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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松了猫爪,拍拍萝卜精脑袋,屁颠屁颠往后院跑,但还没到后院,啪地扑倒在地。萝卜精哈哈哈哈,扔了拉直后绊倒小猫的绷带,吼一句:“臭蠢猪,我不是萝卜。”
吼完,抱着馄饨单子就跑了。
该死的邋遢鬼,让我跳了……好多好多下,等我长大了,我要揍扁你,哼,还踩我,哼——。萝卜精揉揉腿,骂骂咧咧。
萝卜精抱着折叠成小方形的馄饨单子站在小区单元楼楼下,骂完,一蹦一跳跳上二楼,哎呀哎呀,喘口大气,呼地一下穿进门。它站在客厅扫视,挠挠脑袋,放哪里好呢,怎么才能被发现呢。可是家里乱七八糟,不打扫,不清洁,放哪里好像都不能被发现。叹口大气,哎——
这时,门开了,一个老头,一对兄弟,一前一后进来。萝卜精蹲在墙角,看垂头丧气的父子三人。老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手捂眼,一手搁桌上,声音有气无力:“你们说,怎么办。”
哥哥黑着眼圈,闭着眼睛,垂着头,没说话。
弟弟瘫在椅背上,眼睛无神,也没说话。
萝卜精站起来,跑到厨房,看看手里的单子,放厨房好不好?但厨房比客厅还乱,三个大男人糟蹋完厨房就不管了,油污没擦,锅没洗,碗没洗,垃圾也没扔。哎,家里没了老太太,剩下的就是一窝废物。
萝卜精碰碰放在地上的移动厨架,摸摸蔫掉的青菜叶子。它想老太太了,老太太的病什么时候好呀,快点好起来呀,快点回来呀,我给你弄了馄饨单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可是我不会煮,邋遢鬼又不让老谢来,冷掉了又不好吃。快点回来好不好,快点!
弟弟走了过来,在厨房门口看了眼,没进去,转了个弯溜进自己房间。萝卜精跺跺脚,你不是来收拾厨房的吗,呀,忘了,弟弟是个大懒鬼。
萝卜精又跑到老太太房间,啊,好臭好臭,老头好臭,屋子好臭,它捂住鼻子,跑到客厅,爬上沙发,学先前弟弟的姿势,瘫着。
老头和哥哥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萝卜精看看胆小没本事的老头,又看看怯弱没担当在家废物了三十三年还没找到老婆结婚的哥哥,又转头看了看得过且过过日子结果过到二十五岁了大学还没毕业的弟弟刚坐过的椅子。哎呀,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呀。
想着想着,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只有老头和弟弟在家,老头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直没动过,弟弟倒了杯水给老头,他道:“爸,我去医院陪妈。”
老头垂着的脑袋偏一偏,看看小儿子,“你哥已经过去了。你等他来电话了你再去。”
弟弟抿下嘴:“那我去学校看看。”
“做什么?”
“筹钱。”
“……筹钱?这么晚了你去学校筹钱?”
弟弟看一眼一团漆黑的窗外:“……我饿了,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上来。”
老头抬头看看厨房门:“我不饿,你吃你的。”
弟弟点点脑袋,开门下楼。萝卜精一蹦,跟了上去。
弟弟下楼之后根本没买吃的,他走出小区,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手指夹着,烟火,自生自灭。萝卜精讨厌烟味,一蹦一蹦,在弟弟身前踩影子。弟弟的影子一会儿动,一会儿停。走走停停半天,扔了烟头,靠上电线杆。电线杆不高,纵横交错的线在夜里看不清。边上还有一根路灯杆,灯光昏昏暗暗,蚊虫盈盈飞舞。弟弟半睁着眼睛看一只黑色的小点一样的蚊子在眼前飞,看半天,吐口气,但蚊子赖着不走,他抬手一挥,拳头一握,突然傻笑。笑着笑着,嘴巴一憋,眼眶含泪。忽地,拍拍手,又开始狂跑。
萝卜精一直在踩弟弟的影子,弟弟的忽然狂跑差点把它踩扁,它脸上忿忿,但还是跟着弟弟一起跑。弟弟跑得很快,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弟弟到医院母亲的病房时,哥哥疲惫地靠着病房外的白墙。看到弟弟来,他小声说:“怎么来这么早。”
弟弟看着哥哥的黑眼圈,笑一下:“哥,你回去休息,……这有我。”
哥哥耷拉着的眼皮慢慢撑开,看弟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也笑一下:“没事。妈刚睡。我想在这多陪陪她。”
弟弟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内关了灯,两床,一床空着,下午出的院,还有一床是他母亲。他没进去,在门口看了眼,又关上。他靠着墙,对哥哥说:“妈妈睡觉从来不打呼。”
哥哥仰着头看对面病房的墙与天花板的折角处:“嗯。老爸睡觉打呼,但每次都不承认,非说是妈妈打呼。”
弟弟顺着哥哥的视角看过去:“我记得小时候我房间来了只大蜘蛛。”胳膊肘撞撞旁边的哥哥,另一只手指着视线所在的墙角,笑道:“老爸拿着扫帚去打,看见蜘蛛太大了,又战战兢兢退回去。”
哥哥也笑:“最后还是老妈赶走的蜘蛛。”
正笑着,一名护士从眼前走过,让他俩小点声,别吵着病人休息。声音比兄弟俩的笑声大,兄弟俩停笑,后脑勺抵着墙,想到墙后的母亲,又低下头,看鞋尖。
过了很久,萝卜精气喘吁吁赶来,看看兄弟俩,垂下眼睛,挪到墙角,低头,看鞋尖。
老太太半夜醒过来两次,一次被护士换药水弄醒,一次做了个梦,笑醒。醒来的两次看见两个儿子在身边,又含着笑,继续梦。再次醒来时,老头也来了。天微亮,老头提着打包过来的馄饨,四盒。
萝卜精蹲在墙角看一家四口吃馄饨,老太太张着嘴等老伴喂:“别吹了,我想吃。”
老头吹吹勺子里的馄饨:“不行,我怕烫着你。”
老太太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跟我作对。”
老头笑:“对对对,我就是跟你作对,作一辈子对。”
哥哥含笑看着爸爸妈妈,端着馄饨碗,用勺子勺口汤:“老爸,你怎么想起来买馄饨了。这馄饨味道不错,你买的还是做的?”
弟弟吞一个馄饨下去,张着嘴哈哈气:“废话。当然是买的。”
老头盒盒,小兔崽子就知道拆台。老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我在家打扫卫生,嗯,看到沙发上有张纸,拆开看是什么煮馄饨的步骤,想煮来着,嗯,医院外面有卖,就……快吃,别啰里啰嗦。”
萝卜精睁着大眼睛看老头手里残留着规整痕印的纸,好眼熟,又摸摸口袋,没有,应该是瘫沙发时掉出去了。它笑笑,爬上椅子,爬上窗台,窗户外只能看到住院部外面的白墙和树木,再远,什么都看不到,况且天的微亮并没有照出它们的色彩,白墙和树木,包括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夜色。萝卜精抠抠脑袋,抠抠玻璃,看不到色彩也没关系,屋里有笑声,有温暖,不臭,也不窝囊,而且仿佛还听到了老谢的笑声,以及……邋遢鬼打哈欠的声音。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纸片人
叶乔的房间像个动物园。小奶猫抱着它看不见的傒囊蜷在纸盒里呼呼大睡,小猫在纸盒外四仰八叉。古尘和老谢还没回来,叶乔独坐在窗台,窗下,游荡着失魂落魄的白衣女。
白衣女抬头,轻声问:“古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叶乔摇摇头,这是白衣女第五次问。叶乔给古尘打了电话,说很快到家,但好像,故意拖着时间不回家。
白衣女看天快亮了,没时间了,她急道:“我得走了。麻烦您替我跟古先生说一声,就说我该走了。”
叶乔看着白衣女:“去哪?”
白衣女摇头:“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但该走了。古先生说,想离开了,就过来跟他说一声。我走了,麻烦您了。”
说完,白衣女就真的走了,在天快亮的黑影里消失,化成白色纸片人,落在叶乔的窗台上。
四仰八叉的小猫突然睁眼,偏着脑袋看看叶乔,又翻个身,悄悄地,匍匐到古尘房间。它饿了,它还记得古尘的鱼罐头,好久没吃了,而那个老木柜,为什么挠不开,一定装了一柜子鱼罐头。
但老木柜就是老木柜,冥顽不化,怎么挠,都挠不开。
小猫愤愤,倏地隐身,转瞬,又趴在了窗台上。
叶乔本来不想接触纸片人,但想着被小猫大屁股压着不好,于是拎起小猫入怀。纸片人有灵性,跟着进入叶乔怀里。叶乔手指拈着纸片人,神色郁郁。小猫慵懒地翻个身,伸出小爪子拍拍叶乔的手,“这张纸上有什么故事?”
叶乔看小猫,低声道:“他和她……他送她的故事。”
小孟最近常常失眠,数羊数到天亮,数星星数到天亮。萎靡不振,又挂黑眼圈。他的同事告诉他:“再谈一段恋爱吧,有了新感情,就不会再失眠。”
但同事不知道,小孟的失眠不是恋人离开,伤心难过,而是,恋人每晚都在身边。
小孟和小梦属于高薪阶层,所以交往七年,从来没考虑过钱的问题。两个人都爱旅游,长一点的假,去国外,短一点的假,在国内。他们曾设想买一辆房车,走到哪,开到哪。或者,以旅游为工作,不上班了,太累了,每天拼死拼活,好累,虽然工资不错。但设想终归活在设想里。
小孟还记得那天,他开着车,载小梦回家。那晚小梦加班,又是半夜,累得要死不活。小孟看一眼蜷在副驾驶的小梦:“亲爱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梦的头背对小孟,嘴角憋着,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七周年纪念日。以往都是她提,但今年,她故意不说,想让对方给她惊喜。谁知公司的案子出了问题,全体加班,连夜想对策。她又累,又不悦,满腹牢骚。辞职,再次提上设想。她看着手机,更不悦的是,小孟今天没给他打电话,早上出门也没说,零点的时针快指到二了,小孟才来接她。已经不是今天了,纪念日没了。
小孟毫无察觉,继续道:“亲爱的,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小梦想骂人,但没精神。她半睁着眼睛看车窗外。黑灯瞎火,寂静的了无生气。她问:“这是去哪?”
小孟笑:“回学校。那附近不是有家二十四小时火锅店吗。我记得那会你挺爱吃的。鸳鸯锅,毛肚,肥牛。怎么样?”
小梦咬紧牙关的嘴里吐口气出来:“你……打发我?”
小孟伸手摸摸小梦脑袋,安抚道:“亲爱的,别生气。我错了,我陪你吃鸳鸯锅底。”
小梦想笑,这道歉理由……算了,长胖就长胖吧,反正今天也没怎么吃。
小孟见小梦情绪下去一点了,专心开车。夜里,路上没什么车,很多路口,一直闪着黄灯。小梦被小孟的风驰电掣吓到,提醒道:“太快了,开慢点,慢点。”
小孟道:“没事,这么晚,没人。我不想亲爱的饿着肚子,就当是伦敦时间,我们都慢几个小时,纪念日还在,对……”
……不对。
一个十字路口,钻出一辆更快的车。小孟的车直走,那辆车也直走。撞上了。从小梦的车窗撞过来。碎玻璃扎了小梦一身,血淋淋的,好疼。车也被撞了出去,翻着跟头,倒趴在地上。
小孟身上也有血,喊救命,喊小梦。小梦在车内,没有声音。小孟的车门被撞开了,一半的身子在车外,他按安全带按钮,按半天,安全带解开,自己跌趴出去。
“小梦,小梦,别怕,我来了,我在呢,没事的。”小孟嘴里淌着血,寻着恋人。
而小梦的眼睛有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