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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了金怡宾馆,两个人才找了个固定电话亭打电话报警,直接说金怡宾馆发生了命案。
挂了电话,方若华把惊慌失措的辫子姑娘拉到身前,道:“你是他们请来的保姆?”
辫子姑娘拼命点头。
方若华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点点头,算是确认她没有说谎,又取手机照了一张相。
辫子姑娘登时惊恐。
方若华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雇主是个人贩子,罪恶滔天,死十次都便宜她,我们两个不问你叫什么,如果不出事,就不打探你的来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辫子姑娘拼命点头,脸上后怕不已,一想到自己和拐子在一起呆了好几天,她心里就害怕。
到不是说这姑娘就真那么相信方若华和黑三,但哪怕只是半信半疑,她也一样害怕的厉害。
此时,方若华怀里的孩子忽然哇哇地吐了好几口,随即嚎啕大哭。
辫子姑娘浑身一抖,心中的惊惧更重。
她照顾这个女孩儿好几天,从来没听到她发出半点声音,一直以为她是哑巴,当初那个玲玲姐也是跟她说,他们是带孩子来B市看病的。
没想到,这孩子竟能发出声音?
方若华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八十块钱,她今天就带了这么多。
黑三一看,打开包掏了一千多。
“你拿着钱做车费,现在就离开B市,回家也行,去别的地方也行,不要在留了。”
辫子姑娘是个大人,还好打发走,方若华瞅着抓住自己的裤腿不撒手的小丫头,很怀疑自己如果把她交给警察,黑三会不会出手杀人灭口。
看这老家伙的架势,不像是会心慈手软的,杀人杀得那么干净利索!
方若华干活就够利索,从到金怡宾馆,再到闯门搅局,一共也没有十五分钟。
结果就这十五分钟,黑三杀了仨,还废了那么多,换成她,估计都做不到。
不是说方若华不敢杀人,昔年战场之上,手里的亡魂车载斗量,但战场拼杀,和在法制健全的国家,在大都市内杀人,那不是一回事。
方若华先把小丫头背在身后,两个人再没有多说,很有默契地先直奔黑三爷打听出来的那地方。
这一忙活就是整整一宿。
黎明之前,天色尚黑,郊区一个废弃的修车厂内开出一辆面包,载着好些个饱受折磨的孩子直奔市区。
这辆车会在看到的第一个警察局门前,把孩子们扔下。
黑三叼着一根烟,轻轻吸了口:“我不是阻止你,只是你小,手上能不沾血,就别沾血。”
他叹了口气,“其实就算是我,也不是很愿意再破戒杀人,但这帮人都是畜生,万一让他们逃出生天,不知多少像我家葵葵那么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会遭难。”
方若华平静地道:“此等渣子,活在这世上也是浪费生命。”
她这回动了真怒,看到停车场内的情况,神仙也要动怒。
“这可能是腥飘的人,搜罗弟子的场子。”
黑三爷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方若华一蹙眉,脑子里回想起原主师父曾经偶然提起的事。
她师父曾说过,江湖上诸多自古传承下来的门派,都门规戒律森严,学了功夫就要守规矩,放之四海皆准的戒律都差不多,反正就是不能仗术法武功而为祸人间一类,其它的像什么不能欺师灭祖,必须友爱同门,大多数门规里都会提到。
可规矩是规矩,总有一些人心术不正,学会了门内秘技,却仗着行恶,为所欲为,百无禁忌,根本不在乎门规,偏偏他们或者人多势众,或者所作所为非常隐秘,或者自身本事高强势力大,无人敢惹,众人拿他们没辙。
这些人,就被江湖同道称为‘腥飘’,人人喊打。
如今这世道,偏偏是这样的人容易发财,容易成势,越来越不好收拾。
黑三就是个腥飘,所以对这些人最为了解,叹了口气道:“走吧。”
今天一路奔波,方若华其实有些疲惫,背着昏昏欲睡,一直发抖的孩子,再看一看躲在树后面,说什么也不肯去警察局的另外两个孩子,再想到他们两个动手的那个狠劲,一时头更疼。
原主十七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给小娃娃们当保姆?
黑三一笑:“有地方安顿他们……放心,你可以监督。”
那就行。
方若华松了口气,慢吞吞转身向回走,刚走到黑三那辆大众迈腾前面,登时止步,回头一看,黑三的脸色在刚刚升起的一抹朝阳之下,一片煞白。
车窗上不知什么人写了一行字,铁画银钩,字还相当遒劲有力——‘破戒当杀’。
黑三沉默片刻,也不多说,直接招呼方若华上车。
车一路开,黑三在道边看到一家小面馆,大概是给走夜路的司机吃饭添水的地方。
“忙了这么久,腹中空空,不如吃点东西?”
方若华沉默了下,也觉得有点饿。
两个人干脆下来一人叫了一碗牛肉面,这种地方的面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量大管饱。
黑三一边往嘴里塞面条,一边叹气道:“我不是个好东西,你肯定看出来了。”
方若华点点头。
骗子一个,这一点不用多说。
“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要是看到十年前的我,恐怕你得先下手把我给宰了。”
黑三虽然精神不太好,却稍微起了一点谈兴,简单和方若华交代了下自己的出身。
“我小时候家里穷,我上面三个哥,一个姐,下面两个弟弟。”
“兄弟姐妹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地吃饭,脑子里从不多想,我却不一样,我自小聪明,学什么都快,脑子活泛,既当过小红、卫、兵,也在黑市上做过买卖,投机倒把的事没少做。家里人都说,我这种人,迟早要下大狱,挨枪子。”
第996章 故事
方若华没滋没味地吃两口面条,一下子就忽然想念起狐苏来。
狐苏也擅长做面食,各类面食都擅长,尤其合她的口味。
说起来,如今方若华的嘴巴越来越刁,应是狐苏给惯的,当年她吃食堂吃个一学期两学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狐苏近来入小轮回补神魂之不全,是她劝的,也不知……何时是再见之期。
方若华带着这么一点惆怅,听黑三爷说他的故事,到也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
“在这世上,我是吃过亏,受过苦,欠过人也被人欠过,后来犯了事,不小心进了监狱,就在监狱里,我遇见了我师父。”
“他老人家是调门门主,只是后来调门四分五裂,他也落了难,在监狱里蹉跎十年……能和他老人家碰上,也算是我的机缘,缘分这东西,总是妙不可言。”
黑三爷似乎陷入回忆中,大概有很多不能说,不忍说,也不愿意说之事,他的故事,就不免讲得干涩无味,但声音苍凉,听着他的声音,脑子里也不由得脑补出无尽的善恶对错来。
“我在牢里伺候他老人家五年,替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也继承了他的衣钵。我的刑期是六年,送走了他老人家,我也就刑满释放,只是一个坐过牢的混混,在这世上是难有正经工作的,我也不喜欢居于人下,那时候年轻,总想爬到高处,与这天比一比高低。”
“在监狱里那几年,我不光学了我师父教给我的一身本事,其它好的坏的,该学的不该学的,那也没少学,监狱这所学校,可比平时孩子们读的学校,能教给人的更多,当然,得是知道学的,会学的,才能学得到。”
“反正有那么几年,我看这世间之人,全是傻子,不是傻子也是呆子,从他们口袋里掏钱,那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黑三爷苦笑,“我从设个仙人跳骗人几千块开始,到后来一个局布局数月,狂揽千万,布局成功后无人察觉不对,从台前走到幕后,后来发现金融市场的水才是真的深,虽然需要的本钱多,但是安全,于是我这买卖越做越大,买卖做到了,遇到的牛鬼蛇神自然同样不少,好在我黑三爷有个好师父,学了一身好本事,与人争锋,胜多败少。”
“二十几年下来,我黑三爷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隐隐有流传。”
黑三爷这话里,到没流露出志得意满,还隐有悲伤之意。
“有了钱,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当然比苦哈哈的时候强,我从来不觉得我做得不对,这有什么?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我强,我就站在巅峰吃肉,世人愚笨,便被我吃了,人在江湖,良心是最没用的东西,有良心的鲜少能赚得到钱,我这良心,当然也早就黑了。”
黑三的神色冷漠。
方若华的表情也很冷漠。
为什么这种人没在监狱呆一辈子?没吃枪子?
也是,这世上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四十六岁那年,正是我风头正盛的时候,底下门徒众多,可谓手眼通天,那年我去了衢州,正好手头没什么事,也与往常一样动了心思准备设一局,也没怎么多费劲,当时我面对的环境,普通的庞氏骗局的变种就足够用了。”
黑三爷轻笑,“其实诈骗这一行,古老又简单的手段也并不是都会过时,只要人心有贪欲,就永远会有人上当受骗。”
“在衢州那一次,既不是我手段最高明的一次,也不是我设局最大的一次,但那回我阴沟里翻了船,只因正好碰见游历山河,走到衢州的挂门大当家,于平川。”
“于平川是个通透质朴之人,不是说他笨,相反,他还很聪明,当初我那一局,自以为做得还算周祥,可他不过是偶然遇见,看到了只鳞片爪,便窥到全貌,他这人心善,看不得人受骗,就找上门来,拆了我的局。”
“都是江湖同道,按理说这些事,大家彼此心里有数,如果没有仇怨,通常看破不说破,当然,若硬是要管闲事,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一定是不死不休,全看谁本事更硬。”
“我那会儿正是说一不二的时候,最看重脸面威严,于平川坏了我的事,害得我损失几千万不说,还折了两个兄弟,那一点钱是小事,可我面子要紧,自是不肯罢休。”
“于平川这个人和别人不同,我说过,他是个极通透之人,对江湖上各种手段,一眼就能看破,当时我设财,色,权三局,诱他上钩,他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这人没有贪欲,又很聪明,我的手段再多,再诡谲狡诈,一样拿他没办法。”
“既然拿他没法子,那也就算了,虽然有兄弟提议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掉他,但我这人喜欢用脑子,不喜欢暴力手段。”
“人在江湖走,暴力手段当然不能少,你不够凶,就镇不住场子,但我名声大了之后,不是必要,反而少在背地里做见血的脏活,毕竟不划算,赚钱就赚钱,杀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黑三的神色凝重,目光悠远,“奈何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衢州事敗,我安排好手下,一个人轻车简行回了老窝,打算清闲几日,陪陪我老婆孩子。”
他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温柔,又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我刚一回家,就在家门口看见于平川坐在小摊上吃羊蝎子。”
“当时我大惊,一时只觉得心脏狂跳,冷汗直冒,第一反应就是弄死他,必须让他永远都张不开嘴,甚至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把我的底细透漏给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