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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北大沈月想都不敢想,她可是地地道道的学渣。在村阅览室能侃侃而谈,那是因为下面坐的都是一帮毫无基础的小白渣。
刘晓丽将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香喷喷的红烧肉也端上桌。红玲又端上来炒鸡蛋,凉拌香椿芽,红烧鲤鱼。
王桂英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亲自打开倒了两杯:“这一瓶虽然没有埋在地下,却实实在在是大有爹还活着时候存起来的。有十几年了,今天起开一来给区书记尝尝,二来给老林头践行。”
王书记端起酒杯闻闻:“这一次不是水,是真的酒,好香啊。林先生,我们可有口福了。”
林茂之端着那杯酒心头五味杂成,看着王桂英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只客套了一句:“谢谢老嫂子。”
林茂之不胜酒力,这践行宴却喝了好几杯,最后是林京墨扶着回家的。王庆祝看天色不早,也告辞离开,一辆绿色的吉普停在村外,是为了不打扰村民。
沈月送王庆祝去车上的途中问:“王书记,活动结束,百废待兴。第一时间平反了那些知识分子,重启了高考是大好消息。我觉得接下来就该大兴工业,制造业了。所以,我想问书记,咱们区有要上马的厂子么?”
王庆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沈月:“月月,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小小的年纪眼光长远、犀利,并且料事如神啊。”
“我哪里是料事如神,不过是觉得活动结束了,农民吃饱了,国家要发展就势必要重工业了。”
“不错,上面已经有了文件,精神就是工业兴国。实话跟你说,我们区已经接到了通知,要把原来的机械厂重启,还要扩建引进新设备,联合外面的技术制造自行车呢。”
沈月听到这儿就露出了笑脸:“本来还想去市里跑一趟,现在看来不用去了。王书记,我四哥可是个能人,将我家里的两辆自从车,缝纫机都拆了装,装了拆的不知道鼓捣多少回了。他还自学了机械类知识,肯定是你们机械厂需要的人才。”
王庆祝再一次意外:“你说冯大库?他就是一地地道道农民啊。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王书记,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啊。那我也就是一个小孩子,你还总说我本事大呢,我四哥有没有本事,你到时候让厂子里的技工考他就知道了啊。”
王庆祝连连点头:“对,我又犯了老眼光看人的毛病。月月批评的对,我得虚心接受。厂子一开,最缺的就是技术和人才啊。如果冯大库真有本事那就是太好了。我回去就着手机械厂的事,等机器要转动的时候,就找人来带冯大库去试试。”
沈月笑的点头:“好的,我让四哥在家等书记的人来。”
两天后,是林茂之父子离开的日子,也是铁蛋冯远志离开的日子。冯村已经有了一辆拖拉机,新村长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冯建国。冯建国亲自开来拖拉机送他们去镇里坐汽车。
刘晓丽抱着快有她高的铁蛋强忍难舍的眼泪,笑着嘱咐:“去了爷爷家要听话,多帮家里做事,好好学习,有空就写信回来。”
冯大财拉一把刘晓丽:“好了,再磨蹭去镇里赶不上车了。”
王桂英将一些晒干的山货往铁蛋的行李里塞,衣服包里塞,反正能给多拿一点就多拿一点:“你师爷和你师傅都爱吃北山的干蘑菇,吃完了你就写信来,奶奶让你大伯给你们邮寄去。”
“奶奶,回吧,爹娘大伯大伯母姑姑你们都回吧。”铁蛋给大家伙摆手,
知道林茂之要走的村民都自发的来送行,这些年他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林茂之治好的,如今人家走了,回城了,送送也是应该。
热热闹闹的送别场面,沈月安静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成了特别的存在。而林京墨坐在拖拉机上也安静的好像雕塑石像。两个人直到拖拉机轰隆隆的开走都没有说一句话。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在彼此的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同样没有说一句话,又彼此看着渐行渐远的还有王桂英和林茂之。
有些离别不是非得说千言万语,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胜似千言万语。
孙兰子因为自己儿子一直跟沈月学好,所以早改变了对王桂英的态度。她热乎的过来王桂英跟前:“老王婶子好福气啊,铁蛋这就跟着去省城首都了。以后你想孙子就能去首都看看了。”
“是老林头父子俩仁义,走了还将铁蛋带着。铁蛋已经麻烦人家了,我们就是再想他也不好再去麻烦。”王桂英转身往回走,又道:“听说过年高考就恢复了,到时候你家树高去考一考,说不定就考上也能去省城了。”
孙兰子叹口气:“我做梦都想树高能有出息啊,他这些年多亏了月月管着才像点样子。若是还能考上大学啊,那月月可就是我家的大恩人,我给她供上都行啊。”
“可别,我家月月可当不起你的供。”王桂英说完就快步走了,她始终对孙兰子热乎不起来。没办法,谁叫两家有仇呢。
冯全喜意外杀人却隐瞒不报,判了重罚二十年。冯全喜的两个儿子自知理亏,一直消停着。反正两家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但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倒是没有波及沈月和冯树高,一直默许着这俩人做着好朋友。
陶谷子提着裤子欠欠的到孙兰子跟前,撇撇嘴:“我说你就是愿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王寡妇现在可牛了,是公社书记娘,还和部队首长是亲家。你说你算老几?你跟她说话,那不是找着被难看白眼么。”
孙兰子横陶谷子一眼:“你少在这儿酸,你倒是想让你儿子跟月月学,但月月教你儿子才怪。按说你家和王桂英家住的最近,这些年你稍微讨喜一点,她家还不带带你?偏偏你这臭嘴臭满了村子招人烦。”
陶谷子气得很:“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我是帮你说话抱不平,你反过来要我一口,你属狗的啊。”
“我属狗属猫不用你管,她对我冷脸也是我家欠人家的。只要月月愿意教我儿子,我就是天天被她家骂都愿意。”孙兰子拍拍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大步大步的走了。恼的陶谷子在后面一蹦多高的骂。
“我呸,这狗子还没考大学呢,你就牛的尾巴要上天了。忘了你老公公刚蹲笆篱子那时候的怂逼样儿了?你还说我嘴臭,那我就嘴臭了,你家狗子保准考不上大学。他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家春浩都能当皇帝!”
陶谷子骂骂咧咧的没有一个人理她,反而都看着笑话。她家春浩要是能当皇帝那猪都会笑了。都十岁了还天天流鼻涕尿炕,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不知道哪个长哪个短呢。
沈月回到家心里空落落的。躺下睡不着,坐起来就想东想西,敲敲脑袋离开家去阅览室。
铁球和树高在阅览室的桌上趴着做题。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写字。沈月找了本书看,看不下去,出去透透气,就看见隔壁空了的卫生所。
双脚像不听使唤似的不由自主的就走到那两间屋里,箱子还在,柜子还在,可是那厚厚的医书不在了,人也不在了。
沈月其实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和林京墨告别的。可是送他到拖拉机上直至他走远都一个字没说出口。原本以为自己能平淡处理林京墨离开的心情,毕竟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也给自己做了十年的心理暗示。但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沈月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这间屋子,这空气里,这周围无处不是他的气息。
“姑姑,过年我们一起考大学,考到省城去,你就又能见到京墨叔了。”冯树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沈月身后。
沈月努力收起情绪,回头的时候已经满面的微笑:“谁想他了,我是想这两间屋若是重新做教室能装多少孩子。”
“行了,别装了。你一天到晚笑呵呵的累不累啊。想哭就痛快的哭一场,哭完咱又是一条好汉。”冯树高义气的拍着胸膛。
“谁像你啊,小时候打不过我哭鼻子,被蛇咬了也哭鼻子。我才不……”
冯树高一把将沈月扯着按在肩膀上,沈月猛地愣住,所有的防线下一秒就崩塌了,将脸埋在冯树高的肩膀上肩膀抽动半天没抬头。
冯树高第一次看到沈月露出软弱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疼。十七岁的他情窦萌芽,又天天和沈月在一起,虽然姑姑姑姑的叫着,但是心里对她的感情可不仅仅是朋友的依赖,也有……
但他们是朋友,而且心知肚明沈月和林京墨互生情愫。所以他就将这份心思默默的藏在心底最深处,每天陪着她笑着闹着,也陪着难受着。
沈月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后又是一条好汉。她不是将林京墨忘了,而是将他放在心里最珍重的位置,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拿出来。
半个月后,村里忽然进来一辆吉普车。机械厂厂长的司机赵二柱见打谷场有很多妇女三三两两的坐一起做活聊天,停车下来。如今自行车在村里不再是特别的稀罕物了,但这绿皮的吉普车可还是很稀奇的。那些女人都好奇的围过来看车,三老歪最快的问赵二柱:“你是干啥的?”
赵二柱说道:“我是市里机械厂的,我们厂长听闻冯大库是机械方面的高手,所以让我来接他去厂里,你们谁能带我去么?”
一帮女人面面相视,天天见着的冯大库是机械方面的高手?没听说啊,就知道他家有两辆自行车,一天到晚就踅摸拆了装装了拆了,被他娘拿着棍子追着打。这样就是能耐,就能让市里的人开车来请?
“啧啧,王寡妇生的这四个儿子可是了不得。大的是公社书记,二的到处收山货收皮子是生意经,老三不是首长看重的女婿。以为老四不行,如今市里又来车来接。”
“这十里八村多少家想把姑娘嫁给冯老四,高矮胖瘦简直是随便他挑,可是冯大库全都不看。还说他眼睛长天上去了,感情是人家有本事,奔着城里的商品粮好工作呢。”
这些女人一个个羡慕嫉妒的啊,王桂英是什么好命啊,捡个姑娘了不得,生四个儿子又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
三奶奶自告奋勇的道:“我带你去,我和大库娘关系可是最好的!”
赵二柱将三奶奶扶着上车。三奶奶第一次坐吉普车,激动兴奋的摸摸屁股下面,又摸摸车窗户:“不孬不孬,这汽车坐起来比驴车快还得劲儿,不颠还软乎,好像坐在大馒头上一样。”
赵二柱呵呵笑:“老人家,你们村偏僻不好找,但可真是藏龙卧虎出能人啊。我们区长说你们村有个厉害的小姑娘教会他很多道理。听说我要接的这个冯大库就是那小姑娘的哥。妹妹厉害,哥哥也厉害,这家的的祖坟怕是要冒青烟了。”
“你们区长我知道,经常来我们村调研。区长说的那小姑娘我也知道,是王桂英家捡来的流浪孤儿。以前刚来的时候就是个小癞头,但后来癞头好了就了不得了。是童子转世呢,不仅长得好看还一身的本事。你见过八岁孩子管家的么?可那女孩八岁就管家了。”
三奶奶说这话虽然是羡慕嫉妒的成分多,但面对外人,也有满满自豪感的。吉普车停到王桂英家门口,赵二柱扶着三奶奶下车,三奶奶扯开嗓子就喊:“桂英啊,桂英啊,市里来车接你家老四了。你家老四可是大出息了!”
浑身无力躺倒炕上歇息的王桂英勉强爬起来,一头雾水的出门:“三奶奶,怎么回事啊。”
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