廷,日后便是姐妹,自当要彼此照应,以后可要多来走动走动。”
我略微愣了愣,才垂着首道了声是,她回身从宫女手中拿了个锦盒,打开来看,内里是些白玉般的细粉,隐隐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南方不比北疆,过了三月,就干热了起来。这是芙蓉珍珠粉,最为养颜润肤,妹妹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说罢便往我手里一塞,也容不得我拒绝。
我本有些踌躇,不知是否该收下,却听她道:“这只是做姐姐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拿我做外人。”
我心中也立时明白了,默默的收下,行了礼,才退了出来。
今日的天色极好,缎子般的苍穹未有一丝杂云,通透的像块水晶琉璃。
走了几步,便瞧见了张贤妃和几个婕妤走在花丛垂柳之间,那几个婕妤年纪不大,还未脱了活泼好动的本性,围着张贤妃身侧嘻笑调闹,远远的就能听见银铃轻撞的笑声。
我望着那几道鲜亮的身影,她们走的很慢,正中浅蓝色衣服的便是张贤妃,名叫月凝,是尚书省右仆射张央的长女。因与她们离得不远,便听一个婕妤笑着问道:“你说咱们皇上,是个什么模样?”
另一个紫衣服的道:“大婚那日,你不瞧见了吗?”
那个道:“只远远的立着,怎瞧得清楚?又不敢随意抬头,只看见了明黄的人影。”
紫衣服的道:“大伙不都一样?现在估计真正瞧过皇上的,怕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罢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其实大婚这三天,皇上根本就没去过毓仁宫。”
她话一出口,就听张贤妃一声闷咳,便连忙住了嘴,低着头退在了后面。
这时定儿问我:“主子,要不要跟上几步?”
我停了下来,看了眼一旁的岔路,只几株早发的嫩柳细细的垂着,便道了句:“那边清净。”
定儿有些意外,只轻轻的咦了声,我想她大概是希望我能过去从那些妃嫔嘴里多知道些皇上的消息,但是她并不懂,宫中最多的就是是非,而是非,却大多都是从宫妃嘴中传出来的。
以前看了太多历史,早对宫廷中的女人多了几分畏忌。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置身事外,淡薄释出,而我也刚好不想搅入那些纷繁。
顺着小路走了几步,却瞧见了岔口,
宫里的路我是不熟的,便问定儿身后的两个宫女:“前面是通往哪里的?”
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