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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夜不收顶着月色快马狂奔而至。
方若华从城墙上站起身,神色肃穆:“……开始了!”
钱风长身而起,一时只觉乌云密布,血煞之气扑面而至。
……
京城
一连十三封八百里加急军报,再加上钱风的密信。
瞬间把整个国都的气氛点燃。
大朝会上,皇帝难得发了一通火,文武大臣为怎么派援兵,谁人前去增援吵得不可开交。
好在这种时候,朝中大臣还眷恋富贵荣华,也是真担心北蛮攻下京城,自己小命不保。
他们中或许有些官员心里多少想着,即便改朝换代也没什么好怕,谁当皇帝,哪个王朝,还不是要用他们读书人当官做事?
总不能换了朝代就把当官的都杀光了事。
但是蛮人入主中原那就大不一样。
但凡有些节操的读书人,心里总还是有一点骄傲在,若是投了蛮人,许会被刻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数十载辛苦读书,他们还想着要生前身后名,没有不在乎名声的厚脸皮。
在大朝会上吵了一天,从皇帝到文武百官,就连丞相李瑾在内,都没敢派那些一听见要打仗,就抖搂得和筛子似的所谓名臣良将。
选来选去,万不得已,从早就致仕颐养天年的老将中寻摸出一个。
定安侯嬴飞,今年七十有三,当年白绍考武进士,他是主考官,二人有些交情。
但是嬴飞早年在战场上留下了不少暗伤,儿子,孙子都不是习武的材料,由武转文,全部准备走科举的路子,他也就安心致仕,每日遛鸟斗鸡,从不关心朝政。
这回接了圣旨,被人打包塞到出征的军队里面,一路向北走,路上还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等他看完了手里的几份军报,脸都绿了,再一看时间,半天才道:“滚球的混蛋玩意儿,早干嘛去了?”
再一看他手底下的这些虾兵蟹将,脸色更难看,这些人还没出军营,就和死了亲爹似的,颓废的很,能指望他们打仗?
沉默半晌,直接写了封信让亲兵给儿子送去。
信里交代好后世。
“我有一笔银子没和那帮小子们说,自己私藏的,男人嘛,谁还没点私房钱,看来以后是用不上了,让我家小子拿去给孙儿买笔墨纸砚吧。”
“还是读书好,清贵体面……安全得多。”
大周的皇帝,虽然也喜欢杀官,但只要谨言慎行,自己不惹祸,也不结党营私和别人掺和,总不至于死得太快,但当武将上战场却不同,你自己不出错,碰上一群坑人不眨眼的同伴,那也一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亲兵也是五十几岁的老人,都几乎要拿不动刀枪,给自家老侯爷慢慢研磨,一边看老侯爷写家书,眼泪滚滚而落。
“侯爷。”
嬴飞一脸悲壮,叹道:“此次怕是……有去无回。”
他估计,大约到不了前线,就能听到城破的消息,说不定半路上正好作为阻拦北蛮南下的守军先锋,在铁骑足下毫无价值地死去。
一路提心吊胆,每天都等着碰北蛮大军,终于急行军到山左地界。
举目望去,山青草绿,山坡上偶见几只小羊羔正悠闲地啃草。
到了山左南城门前,嬴飞叫开了门,问守门的两个兵卒:“你们知府呢?”
两个兵卒面面相觑,忽然转头就跑,大声喊道:“朝廷援兵到了,援兵到了,不对,快把杨知府藏起来!”
嬴飞:“……”
这什么情况?
守城的军士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猛地闭上嘴,多少有点懊恼,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低着脑袋开了城门,请嬴飞进城。
“薛将军和府丞大人在城北大营。”
嬴飞命令大军暂时扎营,全神戒备,自己带着护军进城。
他虽说急着知道战局,但后方也不能乱,必须整顿后方,尽快见到山左的各级官吏要紧。
事实上,一路走来没看到大批量的蛮兵,他就已经送了大半口气,总不会比他来之前揣测的情况更糟糕。
进了城门,他不禁有点意外,山左城中没有想象中那么乱。
市井安静,街道上商贩虽然少了,店面还有不少开着,时不时有几个老百姓匆匆忙忙带着行李出城,大部分虽显得慌手慌脚,到还算安静。
“薛将军!”
一路穿过街市,就见一个银甲将军站在一排大车前面破口大骂:“火油,所有的火油都给我搬来,听不懂,还是耳聋?”
“这得要知府大人……”
“杨国忠的印信呢,拿来,给他张条子。”
身边一小将取出官印,痛痛快快在折子上盖了个戳,银甲将军随手把折子塞顽固的仓库守卫怀里:“我没空,你自己写。”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一咬牙去开了大门。
门一开,好些个士卒一拥而上,把库里的的火油一口气全拎出来搬上车,银甲将军擦了把脸上的泥水汗水,回过头看嬴飞,眼睛里登时冒出绿油油的光。
“来的正好!”
伸手一把拽住看起来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老将,也不嫌人家年纪大。
别说七十,就是七百岁,在这要人命的关头能来,他也高兴。
“海王殿下有令,令我等在两天之内打通从山左到白峰山的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如果完不成任务,老子的脑袋不要了。”
银甲将军笑起来两颗白牙闪亮,“但人手有些不够,你们援军赶到的真是太是时候,赶紧的,跟我架桥铺路去!”
嬴飞:“……”
他奶奶的,老子在军中当了三十几年的前锋大将,都致仕八年,此时还怀着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的心奔赴北疆……你就让老子去架桥修路?
第717章 急行军
嬴飞没有骂人。
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任何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再暴躁,等身边养了四个大孙子,九个曾孙曾孙女之后,他的脾气也不会太坏。
眼见银甲将军雷厉风行,他就没有唱反调,当真点出一千人马跟上去一路急行军。
其他人马则立即奔赴善阳关前线。
嬴飞这次带来的副将是跟着自己的老人,把兵交给他,嬴飞也放心。
所谓兵贵神速,便是再多疑惑,嬴飞略作权衡,还是决定听从人家调派。
事实上,既然蛮兵没有突破关卡,北疆所有守将,应该比较靠谱。
最起码比他这个两眼一抹黑,只看了看军报的老家伙,要更了解前线的形势。
嬴飞已然过了争强斗胜,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出一百倍的年纪。
“哎。”
真正有冲劲,敢作敢为,敢打敢拼的,还得是年轻人。
嬴飞伏在马上,被颠簸得恨不得装昏迷倒地不起,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老了。
他们这一队人马,差不多有四五千,马车连绵不尽,乍一看去竟有百十辆,每辆车上都盖着厚厚的草席,油毡之类,捂得很严实。
嬴飞也是曾和北蛮交战多年的老手,一路行来,随意看了看地面上的痕迹,就知道这一片地域肯定时常有蛮人出没。
但是,明明他们是如此庞大的队伍,走了大半日,却没碰见过几回蛮兵。
遇上的那几次,也只是寥寥几个残卒,看着向狼狈逃命,不是调头就跑,便是被一举击杀。
从头到尾,他们的辎重队连阵型都不乱一下。
嬴飞到底是久经战阵,不能不好奇,等到再一次,银甲将军和长了千里眼似的,勒令军队停下,派出一队轻骑兵,抓住四个探马,突袭剿杀掉一小队敌兵后,终于忍不住上前探问消息。
银甲将军板着脸叹气,拿出一张舆图,“出发前就制定了好了路线图。”
就见上面用鲜艳的大红色勾勒出三条长长的道路,从山左一直到白峰山东侧,又延伸到宁安港。
道路曲折,时时又调头回返,路上还出现几条河流,有几处颇为陡峭。
嬴飞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出来之前制定好了行程,但仔细一看,上面竟把北蛮所有的部署都列得非常详细清楚,就仿佛北蛮制定作战方略时,有我们的人也同时坐在大帐中侧耳倾听。
“难道北蛮的高层将领是我们的人?”
是谁?
吴友?高明波?可这些个叛徒早就在中原没了根,又如何肯背叛北蛮?
不过他想到自己毕竟离开战场多年,对于北蛮如今的将领也不是那么了解,也许自己没在的这段日子,白绍在北蛮内部安插了人手?
打通这条路是要做什么?
嬴飞仔细看了看舆图,忽然一惊,他也是精通战阵的老手,不看舆图还罢了,这一仔细看,竟发现白峰山的位置很奇妙。
山左,青县,善阳关,白峰山,几点一连,竟是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很有层次的口袋,只要引导得当,说不定能把目前北蛮王都外最重要的兵力,确山大营纳入其中。
而且这个口袋非常隐秘。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排兵精巧,说不定这仗能打得很有意思!
但是想完成这样的布局却极难,应该说根本不可能,几处需要埋伏大批量兵力的地方是悬崖峭壁,不要说重兵,能上去十个八个人就算不错。
何况兵贵神速,一路上险隘很多,想打通道路,各路兵马顺利到达位置,打好配合,除非在梦中才会有这般顺利的事。
虽然隐约有点想法,嬴飞却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两军交战,又是这等关系社稷江山的国战,己方却明显落在下风,他也只能相信白绍和那位声名赫赫的海王殿下。
都到了这般地步,他提出异议,表示担忧,除了动摇军心外,又有何益处?
一路急行军,山左出来的这支军队,简直就和机器一般,所有人的速度飞快,即便再辛苦,也无一声抱怨。
其他从各地调集,让嬴飞带来的那些兵士,却是受不了这般赶路的。
一开始还好,虽然也抱怨,可嬴飞还是弹压得住,但是连续行军大半日之后,大部分人就不行了。
他们人数几乎占了整个军队的五分之一,一闹起来,喧喧嚷嚷,整个阵型登时松散,甚至还出现一部分逃兵。
嬴飞的脸色登时就绿了。
援军众人却是振振有词:“嬴老将军,不是兄弟们违抗军令,这么赶路,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银甲将军却并未暴怒,山左的军士们也连看都不看这些抱怨连连的兵士,军队中只有沉默,所有人默默地接过那些军士身上的背囊等负担,默默加速。
一时间队伍分成前后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军容齐整,簇拥着百余大车,脚步虽沉重,却是一步不停。
后面一千多人,越来越慢,满脸疲惫,神情晦暗,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暴躁。
嬴飞一看就心觉不妙,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要是引起哗变,恐怕会出事。”
银甲将军面无表情地道:“时间紧迫,没时间按照规程做心理辅导。按照战时状态突发事件处理方案,我命令,一旦出现不稳定因素,第一时间予以摧毁。”
嬴飞:“……”
薛将军的声音有点冷。
后面一群已经累得快原地爆炸的兵士们全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不多时,前面峡谷内有一地的落石,也不算大,但是总有几块很难快速清理。
噗通。
援兵中好些人忍不住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有人带头,倒下的人瞬间变多。
“如果让我穿过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