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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英杰想:这是自然的。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她当时不顾一切地出去,并不是为了“失去”,而是“得到”。她得到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籍,得到了一个美国丈夫,得到了别墅和汽车,得到了国内的一些人梦想得到的一些东西。
也许是因为分隔了好多年,所以赵英杰对唐嫩嫩不但没有了过去的怨气,相反,互相间倒还有不少感兴趣的话题。她主动请他来,也算是表达了一种陪罪的意思。他是男人,当然不必再计较。于是,桌上的气氛相当不错。
晚饭一直吃到了十点多,大家才决定散去。就在要离开的时候,唐嫩嫩提出要请赵英杰喝茶。赵英杰闻言,就主动说:“我请你好了。”同时,他还邀请其余的人也一起去。众人也明白了他们过去的关系,一个个推说有事,纷纷告辞。尤其是朱洁,尖叫着说:“我们可不当电灯泡,坏你们的好事!你们好好叙叙吧。”
唐嫩嫩一点也没生气,笑着说:“作死啊,什么电灯泡啊。我和他没什么的,就是叙叙旧嘛。”
朱洁说:“得得得,谁不知道你们过去那档子事啊?这么多年,心里还是忘不掉啊。”
唐嫩嫩夸张地叫着:“你真是烂嘴啊,不许乱说啊。”
朱洁笑着,说:“心虚了吧?”
唐嫩嫩说:“得了得了,就你厉害。”
赵英杰看她们斗嘴,自己却不好插话表白。虽然朱洁评的是唐嫩嫩,实际上他却是与之关联的另一个主角。而他的任何表白,都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效果。所以,保持缄默,是他唯一的选择。
在茶社里,两人相对而坐,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静下来后,他还是感觉到了她有相当的变化。
至少,她的心气变了。
原来她是心高气傲的。
现在,她的言谈中却有些颓废。
赵英杰看到她的腰身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还像过去那个年轻舞蹈演员的形态,婀娜而灵活。但是,面容还是有些细微变化。比如说眼角有了细小的皱纹,眼神有点飘忽游移。
她说她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美国与国内的不同,生存很艰难。因为有她的舅舅帮着,所以她相对而言比别人要容易些。先是读语言学校,然后就是不停地找工作,四处碰壁,也不知找了多少个,又换了多少个。反正几年里,一直在折腾。最后好不容易才算是有了一个相对比较稳定的职业。然后就是嫁人。她没有对她的“那口子”做评价,只说他的名字叫“保罗”,在一家从事石油贸易的公司里工作。具体是什么工作,她也没说。
“你没变。”她说,“你还是过去那样,年轻。你比过去还帅了一些。你变得比原来成熟了,更有内涵了。
那个晚上,她说得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夸赞。说得有些颠倒、重复,甚至矛盾。但她是真心的夸赞。她好像比过去更欣赏他。他能隐约听出她话里更深的一些意思,但他只能装傻,不接。他不能接。因为他知道,如果接她的话往下说,也许就会有一些故事要发生。
他不想再和她发生什么故事。
他们在茶馆里一直聊到了十一点多。从茶社出来,她让他送送她,他应承了。她还是回到她母亲的住处,工人新村。他们下了出租车,然后顺着道路向前走。赵英杰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但一切都变样了,道路和周围的环境都变了。
“我们拥抱一下吧。”临进新村的院门,她突然对他说。
他在犹豫中被她抱住了。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他也感觉到了她那紧贴着他的现在已经变得丰满然而却又陌生的**。
“我们还能再找机会见面吗?”她问。
赵英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能吧。如果我们排练不紧的话。”
事实上,一直到唐嫩嫩离开这个城市,赵英杰再也没有见她。他倒是很想见,比如说请她吃顿饭,或者再到茶社里去叙旧。但那只是一种友情。可是他又怕,怕见了以后一切又有可能向另一种方向发展,比如说,往那种暧昧不清的关系上滑去。
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的。
至少,如果他稍稍主动些,情况很可能就不一样了。他想:她是有点意思的。甚至,如果恶毒点地想,她是对中国男人的身体已经相当生疏了。但他不可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了,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家庭,不仅顾忌漆晓军,他更多的是顾忌林青青。他已经有“恋人”了,如果再和她有什么故事,就是很对不起林青青了。
他要对得起林青青。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按说,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和唐嫩嫩的见面。但有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漆晓军突然就问:“你最近好像是很忙嘛。”赵英杰一时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老情人回来了?”
赵英杰大脑“嗡”地一炸。
“怎么了?”他冷静下来,反问。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亏心。
“你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漆晓军摔着东西。
“我怎么可耻了?”
漆晓军说:“旧情萌发,还不无耻?你现在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你这样对得起这个家吗?你要愿意好,你就和她好啊!如果你爱她,她爱你,你们就不应该分开啊。”
赵英杰也真的火了,这是哪跟哪呀?完全是胡扯!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他说。
“可是你怎么就见了呢?”
“见一下说明了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肚里的鬼,只有你自己知道!”
两人在家里大吵了一场,无论他怎么向她解释,说那只是一次出于礼貌的普通的见面,而且有多人在场,她就是认定他有问题。至少,他是有做贼的心态,心术不正。她的话说得非常难听,让赵英杰完全无法接受,内心里委屈得要命。他惊讶于她变得如此蛮横,完全不像一个女性知识分子。更像一个耍泼的没有文化的女人。
她这样子和林青青根本就没法比。
越比较,赵英杰就越失落。
赵英杰在心里是奇怪的,谁会这样挑唆呢?他相信不会是朱洁。她不会笨成这样。再说,朱洁平时对他还是很友好的。很有可能是,她对院里的别人说了,然后当中有不怀好意的人,再有意传给漆晓军,搬弄是非。心理阴暗的人是有的。漆晓军偏偏让心理阴暗的人利用了。但她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
“如果我想犯错,真的根本就不必让她知道。”他说。
林青青笑着看他,同意他的说法。
林青青同意他算是一个比较正经的男人。
是一个好男人。
林青青认为赵英杰所以没有和唐嫩嫩旧梦重温,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漆晓军,但另一方面——而且是占主要方面——是因为自己。如果他和唐嫩嫩发生了那种事,那她一定会看不起他,她就会不再和他发展下去。
她要的是一个“专一”的男人,就像她也只和他一个人好一样。
“专一”对方。
她相信赵英杰爱她。
她也爱他。
胜过爱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赵英杰的心里,林青青是很重要的。
她占据了他的思想。
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最后会以怎样的一种结局收场。
赵英杰当然清楚,天下没有永久的情人。也许,只有听任时间的安排了。
“德艺双馨”的名单公布了,没有赵英杰。
事实上,赵英杰开始时就不赞同把他再往上报。当时方言告诉他时,他就说最好别报。但方言说:“乔院长也是好心,你要坚决不同意,只怕他会误会你。”并且对他说,既然乔院长坚持再次报他,一定会去做工作的。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做工作很重要。方言这样一劝,赵英杰也就只好应承了。说到底,乔院长还是很看重他的。
两年多前,省歌舞剧院有意要调赵英杰,派了人事部门的同志和他接触过,谈过话。赵英杰也是心动的。不管怎么说,省歌要比市歌的实力强,提供的舞台也更广阔。而且,省歌人事部门暗示,只要他愿意调动,解决他的一级职称肯定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不存在一级超编问题。甚至,他们进一步暗示说,省级机关事务管理局最近刚给他们一批房子,如果他尽快同意调去,也许还能分到房子。赵英杰和漆晓军说了以后,漆晓军也非常支持他。他去找乔院长,提出想调走的意思。老乔一听就急了。老乔说,省歌自然要比市歌强,甚至,要强好多。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并不在乎单位的大小的。再大的单位,总还是有它的局限。可一个艺术家的成就和影响,是没有局限的。可以出市、出省,甚至跨越国界。
“艺术家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乔院长说。
赵英杰喜欢这句话。一直以来,他也正是以这句话激励自己的。
乔院长说,市歌虽然小,但可供他发挥的舞台还是存在的。对于一级职称,他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并且一定会帮他解决这个问题。而房子,乔院长说,省歌未必就能兑现。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福利分房。而据他所知,省歌的情况也是很复杂的,分一套房子,并不像说的那样容易。他劝赵英杰不要相信省歌的话。对于他的调动请求,他能理解,甚至,如果他不在院长这个位置上,会非常支持。他相信如果赵英杰调到省歌,会有诸多的益处。但是,今天他在院长的位置上,他却不能赞同他调走。乔心里很清楚,失去了赵英杰,对市歌来说,一定是个损失。
赵英杰最后当然没有能调成。
歌舞剧院不让他调,文化局也不同意他调。
慢慢地,他自己也犹豫了。
一犹豫,机会就失去了。
机会失去了,后果是严重的。一是他的一级职称还没解决掉,二是后来有人调进了省歌,那人的成就和实力明显要比赵英杰要小,可他不仅解决了一级职称,而且还分到了一套全新的房子。为了这事,漆晓军和他大闹了一场,甚至提出了离婚。那一次,闹了有好久,漆晓军把家里的电视都砸了。
当时闹得不成样子。
赵英杰为此心都凉透了。
当然,他是有责任的。
他自己有时也很后悔。
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在事业上更加专注,更加努力。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老乔一直感觉对不住赵英杰。虽然他嘴上从来没有表白过,但是赵英杰能感觉到。老乔在努力弥补。他在感情上,也是偏向赵英杰。可是,作为院长,他有时又必须要平衡。在把赵英杰作为“德艺双馨”报上去后,他一心认为是不会再有问题的,谁想,偏偏就有了问题。当他得知赵英杰落选的消息后,气得不行。他当时把电话都摔了。但,结果却不能改变。
赵英杰虽然开始时并不在乎那样的荣誉,可一旦真的没有了,还是非常地意外。这简直是一种污辱,把一块糖送到你的鼻尖前,引诱你去吞食,当你终于心动并且决定咬住它时,那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了。而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落选了。说真的,事实上入选的那两位,谁都比不上赵英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高低优劣,但偏偏就是赵英杰落选,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世上的事,有些就是复杂得很,说不清道理。
关于这件事情,赵英杰没有对漆晓军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他不会得到安慰。当然,他也不需要安慰。漆晓军现在其实也是牢骚满腹。在学校里她干得并不开心。压力太大。她感觉不论是同事,还是领导,总有人故意和她为难。那些人不给她晋级,也不给她评优。而在她眼里,那些晋级和评优的,并不比她出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