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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牵着她,走进夜宿之地,小福瞧见,大叫:“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怕面要糊了呢。”
“面?”她以为是馒头了事呢。在外头诸事不便,没料到晚上小福还费心煮起面来。
“对……对呀,”小福的眼珠悄悄绕了其他三人,续道:“是素面呢,快点趁热吃一玩,要是糊了就不好吃了。”
“嗯,谢谢。”众醒温婉笑道,坐在无赦身边,目光特意避开了火架上的山鸡。她虽然吃素,却不能阻止旁人吃肉。悄悄叹了口气,正要吃面,忽感无赦递了个眼神给小福,小福急急忙的从马车上拿下披风。
“小姐,披着才不会受寒。”小福笑咪咪的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众醒瞧着她青春活泼的脸蛋,也笑了。
无赦微微再领首,青慈青仁才撕起肉来吃。“快吃吧。”他对她说道,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小口的吞了面,才微微放下心来。正要跟着动筷,忽见她猛然呕了出来。
“吞进去!为何不能吞!”无赦狂怒道。
“你……是你?”她忍不住,又撇过头乾呕出声,像要将五脏六俯尽吐出来。好恶心哪,嘴里尽是一股发馊的味道。
“小福,你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吗?我要你煮尝不出肉味的面来,你煮了什么?”凶残的双目瞪向小福,她一呆,双腿跪了下来。
“爷,奴婢……奴婢是熬了很久……连我自己都吃不出来,是真的……”全身不由得发颤。
无赦瞪她一眼,将面端起吃了两口,确实尝不出肉味来。众醒为什么能尝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她低语。浑身不舒服到极点,嘴里馊味久久不去,小福连忙端了茶,让她小口小口的吞饮下去,才勉强去除一点味道。
“不吃肉,怎能养好身子。”
“我说过我吃不得肉啊。”
“谁会吃不得?你若习惯了肉味,还怕会吃不得吗?”他就怕她吃不得肉,那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遥远。
“我……我是一出生就吃素……无赦,你岂会不知道。”蛾眉蹙起。他是存心的吗?为什么?“我若能吃,也不会尽数吐了出来。我不爱吃有生命的动物,方才那一口让我……”她开了闭眼,有些天旋地转。“我……我有些不舒服……”
他怔了怔,连忙扶住她欲倒的身子。
“小姐!”
“真有这么难受吗?就因为吃了一口面?”他痛恨的自言,不知是痛恨她抑或是他自己。
剑眉聚起,将她小心抱起,放在铺好的薄被上。小福连忙扛了被褥过来。他接过,细心的盖住她的身子。
“怎样?你好点了吗?”
“嗯……”她的眼睛是闲着,眉是皱的,脸也是白的,溢出的答话是要他们安心,但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福紧张兮兮的。“爷,小姐……小姐她会不会会不会……”
“住口!她要有事,你第一个完蛋!”他暴喝,见众醒动了动发白的唇,他瞪了小福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尽心尽力侍候她,你的小命就可以保全下来,若是她将来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我拿你当陪葬。”
凶狠的目光里带有十足的煞气。以往觉得爷虽好看,但隐约觉得他毕竟是山贼,有其残狠的一面,如今真见识到了,双腿发软,青慈向她使了使眼色,要她快快离开,她却走不动了。
“不要挡着头子。”青仁冷冷的说,将她拉了起来。她的双腿无力,被他拖行了的十步远的距离,他才放了手,任她跌坐在地。
“笨蛋,你的脚生来何用。不走,难道你要坐在那里陪着孙姑娘一块吗?”青慈低声说道,不敢惊扰头子。孙姑娘的寿命不长,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她的脸色打一开始就没见好过,上回见她呕了那么多血,老实说,他心里还真怀疑她体内的血还剩多少,不会差不多都呕完了吧?不敢问,因为怕被头子给杀了。
“我……我走不动啊……”小福眼泪汪汪的,感激的瞧了青仁一眼。“多亏青仁大哥救我,要不然……要不然……”怕早被头子一掌挥开了。
“我救你?”青仁的嘴角连扯动一下都懒。“我不是救你,头子嫌你碍眼,我代头子赶你而已。”他转身走了。
青慈的眼珠转了一圈,瞧小福垂下头,又瞧青仁的背影,摇头道:“奇怪,青仁一向不爱说话,又丑得像鬼,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喜欢?谁喜欢谁了!”小福抬起脸瞪他。
“不是喜欢,那你怎么老看着他?我瞧他上茅房,八成你也躲在一旁偷窥,羞也不羞啊。”食指在脸颊上刮了刮。
“才不是,是他瞧了我的身体……”小福胀红了脸,又低头。
“瞧了你的身体?又扁又瘦又黄的身体?”青慈低叫:“妈啊,那可真伤了他的眼。”心头却暗惊青仁这个木头鬼怎会去看女孩家的身子,要看也得先看他的啊,可恶!“那,是不是瞧了你身体的男子都得让你魂牵梦萦?”他恶了两声。在她抬起脸又要怒骂时,忽将衣襟敞开,露出黑黝的年少身体,咧嘴笑道:“现下你也瞧了我的身体,你说,你要不要对我负责?哈哈!”不敢笑太大声,怕被无赦头子一气之下给砍了,朝她抛了两个媚眼,便大步往青仁走去,搭上青仁的肩,又被甩开,青慈不死心,乾脆抱住青仁,远远的向小福挤眉弄眼。
天色介于晨与夜之间,最易受凉。每当这时候,总是会咳嗽不已;清冷的空气吸进了肺部,散至四肢,只觉颤冷而想咳嗽。
一股咳意差点溢出了唇,直觉将嘴紧闭,却也让她惊醒了。她张开惺松的眸,鼻间净是温暖的摩娑,是无赦的怀里。
一整晚,他一直睡在她身边吗?
她虚弱的爬起来,发觉她身上盖着被褥,而他只盖上一角而已。她掩嘴尽力遮去咳声,将被褥盖至他身上,才站起身。浑身有些寒气,便将披风披在身上,往湖畔走去。
清晨,虽有薄薄的白雾,呼吸起来也格外舒服,离着营地有一段距离,才敢放肆咳了出声。
“谁?”青慈转身,吓了一跳。“是孙姑娘。”
“叫我众醒就可以了。”她绽出微笑。“你还真早起呢,青慈。”
“我本来就早起,只要东方起了白,我就睡不着啦。”见她在他身边坐下,他脱了一眼,随即瞧了湖中消失的人影,众醒循眼看去,脱口:“是……青仁吗?”方才就只有青慈跟青仁不在营地,
青慈的脸难得红了,说道:“不……大白天的哪有人,你多心了。”顿了顿又说:“无赦头子起来要找不到你,可是会大怒的。”
“我瞧他睡得熟,就不吵他了。”又咳了两声。
“你……还好吧?可别咳得要死要活,就算立刻起程,不到黄昏是赶不上下一个城镇找大夫的。”本来无赦头子要冷二爷一块来,但他忽然消失了踪影,惹得头子狂怒不已。
冷二爷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起死回生,那绝对是非冷二爷莫属;偏偏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山寨三年,泰半时间都不在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问他,他只说是云游天下。
呀!云游天下的人会来当山贼?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
往西行又有何用?没有好大夫,只怕孙姑娘真命不久矣。
“我没事,只是旧疾而已。你……为什么叫青慈呢?”她安详问道。鸟鸣如乐音,风吹如磨蹈,不由得闭上了眼。
“青慈、青仁都是头子取的,嘲笑那些有仁慈之心的人吧。”青慈嗤之以鼻,瞪着那波动的湖水,讥道:“什么仁义道德,净是狗屁话,要遇上了人性的自私,哪不烟消云散。”斜对角的树畔有只白兔,青慈的注意力转移了,兴致勃勃的掂掂掌中小石头。若是能一击就中,说不定早饭里就有炖兔肉可吃。
兔子在移动,不是逃远,而是往这里跑了过来。他怔了怔,正要击出石子,那小白兔却停在她衣裙旁。
众醒被惊动的张开眼,也呆了呆,漾起笑容。“是小兔呢。”她伸出自晰的双手抱起白兔,与它眼对眼,她弯眼笑道:“你在这里多久啦?”
青慈的石子尚握在手里,脱口道:“你抓到它了,”
“抓?这世间又有谁能抓得到谁呢。”她的鼻子摩蹭它的,满心的笑,“它是瞧我与它有缘,便给了我这个机会抱抱它,与它说说话。”
“是……是吗?”青慈失声道,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笑容。明明她的话是十分恶心的,他一向不爱听什么慈悲或是什么大智慧的屁话,可是她的笑容就是不由自主的吸引他。
忽地,他又惊叫了一声,瞪着她身后树干上的鸟儿。鸟虽不多,但放眼望去,附近树上仅有她身后树上有众鸟齐聚。
“你要抱抱吗?”
“啊?我抱它干嘛。”不如直接烤来吃。
瞪着孙众醒凑过来的兔子,与它眼封眼,鼻对鼻的。以往不曾有这么直接的面对面,多半是射中了,就烤来吃,哪管得它的眼、它的鼻。此刻,它的红眼揪着他,好像用很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它……只是畜牲啊。
曾听冷二爷提过,与佛有缘之人,多半是心地良善而普爱世间的人,动物会亲近他、山林树林会环抱他,连地上的土地都甘愿为他所踩。
“与佛有缘,又岂只是念念佛经就能了事的。”当时,冷二爷温吞笑道:“人眼睛不比心眼,偏又爱从眼睛去瞧事物;真正与佛有缘之人,人们不见得瞧得出来,同天下万物却能感觉得到。地府有六道轮回,打进畜牲道的多是累积了诸多罪孽,若是能碰上一个菩萨心的人或神仙,能为其祈祷,甚至一句真言也能减去多少罪孽,就算是立时死了,它们也甘愿。这世间能到如此地步的人几近于无啊。”
当时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冷二爷时常说些意深而颇具含意的话。那话,无赦头子不爱听,他也不爱听,更莫说是山寨里的其他兄弟了。可是如今瞧着孙众醒,冷二爷的话竟深深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的笑容柔美而温和,举手投足间有些与山间融为一体之感,他揉了揉眼,定晴再一瞧,她独立的坐在那里,方才是错看了吧?微弱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似梦非梦:也许就算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发觉她原本就是梦里的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头子也发现了吧?她本就不像是世间污浊的人。
她含笑放开兔子。它绕了几圈依然不走,她笑道,揉了揉它的头。“怎么啦?是不曾见过生人吗?这林子里的动物真地好命,但盼你不必受猎人捕猎之苦,你没孩子们吗,快回去吧。”
青慈呆若木鸡,见那小白兔磨蹲了她的手掌,便小步跑开了。
“你……能跟动物通……通话吗?”
她一怔,笑道:“没,怎么可能呢?只是家道中落后,人居山间,可能染了一身山野林间之气吧!人、动物瞧了我,也就不怕了。”她指着小兔跑回的地方,“那儿,我猜有它的孩子们。”
他哼了一声。“有孩子又如何?瞧我一颗石子摆在手里,任它挑。瞧瞧看它要挑哪个小孩儿给我打。”
“你又发狠话了。”她抿起唇。
“我还不只会发狠话,还会做呢。”青慈哼笑,“如果说,你有丈夫、有孩儿。遇有危难时,你会舍谁?”
“我谁都不舍。”
“一定要你选呢?”
“我还是谁都不舍。这世间虽然不见得有两全其美之事,可是只要给我时间,我想,我一定会两边皆不舍弃。”她忽然执起他的手,让他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啊?”若是让头子瞧见,不要说他立见阎王了,头身分家都有可能。
幽幽黑瞳凝视着他,显得有些湿沥。“你与青仁跟着无赦身边好几年,我想你们的背后并非一帆风顺,必定有一段说不出的苦。我虽然相信轮迥之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