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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笑嘻嘻地看着我:“笔试成绩如果过了,还有面试一关呢,施慧可是你把我引到这条白道上来的,面试前是不是得辅导辅导我呀?”
他这一通油腔滑调,把我好容易生成的那点恻隐登时散了个干净,心道这种人到了公安系统也是丢人现眼,只盼他笔试不合格早早绝了这念头。
老姨是个聪明人,一看刘春那副粘粘乎乎的样子就知道是虚了此行,除了心烦刘春嬉皮笑脸明显在向我示好外,大概也不想小婉下嫁个马路警察,就暗暗拉了我示意走人。我们提前告辞刘春显得很惊讶,连声问不多坐一会儿了吗?然后说施慧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我说改天吧。
刘春也很聪明,送我们下楼时,他郑重其事地对老姨说:“小婉是个好女孩,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感情这东西没办法,阿姨您也知道,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您还是原谅我吧!”
这算也戳到老姨的痛处了,我老姨悻悻地望着他,最后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二月底我一个人去医院拆了石膏,当时处置室里还有一个车祸折腿的病人也在哪拆石膏,看样子是位领导,一干亲属随从陪同下不说,还惊动了外科主任,众星捧月地围着他。时隔两个月,除了主治医生,已经没人再认得我,我从石膏里解脱出来,直接下床试着慢慢向外走,主治医生就开始惊讶我的恢复能力。那个领导也学了我的样子要下地,脚还没沾地就哎呀连声坐地回轮椅去,主任就安慰他说很少有人拆下石膏就可以直接下床走路的。那领导的夫人好奇地问我感觉如何,我其时虽然走得生硬,但已经不用借助拐杖,我说我久病成医,脚断了几次都有了经验,一直在自己按摩恢复,就等着这解放的一天呢。于是她就很感叹,说这个女同志比男的强。
二月二,我正式回司法厅上班报到,我直接去了刘厅长的办公室,才知道他确实已经调任北京,算起来这位刘厅长在我们厅工作时间不到一年。新任厅长要年轻些,简单问了我的情况,客气地说你先到对面机关党委等一会,我一会儿再找你。
我坐在机关党委办公室一等就是大半天,开始,党委办的人正热火朝天地议论什么,看见我进去,还克制了一小会儿,后来又走进几位政治处的同事,大家笑着说这龙一抬头年就总算是过完了,可是这改革折腾起来反反复复是没个完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我也不是外人,就又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的是本省司法界的大地震,我坐在一边那儿听故事般听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听明白省高院的一名副院长和几名下属在春节前同时被双规,春节后,省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也突然因为身体原因提前三年离开工作岗位,据说,高院和检察的一把手不是调离就是要对调,再加上我们刘厅长的突然调动,司法界的高层几乎全部换血。
不管是讲是听,同事们的表情都有些幸灾乐祸,有的说本省有个县法院,调进个小姐当法官,专审民事案件;有人报料说本市一名公安局长家里一丢现金就是上百万,连案都不敢报,弄得小偷公开叫号;还有说那名高院的副院长大年初七被双规后,连老婆女儿女婿全被监视居住了,看来以后要抓就是一整窝;更有人形容还是人家省委副书记老树根深,明哲保身退了二线不说,儿子早都送出国外了,连瑞士银行的帐户都有了……
说到这儿就多少有些演义的味道了,大家都跟了笑骂起来,因为机构改革裁减冗员,同事都跟着受了回不小的震撼,这回轮到上层建筑了,司法腐败又是一个很现实的话题,所以给机关里枯燥工作添些话题,也是情理之中。我正跟了一起笑,有人把我叫回厅长办公室。
厅长很干脆地告诉我,我的人事关系已经全转到监狱管理局那边了,叫我去那里报到上班。我当时就懵了,想想前因后果知道有些不妙,就又硬了头皮问厅长我还有些医药费原来一直都是在厅里报销,您可以给签个字吗?
新来的厅长断然挥手,都在监狱管理局那边解决,你跟他们说去!
我在司法厅政治处门外站了半天,也没鼓起勇气进孙主任的门,我又站在公汽站旁想了能有半个钟头,去监狱管理局的5路车都过了三四辆了我才上车。我再次来到省监狱管理局,局长见我到来并不惊讶,让我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对我说:“施慧,你是转业干部啊?”
我拘谨地说是。
“我们人事处已经去调你的档案,我先跟你说一下工作的事,我们监狱管理局的机构改革刚刚开始,机关得有四分之一的同志要下基层或自谋职业,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我这一路上已经想得很清楚,马上说:“局长,我要求下基层!”
局长当时就笑了,对我说:“要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我们马上研究一下,你下午上班到人事处等答复!”
下午上班,人事处的处长接待了我,摇头道:“哎呀,小施我刚刚看了你的档案,正准备向局长汇报呢!你原来在部队立了这么多功,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同志很了不起呀!”
他去而又返告诉我说局长临时到北京开会了,还得等几天才回来。我其时已经感觉到嘴上的燎泡正在一个一个往外冒,就说:“处长,我实在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想上班。局长走之前是怎么安排我的?”
人事处长想了想,为难地说:“到第二监狱工作。”
我站起来:“我去二监狱!”
我那时就一个想法,我可绝对不能再留在管理局机关工作了,这里有秦宇,还有那个丁主任!
第三十一章 新天新地
第二监狱位于郊县,离省城有一个半小时的车路,如果坐公共汽车,停停站站就得两个小时。当我把工作调动的事情告诉妈妈时,妈妈的嘴半天都合不上,然后就掉起了眼泪,这消息对她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不是因为路远,而是因为女儿去的居然是一个关男犯人的监狱,这在她眼里,无异于发配。
我不以为然,继而笑得不行,哄她老人家说我当兵时抓的全是重犯,罪犯对我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何况他们还都一个个在号里面蹲着,怎么会出来伤人呢。我妈想了想,也觉得象我这样的女儿是不容易被人随便欺负了去的,担心甫定,但另一份忧愁追至,连声说这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唷,你怎么着也是一个大姑娘家,这要是叫人知道了和犯人天天打交道,谁还敢娶呀。我想想这倒是个实际问题,就逗妈妈说实在找不到,我就改造个犯人嫁了算了!
我就这样狠心地把妈妈一个人丢在家中,自己踏上了新的征程。第一次坐上郊线车,发车时还有些黑,开着开着渐亮起来,进到郊区时已经天光大亮,一路上虽然映入眼帘还是冬天的景致,但当东北特有的高大白桦迎面扑来时,远离尘嚣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一个人下了车,远远看见了第二监狱的大铁门,这座监狱的正前方居然就是一片白桦林,让我当时就有一种梦回军营的感觉。我当年服役的特警队,也有一片小树林,我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地方,那种亲切的感觉多少年以后,还是记忆犹新。
带着这种心情走进监狱,门口武警战士放行时向我敬了一个礼,我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一路上虽然入眼全是高墙电网、警卫森严,但我一看见那熟悉的制服,心都快跳出来了,时隔四年,我将再一次穿上警服。
我到监狱长办公室报到,正好政委也在,两位监狱的最高领导我头一天就全见着了。
吴政委时年四十有六,胡监狱长五十五了,一脸的青胡子碴,一看就是个火暴脾气。他一见到我就向政委发牢骚:“妈呀她还真来了!”
又埋怨地问我:“你知道你分到什么地方了吗,怎么不找找领导呀?”
我一声不响。
政委向我解释:“咱们二狱人手是不够,这次本打算局里机构改革来些年轻点的补充管教队伍,可是没想到第一个来报到的是位女同志!”
监狱长又嚷嚷上了:“局机关人满为患都到这地步了,连女生也让下监狱?你回去告诉他们,说我们这儿的科室也满员了,没法安排使用!”
政委也委婉地劝我:“小施同志,你呢,回去跟局里再申请申请,调你去女子监狱算了!那里面全是女干警,你去那里更合适些!”
我已经当这儿是战斗部队,这回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也不想让领导小看我,就挺胸报告说我原本就是特警出身,完全可以和男同志一样承担任何工作,包括当狱警。
监狱长吓了一跳,仔细打量我一下,我那时脚伤初愈,大概显得很单薄,他不相信地笑了:“啊,就你这小模样儿还当过特警?是特警队的内勤吧?”
我笑着反问:“这有什么奇怪的,不信你看我档案去。”
他一挥手抱怨道:“我干了几十年,连自己档案都没见过,上哪看你的去?”
政委拦下了他,对我笑道:“那你一会儿填份履历吧。”
正是快上班的时间,突然外面吹起哨子,监狱长和政委同时起身戴上帽子向外走,我觉得不能老这样在领导办公室呆着,也跟着向外走,谁知监狱长到门口扔下一句:“你这么坚决要留下来,还要当狱警,那就先出早操吧!”
我愣了一下,问:“早操是跑步吗?”
其时政委已经走了出去,监狱长憋着一脸坏笑:“对!这里的狱警每天上班,都要绕外面的大操场跑上两圈!你来不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我穿着便装,站在队尾就成了一景儿,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政委也惊讶地看着监狱长,好象要说什么。监狱长已经在队前昂首挺胸震天动地喊了口令:“立正,向右转,跑步走!”
我想今天绝对不能丢脸,就跟着口令在队后跑了起来。我一边跑一边不断调整着重心,掩饰着那条刚愈合的伤脚,我知道这样肯定是一瘸一拐的,但还是要坚持下来,我想表达一下我的决心。
果然,监狱长很快就看出我的问题,叫停指了问:“怎么回事?”
我说:“我的脚有伤。”
“怎么伤的?”
“在部队受的伤,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转业的!”
他看看我,点点头,说:“你先一边站着去吧。”说完就又跑起来。
我保持笔直的站姿一直到早操结束,终于看见有两个女同事从大门走进来,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好象刚刚来上班,拎着包站在办公楼前挺好奇地看着我。我这才恍然大悟,这里机关的女警是不用出操的,后来我才知道,五十以上的男同事,除了监狱长之外,也都是不出操的。
监狱长耍了我,我一点都不记恨他,我觉得他这种直截了当不藏不掖的行事作风,都很象我过去在战斗部队的那些首长,这种工作方式对我而言,要比机关那些吞吞吐吐的所谓领导干部好接受多了。
我被安排在办公室工作,监狱长跟我谈话时是这样说的:“让你这么周正的一个大姑娘进去当狱警可白瞎了,那他妈还不全便宜那帮老犯儿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后来发现这老头说话就这样,为了体现人权都改称罪犯为服刑人员多少年了,他就是不改这个口。你可以说他是没水平,也可以说他是不拘小节。第二监狱这么多年安全运转无越狱,却从未得过省部级先进,一是和地处偏僻县郊有关,二也是与这位监狱长耿直的性格有关。
这里的狱警们都很尊重他三十几年从警资历,但也会毫不顾忌地当面取笑他。我来没多久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