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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瞬间便涌了下来,我抬起他的脸,哽咽道:“慕容冲,不管你愿不愿意看我,我只要告诉你,你这一生,休想撇下我!我从七岁开始,生命中便只有你,我们同吃同睡,一同长大,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故事里的比翼鸟、双飞雁一样,如今大难临头,你却要让我形孤影单,你好狠的心!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叫我只影向谁去?”
慕容冲的眼角也缓缓有泪流下,他却不经意间的拭去,故做淡然地跟我说:“那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慕容冲——”我狠狠抓起他的衣襟,咬牙道:“我不管!你怎知那便只是个故事?那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即便只是个故事,你也要给我记住,我从小便被你给看遍、摸遍,也亲遍了,你如今要负心薄性,是如何也不行——”声嘶力竭地喊出这番话,我便因为用力过度而心觉元气大伤,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慕容冲终是不忍,轻轻地揽我入怀,将下颌抵在我的额上,抚着我的发丝,无声地叹息,眼角的泪,晶莹地滴在我的额上,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滚烫却又冰凉。
我在他怀里用力地拥抱,使劲地抚摸,他的头发被我弄的有些错乱,金步摇冠也歪在一旁。我嘴里噙着从他眼中滑落的泪,吻上他的唇,开始他无动于终,却因为我强硬而蛮横的闯入,才转而轻轻地回应,小心而又缠绵。
“殿下——殿下——”正忘情地拥吻着,李忠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口中不住地呼喊。
“何事?”慕容冲话音刚落,李忠口中的“氐贼”二字尚未出口,便见一队秦兵手执刀剑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我急忙将慕容搂进怀里,他却反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并不看向那队秦兵,轻蔑而高傲,冷冷地问道:“有何贵干?”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轻飘飘的就像一丝捕捉不到的风,吹来无声。
如野兽般涌入的秦兵在冲进凤仪宫见到慕容冲之后,却突然停滞不前,手中的兵器也不知不觉放了下来。这是怎样的一张脸?苍白,却又绝美,美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征战沙场的士卒都是粗人,哪里见过如此的容华绝代?即便想,也是不敢想像的,只见他们一个个若见天人,如沐神光,眼睛却是再也转不动了。
一个气宇轩昂的武将步履沉稳地从士卒后面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很有神彩,麦色的皮肤和魁梧的身材健康而又阳刚。见整个殿内的秦兵都在望着前面的人楞楞失神,他不由怒吼一声:“见着鬼了?”
“不是鬼,是神……”有人痴醉地回了一声,那武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然后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前面紧紧拥着我的慕容冲
目光落定的一刹,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失神,纵是个满身英气的男人,他也被眼前的天人,眼前的神,迷醉了。过得片刻功夫,他按捺住狂跳的心境,暗骂自己怎会如此失神地盯着一个男孩子看,可是,这孩子真的美到令人无法想像。
他定下心神,冲着秦兵喊道:“你们要违抗军令吗?执起兵器,都给我站直了!”听闻此言,秦兵们方才一一回神,如临大敌。武将见他们神色回复,便不看慕容冲与我,望着凤仪宫大殿道:“丞相有令,将凤仪宫人迁至铜雀台!”
话音一落,便有秦兵上向欲拉扯我与慕容冲,慕容冲冷声一道:“放开,本王自己会走。”那秦兵还不待武将发话,便将手抽了回去,只楞楞地跟在后面,望着慕容冲拉着我的手,领着李忠,身骨瑰玮绮丽、仪范天成地往铜雀台走去。
那武将狠狠瞪了秦兵一眼,秦兵反应过来,一个垂首,低声道:“将军……”
武将却也没再说些什么,只对一众秦兵扬声道:“护送中山王殿下。”
于是,在那武将和一队秦兵的监视下,我们来到了可足浑太后的寝宫铜雀台。容光失色的可足浑太后见慕容冲一到,立马冲上前去抱住他,哭喊道:“我的儿,我的凤皇儿……”
慕容冲鼻子一酸,安抚上可足浑太后的后背,轻道:“母后……”可足浑太后急忙抬起他的脸,仔细看着,却发现他头上的金步摇冠歪在一边,心忧疼道:“凤皇儿,可是他们为难了你吗?”
“没有。”慕容冲轻拍了拍可足浑太后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示意她放心。
那武将见状闻言,倒也恭敬地行礼开口道:“燕帝已缴降书,整个前燕便已都是我秦国领土,前燕的子民亦是我秦国子民,而太后与中山王殿下贵为前燕皇族,我国陛下仁心仁德,自会厚待之。而今丞相有命迁宫,也是为了皇宫内的安全而已,我等奉命行事,绝不会对宫内亲贵们有所惊扰。”
见可足浑太后稍稍放松神情,他又接着拱手道:“请太后迁宫。”
可足浑太后浑身瘫软,却还紧搂着慕容冲,早已没有以前的盛气凌人,问道:“你们,要我迁去哪?”
“这个,恕在下不能透露。”说完还看了慕容冲一眼。慕容冲自是明白,把他们隔离开来,是为了防止相互之间传递消息,发生变乱。
“让我,再跟我儿说几句话。”可足浑太后搂着慕容冲哭了起来,却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大燕沦落到今天这步,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只是默默地帮慕容冲正了正头上的金步摇冠,慕容冲则静静不语。
因着慕容温的事,慕容冲几年来不曾与太后亲近,如今面临亡国之难,又被太后这般爱惜疼痛,也不禁落了两滴泪,嘴上却轻声劝道:“母后,别哭了,让人笑了去。”
可足浑太后听言,抽泣着由慕容冲为她拭去面上泪水,然后又理了理容妆,不舍得再抱了慕容冲几怀,并第一次不吊脸色色、声带哭腔地跟我说话:“丫头,你,你可要好生服侍凤皇,如今也比不得当初了……”说着说着,她眼泪又落了下来:“你跟在他身边,别离开他,可不能让他受了一丝的委屈,他,他就只听你的话……”
“太后……”我第一次被她打动并真心实意地叫她,对她叩首,我也哭道:“太后,我会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楚楚都会豁出命去为着殿下的。”
慕容冲身子一颤,可足浑太后却是满意的点点头,又把慕容冲拉进怀里,好好疼了一番,便被那武将带离铜雀台。
他们刚走两步,便听慕容冲喊道:“将军——”
那人回过头来,恭声道:“末将杨定。中山王殿下有何吩咐?”
“杨将军。”慕容冲上前两步问他:“可知我四哥带方王慕容温的安好?他……他被囚于……”不待慕容冲说完,杨定便拱手道:“殿下,带方王安好,本欲离宫却被我军截了回来,现下安置在另一处宫院,中山王殿下不必挂心。”
“我四哥被囚数载,身子单薄,有劳将军照顾。”慕容冲竟低下他那高贵的头,向杨定拜了一拜,杨定急忙上前扶起,道:“末将承受不起,中山王折煞末将了,殿下所托,杨定尽力而为。”杨定是个极为规矩的人,平素严守礼法,慕容冲虽为亡国皇族,却也身份贵重,他自是不敢受这一礼。另外,那般仙人儿似的慕容冲向他行礼,他自是更加不敢承受,只觉得慕容冲多看他一眼,都是件极其幸运且面上有光的事。
“多谢杨将军。”见杨定不愿受礼,慕容冲便也不再施礼,只道一声谢过,以示感激。
之后杨定便率人领着可足浑太后离开铜雀台,随着可足浑太后一步一回首的神情,他也回头看了几番,那般天上的人儿,谁不想多看两眼呢。不过他最后一回首,不经意间却将目光停在了紧靠于慕容冲一旁的我身上,并微怔了片刻。我惊恐得紧挨着慕容冲,慕容冲更加搂紧我,心里对杨定隐隐地去了感激换上一丝憎恶。杨定终于这次没有看慕容冲,对我微笑了笑,转身阔步离去。
公元370年12月,秦王坚迁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馀户于长安。
涅槃于火凤何飞卷三
漫天大雪。
我们出宫门的时候,便有雪粒子无情地打地脸上,砸的生疼,等走到皇城墙外,站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车队跟前时,雪已似鹅毛般,下地铺天盖地,天也冷得似乎能把人身子都冻僵。
马车不够用,基本上都是几人一乘,出来见着杨定的时候,我便试着问他能不能让慕容温跟我们一乘,因为我知道,慕容冲应该是希望可以这样的。但直到上了马车快要起行时,才见杨定回来说:“宜都王世子慕容凤病了,带方王与世子一乘。”
我远远看见玉树临风的慕容温搀着眉目如画的慕容凤,平常面如冠玉的他,此刻脸颊通红,想是发烧所到致,此刻这般光景,也不知能否得到妥善医治。我正欲开口,慕容冲便上前,似是有丝不甘愿般对杨定道:“烦劳将军……”
杨定自是心中明了,便道:“中山王放心,我陛下有令,厚待燕室,末将方才已安排了随行军医替世子诊治,也已开了方子。但这长途迁徙,路有不便,想是世子也需多挨些时日方好。”
慕容冲听他说完,缓缓长出了一口气,望向远处的慕容温与慕容凤。慕容温也看见了他,定定望着他出神,慕容冲湿了眼眶,喃喃道:“四哥……”
慕容温冲他淡淡一笑,依旧云淡风清,只是有些许不复当年的光彩。国破家亡,任谁还能神色眉宇间流光飞舞?慕容温拉着慕容凤踏上马车,慕容凤不经意间一抬头,我看见他比脸色更加炙热的目光,似一匹困兽,杀红了眼睛,那一刻我知道,他,慕容凤,也是一个狂热的复国份子。
他的父亲宜都王慕容桓在王猛东征时,作为慕容评主力的后队,慕容评三十万大军溃败后,慕容桓不甘心坐以待毙,率兵逃到和龙。慕容凤虽然才十岁不到,但他自幼与父王感情极深,如今国破家亡,父亲颠沛流离,以他的男儿血性,定是连心都在滴血。
也许此刻,慕容温与慕容凤因着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悲伤,是可以相互取暖的吧。如此也好,便让他们一块,哪怕是哭,也会更痛快的吧。
见慕容温与慕容凤上了车,我便催促道:“凤皇,我们也上车吧,外头怪冷的。”慕容冲方才回过神来,只见杨定也道:“殿下尽早上车吧,末将还有他务……”
“那就不劳烦杨将军了,杨将军慢走。”我替慕容冲说了一句,还道了声谢,杨定便施礼离去。
雪中的慕容冲一动不动,大雪几乎要将他掩盖,风雪中的人,遗世而独立,说不出的清冷绝伦。李忠和我替他拍去身上的雪,他怔怔望着这座他长到十二岁的皇宫,这里有他最骄傲、最快活的日子,此一去,千里之外,异国为奴,过往难寻,那般快活的日子,只怕此生再也不会有了……慕容冲最后看了一眼,双目紧闭,流下一行泪来,转身踏上了马车。
上车后他又伸手将我抱了上去,我让李忠也上来,李忠却是宁死不从,那一刻,我很是心疼这个陪我们一起长大的大哥哥,他对我的称呼由小丫头变成小夫人,再到小王妃,我却从来只叫他李忠。他不幸是个太监,无法娶妻生子,本来一生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主子身上,现今主子又已亡国,我不知他这一生还能有怎样的喜怒哀乐,只知,他叫李忠,就真的至死尽忠,不肯僭越。比起一些软骨头,他或许更是另一种意义上真正的男人。
见李忠宁死不肯,慕容冲似是很累地闭上双目摆了摆手:“罢了。”坐在马车内的我,却始终不放心,外面的雪那么大,只怕马上就要没人脚踝,他千里徒步,那双靴子也不知能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