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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岩啜口谷物:“又踢到我。”
赵小哲收收腿,一脸傻笑:“我说了我又长高了。”
说完,哈哈笑出声。
闻岩抬手比比两个人的头顶,缩着脖子的傻货都比他个高,他一脸沮丧:“到底怎么长高。”
赵小哲还是傻笑:“天生的。我注定就是个大长腿。”
闻岩无语,翻个白眼。
小猫跳上叶乔边上的吧台椅,低头看着两个傻大个进食。猫猫突然抬头,歪着脑袋看小猫,小猫抬起一条小粗腿,准备跟猫猫干一架。但猫猫没理小猫,挨着狗狗蹭蹭毛毛,低头继续吃面包,舔谷物。小猫挥挥爪爪,舔舔毛毛,跳下去,跑到厨房,偷面包。
叶乔用左手大拇指按压右手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右手手心突然很痒。老谢问:“手怎么了?”
叶乔立马右手攥拳,他摇摇头:“没事。”
老谢离开吧台后,叶乔把右手手心里的五瓣花按了回去,按得消失。五瓣花平时不会出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不对劲,于是合上书,去后院问问五瓣花。
这时古尘正好开着车回来了,进门时,他抬腿对着身后的犀踢了一脚。赵小哲和闻岩看不见犀,以为古尘的病又患了。两个人低声讨论,赵小哲道:“还没好啊?”
“这种病怎么能说好就好。”闻岩答道。
后院的五瓣花没有开,光秃秃的一根绿。叶乔伸手靠近,右手手心的五瓣花慢慢破皮而出,他伸出另一只手折断花梗,不一会儿,折断的地方长出两朵五瓣花。他又把刚开的两朵五瓣花花梗折断,同样的地方,又开两朵。越开越多,生机勃勃。
“叶乔,我回来了!”古尘走来。
叶乔吓一跳,立刻攥拳反手向后,他的眉头蹙得很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古尘好像没看见,他只说:“傒囊那家伙这么多天一点休息都没带回来,还害我在外面找了半天。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它。”
叶乔惶恐,手心已经不只是痒了,还疼。
古尘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问:“叶乔,怎么了?”
叶乔吁口气,伸出右手。
右手。
触目惊心。
五瓣花连花带茎一圈一圈绞在叶乔手上,死死的,割血割肉。血肉糊糊地沾在根茎和花瓣上,滴滴答答,掉进土里,又被那根绿,拖走。
古尘愕然,伸手就要拔了五瓣花。叶乔急忙解释:“有人接触到了这种花,并且拔了花梗,所以才会这样。”
他把右手垂下去,瞬间,右手又恢复正常。
古尘握住叶乔的右手仔细检查:“没事了?”
叶乔道:“我没事,但另一个人,有事。”
这时前厅传来了乐乐和乐乐妈妈的声音。乐乐妈妈在跟老谢说话,乐乐则笑嘻嘻:“好大的狗狗啊!好大的猫猫啊!好可爱呀!”
而傒囊在围墙外徘徊。要不要进去,进去了会不会被收拾呀?
满脑子,这个问题。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五瓣花
男人悠悠开口:“现在几点了?”
女人在一边,看一眼男人,未做回答。
男人微笑:“其实,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好多人在等我呢。”
女人垂眼,低头。
男人转动眼珠,一圈回来,喊道:“我饿了,给我吃的。”
女人声音很轻,飘着,“吃了会吐,还吃?”
男人苦笑:“但不吃会饿呀。”
女人问:“想吃什么?”
男人欣喜:“烧鸡,烧鸭,烧鹅,烧排骨。”
女人道:“都是肉,不腻?”
男人又道:“那就再加几道青菜,还有汤,我喜欢清汤,煲太久的汤容易上火,我不喜欢。”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你说的,都没有。”
男人略失望:“那,有什么?”
女人道:“你昨天吃过的,还有,前天。”
男人彻底失望,咳嗽,嘴角咳出一点涎水。
女人拿手擦拭男人嘴角:“别担心。”
男人偏头:“什么?”
女人继续手中的活:“快了。”
快了。
男人不寒而栗。他的双手想握拳,但握不上。想离开,又只能躺在硬板床上动弹不得。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忘记害怕与疼痛与饥饿。
女人走向窗户边,拉出一竖光线。女人背着光,看一眼男人嘴角,男人嘴角沾着她手上的血。哎,这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不,两只手都一样。她抬手,仔细观察腐烂的手心手背,待走到床边,手放男人腹部,没说话,拽起一朵五瓣花,拔掉。拔一朵,开两朵。越开越多。她自己身上也是。
女人不知痛,男人假装不知痛。男人眼皮动一下,紧蹙眉头,“医生今天会来吗?”
女人停手,看一眼离床最远的墙角,一团血红垃圾,碎骨烂肉,残花残叶,蠕动。她道:“你忘了?”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但很快,眉头平复,缓缓睁眼。窗帘缝的微光,灰尘飘浮,光影,切割女人的身体和他的身体。他闭眼,又睁眼,转头,没看女人,看天花板,欲言又止。
女人低头,继续拔花。
男人的欲言又止,从那竖光的横向切割两人变成斜面一刀切,他才决定重新开口,但声音平静:“你到底是谁。我的病,让医生死了,你为什么不害怕。你看得到,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身上到处长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我算是没救了。你走吧。”
女人看男人,声音同样平静:“一样。一样没救。”
男人艰难地笑一声:“一样没救。呵。一样没救。一起等死。”
女人没说话。
男人道:“你是故意的吧。你说花拔了就好了,但越拔越多。你看,医生就是这么死掉的。我,也是这么躺下的。别,别拔了。说,为什么。”
女人垂眼:“没有为什么。”
男人又艰难地笑一声:“你不想说?”
女人无话。
男人看女人,女人的眉目,让他想到一个人,但不管他怎么问,女人就是不说。不说是哪里人,也不告诉他她是否真的是护士。因为女人不像护士,没用护士服,没用一贯的平静关心眼神,只有冷冰冰的空洞眼眶,和一副看着医生死,看着病人死,看着自己死的死人脸。他最后又问了一次:“你是哪里人?真的是护士?我想听真话。”
但女人还是无话。
男人等半天,鼻息轻叹:“不说算了,反正要死了,反正快了。你,听我说个故事吧。我从没跟人提过。放在我心里十二年了。说出来,不一定会好过。但我想,有个人陪我难过,好像也不错。”
女人的手,微微颤抖。但没停下,继续拔花。
男人对着天花板微笑:“那一年,我十八岁。”
十八岁的男人,其实还可以算做是男生。男生高考结束后去乡下外婆家过暑假。小时候光着屁股一起游泳的玩伴一个没在家,就算在家,关系也生疏了。男生每天都会去河里游泳。这个地方人不多,就算光着屁股也没关系。不过男生还是穿了一条短裤。他下午的时候,因为实在无聊,乡下蚊子多,电视又不好看,所以,有事没事,泡水里。
跟外婆家在一条小路上的另一户人家,住了个大叔,带着个女儿。大叔每天下午都会去田里挖几锄头。而且去田里,会经过男生游泳的地方。不过男生认识那位大叔,因为,他送过一个西瓜给外婆。
那天男生在水里游泳,一个妇女从河边经过,急着去村头找她男人。男生吓得躲水里憋气。一个小男孩光着脚站河边,踢踢水,笑一笑,丢一块石头下去,漾起波纹。男生气得捧起水就往岸上泼。一个小女孩从岸边捂着眼睛跑开,嘴里发出羞羞的笑声。男生龇牙咧嘴,钻水里。他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想着想着,忽然,他的腿就抽筋了。
而且,是两条腿抽筋。他喊不出救命,手扑打水花,身体往下沉,一直下沉。糟了,这个时候怎么就没人经过了。没人发现,就会真的沉下去了,上来,上来就成尸体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拼命地挣扎,无声地喊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才十八岁,我的志愿是,是……
突然,一只大手拽住他,他抓着那只大手,攀上那只大手的主人的脖子,这个人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着,缠着,不放。最后,他的腿好点了,他的身体不再往下沉了,他拼命的往上爬,用手抓阳光,用脚踩那个人的头。他拼命地蹬那个人,踢那个人,踩那个人。最后,他浮出水面,他得救了。
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不停喘气,一手伸向靠近他的人,岸上站着刚刚路过找她男人的妇女。这个男人应该是妇女要找的男人。他喘着气说:“救,救我。”
男人一手穿过男生腋下,一手把男生向他求救的手放自己肩上,带着,游向岸边。男人把男生救上岸后,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上来。”又跳下去,钻水里。
男生大裤衩躺在岸上喘气,妇女也不看男生,盯着水面,蹙着眉:“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男生喘完气,坐起来捶捶小腿,见妇女一直紧张,又顺着妇女的目光去看水面,突然,水花中扑通出两个男人,一个是刚刚救他的人,另一个……是种西瓜的大叔。
男生看着皮肤起皱,嘴唇乌白的大叔打颤。他,他死了?他,他是那只大手的主人?他,他是被自己当成支撑点的大叔?他,他别过来。
男生吓得抱起地上的衣服就跑。他害怕。他害怕感谢,害怕道歉,害怕自己杀人。他,还那么年轻,才十八岁,志愿是……
最后,外婆告诉男生,那个大叔死了。淹死的。
女人拔下男人胸口的一朵五瓣花,很用力,一把硬拽。
男人蹙眉,忍着痛问:“害,害怕还是难过?”
女人看男人:“为什么害怕,为什么难过?”
男人看着女人,认真地笑,认真地说:“你像他,长得像。”
女人摇摇头,问:“你的志愿是什么?”
男人想了一会:“忘了。那时候等着高考填志愿,但回去就改了。后来也忘了。再后来的志愿是赎罪。在心里。”
女人盯着男人胸口,缓缓道:“在心里。没用吧。”
“可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跨过那道坎,所以去他坟上看他。所以带来了身上奇怪的花。”
“他对你的惩罚?”
“不知道。可能吧。救人的人死了,被救的人活了。你说活着的人应该带着死去的人那份生命继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还是自暴自弃,在悔恨里出不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好。”
女人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发笑,笑得阴森森。她道:“是你害死的他。你活得好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你开心地活着也好,颓废地活着也好,他都不知道。赎罪,赎得了吗?”
女人看着男人因疼痛挤在一起的五官,又道:“你知道谁会难过吗?”
男人看着女人的眉目:“对不起。”
女人还是笑,笑着笑着,掉出的眼泪,砸在男人手上。女人颤着身子捂住眼睛,血肉模糊的手,血肉模糊了……眼睛。
男人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女人靠着床,坐在地上,眼睛蹭手臂,手臂上全是绞着自己血肉的五瓣花。五瓣花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身体是土壤,不需要种子,长出根茎,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