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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五鬼也想长长见识的。”
梁妄微微垂眸瞥了一眼她五指上的戒指,戒指各有其色,用料也不相同,纤细如线,正幽幽发着淡光,他用羽扇轻轻扫风,左手撑在了靠椅的把手上,身体歪了个舒适慵懒的姿势,道:“差点儿被你给忽悠过去,提起五鬼我才想起来,我叫李玲珑看着你写字,你如何不在无有斋,反而跑到秦戏楼来了?”
秦鹿顿时面色一僵,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正想办法扭转局面,又听见梁妄轻叹一声:“看来本王是管不了你了。”
“哪儿有的事儿嘛!”秦鹿干笑,见了梁妄那似笑非笑的眼,立刻坐直,摆正姿态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不好好练字,趁您出门跑出来玩儿。”
“还有呢?”
“不该串通杜夫人通风报信,还想着能蒙混过关。”
梁妄见秦鹿不再继续说下去,微微挑眉:“嗯?”
“还有不该随意见外人,透露自己的信息。”秦鹿顿了顿,不忘拉人下水:“都是那个谢尽欢说的,是他让李传找我来的。”
“就没有别的了?”梁妄扇上的白羽像是扫过秦鹿的心头一样,她看着面前那张俊朗非凡如雪妖般的脸,动了动嘴唇,想不出来还有哪儿做错了。
“爷这一路可付了不少钱,怎么?平日里本王克扣你了?”梁妄反问,秦鹿面上赔笑:“没有没有,您大方着呢,是我、是我出门忘带了,下次绝对不会。”
面上虽妥协,心里却没忍住翻了记白眼,暗暗地道了句:小气鬼!
羽扇敲桌,秦鹿倒茶,眼睛细细打探梁妄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没有真正生气的意思,看来今日出门遇见了好事儿,心情不错,于是掂量着说:“那李传的事儿……”
“不管。”梁妄道。
秦鹿为难:“可我都答应人家了。”
梁妄对着鸟笼的方向吹了声口哨,像是在认真逗着那只寿带鸟玩儿,漫不经心道:“你字还没练完,出逃一次,便罚三次,加上先前的,需在无有斋坐练一个月才可出门。”
“可……”
话音还没出,梁妄便收敛了面上轻松表情,声音平稳道:“闭嘴,不想听。”
“是。”秦鹿放在桌面下的手指抠着指甲,嘴角歪着,见梁妄一边逗着鸟儿一边听楼下戏台上唱的戏,直到一曲结束了,屋外的雨不知何时也停了,梁妄起身,秦鹿提起鸟笼跟上,这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街道上湿漉漉的,檐下还在滴着水,秦鹿抱着鸟笼跟在梁妄身后,被卖女红的杜夫人瞧见,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秦鹿也就嘟着嘴,一副卖乖的样子耸肩。
街道上人来人往,凡是轩城本地人,对这对主仆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
梁妄初来轩城时,好些人都觉得他奇怪,从未见过有人如他这般,年纪轻轻便满头银发,面色如纸般白,就是就卷翘的睫毛也是淡色的,唯有一双眼黑得出奇,唇也红润,加上他天生一双凤眼,显出了几分妖异来。
后来听他身后较为活泼的婢女秦鹿说,那是她家主人生了病,轩城地方好,养人,所以就在轩城外买了间屋子,安了家。
时间一长,众人也就信了这说法,毕竟这位梁公子出手大方,又擅纨绔子弟的消遣,为人也算好说话的,偶尔入城一次转转,大家也只觉得他虽是富贵命,却也可怜生了病。
有时梁妄收到个别老人眼中露出的同情,也没忍住嘴角抽了抽,然后将一切都归咎到身后人的身上,忍不住就想罚她。
两人出了城,没一会儿便回了无有斋,秦鹿将鸟笼挂在书房屋檐下的金钩上,自觉入了书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书桌后。在梁妄看见自己新买的狼毫笔尖分叉就要皱眉的同时,眼明手快把狼毫放入水中冲刷了一遍,指尖捻了捻,又尖了。
沾了墨水,秦鹿落笔时虚张声势地开口:“神、神符者,即龙章凤篆之文,灵迹符书之字是也。”
梁妄对着秦鹿挥了羽扇,只见秦鹿右手中指上那根墨绿的戒指逐渐起了一层雾,吹入一旁,立身成了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男人手中捧书,瞧见梁妄时,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然后瞥了一眼秦鹿,满眼都是‘早知如此’的调侃笑意。
“若有不识的字,问李玲珑。”梁妄说罢,转身离开,秦鹿高扬一声:“是!”
满怀不满情绪。
梁妄出门后,不在院子里,秦鹿知道他肯定是去烧伏香了,这人每个节气当做什么,当吃什么,每个节日当买什么,当用什么,有何规矩,他全都耐着性子做,便是当初还在当王爷时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也改不掉了。
秦鹿放下笔,李玲珑干咳一声,秦鹿朝他瞥了一眼,问:“你见多识广,可知这天下有何偷脸之术?”
“偷脸?”李玲珑翻了翻手中的书,随后摇头:“不知偷脸,倒是知道易容,只是易容术终有缺陷,不耐保存,也不能完全脱去原貌神型,这可是门技术活。”
“那你帮我想个谜题吧,王爷绝不知道答案的那种。”秦鹿一脸‘指望不了你了’的表情,继续低头一笔一划练字。
“道仙不知道答案的谜题?那可真是为难我了。”李玲珑虽这么说,却微微昂首,颇有几分自信,于是浅笑想着谜题,嘴里还与秦鹿搭话:“你想以谜题换出门啊?”
“我答应了李传要帮他的。”秦鹿说:“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呢?”
“你明知这些年道仙都不喜欢外来的人,更不愿再帮闲人处理这些小事,为何偏偏还要往跟前揽,叫他不高兴呢?莫非你是从贪贪姑娘那儿学来了不好的习惯,喜欢虐着玩儿?不受罚,浑身不舒坦呢?”李玲珑说时,嫌弃地撇了撇嘴。
秦鹿瞪他一眼,险些说了脏话,只道:“你懂什么。”
李玲珑当然什么都不懂,他不过是五鬼之一,不用时便藏于戒中,见到梁妄的时间统共也就那么些,唯有她懂,毕竟她跟在这人身后已经有七十七了,整整七十七年的时间,朝夕相对,足够她去了解梁妄这个人。
他并非是天生的铁石心肠,至少从秦鹿与他初次相见,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在那个人人守着他人等死,好瓜分尸体的年代里,梁妄送她一碗面,几件冬衣和几个果腹的馒头,已算是大恩了,哪怕后来她还是死了,因为种种陪在了他身边,也没少见过他帮助别人。
早年他拥有一身本领,也曾来者不拒过,若非是十年前……若非是经历了那件事,梁妄也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少了几分人情味儿,也少了许多活着的趣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秦鹿(释放技能):彩虹屁!
梁王(傲娇):哼。
第6章 桃花人面:五
人有贪心者,善于隐藏,看似纯良,实则奸邪自私,十年前的天赐王朝,有段时间江湖盛行画符避灾,算命保平安,各类神棍满大街都是。满朝文武皆沉迷于炼丹修仙中,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斩杀所有神棍,一时间九州内的道观与佛堂纷纷关门自保,底下官员为了绩效,甚至悬赏抓道士。
曾一贫如洗被恶鬼缠身的人,跪在梁妄跟前请他帮忙,梁妄帮了,他于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很少会拒绝他人的请求。
虽帮了人,也得了谢,可那人却将他们的住所出卖,告知县令,说梁妄是不死道人,她秦鹿就是个活脱脱的女鬼,两百个官兵以火把烧了他们住了七年的房子,那人如愿以偿得了一笔赏金。
梁妄是不死,但非不死道人,而是道仙,秦鹿也的确是个女鬼,可她从未害过一个好人,他们能逃脱,但那场火烧死了梁妄捧在膝上养了三年的猫儿,还有院内两只观赏的孔雀,一池眼见着喂大了的鱼,和满院亲手种下的藤花。
他们帮了那么多年人,十年换一个地方,若说死人也能积德,秦鹿觉得自己跟了梁妄之后,也算是女鬼中的功德无量了,却因一恶人,寒了梁妄的心。
如今除了金笼内的寿带鸟,他什么也不养了,而非坏了规矩的行内人,他也什么都不管了,曾几何时他们换住所,梁妄会不舍,然后花重金搬家,屋顶上随意长出来一株造型漂亮的草,他都要用两片瓦包在一起带着。
而今他对这些都不上心,活得没了人味儿,就是这无有斋院内的所有布局,买来都是现成的,他不再在这些琐事上花心思了,喝茶、听戏、遛鸟、偶尔陪人下棋,过上了王孙贵胄老年生活,像是了无生趣般。
再不找些事儿给他做,秦鹿怕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以前的梁妄哪怕性子照样难相处,闲来无事却会自己找事做,偶尔让她出门与谢尽欢碰面,瞧瞧可有阴阳间闹事的,好让他消遣消遣,如今只要院内有风,他能躺在椅子上一整日,眼中不起波澜,心间也荡不起涟漪。
他们入轩城三年,拢共就办过两次事儿,一是以前受他恩惠的老道长,道观地窖中出鬼了,请他去收,一个是谢尽欢瞎吃丹药损了身体,险些魂飞魄散,让他来救。
这难得第三件事儿自己找上门,秦鹿一年半内第一次听除了五鬼和谢尽欢之外的人喊她‘秦姑奶奶’,可不就赶紧把事儿揽下来。她都想好步骤了,先自己答应,再哄梁妄去,她知道梁妄肯定不去,自己退一步,你不去,我去。
然后再将事情办砸,梁妄肯定来收拾,他一旦接手,说不定找到了久违的兴趣,日后能潇洒些。
他已经许久没曾真心笑过了,秦鹿看着难受。
谁知道,一步未走出,扼杀摇篮里,梁妄赏花去了,她还得在这儿练字。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去了,秦鹿不想练字,难得起得比梁妄早,提前一步将寿带鸟给喂了。
这寿带鸟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音’,古说,精气为物,其物有鸟,可引导魂魄飞升,《楚辞》有云,为楚俗死者灵魂升天之引导,可以说是引魂鸟,也可称为亡魂鸟,秦鹿跟前的这只‘天音’,比她活的还要久许多岁。
天音见秦鹿从来不低头,此时初晨的阳光并不刺眼,透着几分薄红落在了满是花草的院落内。梁妄开门时,秦鹿正在喂天音吃虫,瞥见门开了,于是放下虫盒笑呵呵地凑过来,一双眼弯弯,小露贝齿,本是明眸含水的相貌,却被她笑出了几分奸商的味道。
“有话就说。”梁妄出门,发还未理,秦鹿立刻狗腿地贴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把象牙梳,对梁妄道:“来,主人坐,我给您梳发。”
梁妄慢悠悠地走到廊前长椅旁坐下,廊边有蕉叶,其中长了几株美人蕉,三红两黄,花心如小刀,还沾着昨夜的露水,几分清爽。他瞥了一眼正在吃东西的天音,便晓得秦鹿这是含了招来的。
秦鹿梳发很轻柔,梁妄的银发根根晶亮,如雪山之妖,红绳发带递给秦鹿时,秦鹿挂在手腕上,一边整理他的头发一边道:“主人教过,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梁妄单手撑着眉尾,身体歪歪地靠着,一双眼看向跟前那朵美人蕉,黄花红蕊,分外娇艳,轻轻地嗯了一声,等秦鹿说下去。
“所以我既答应了李传,便不能失信于他,这也是主人教的为人之道嘛。”秦鹿道:“可我也不能忤了主人的意,不如我问主人三个问题,您若都回答上来,我就乖乖听你的话,不出去,您若回答不上来,还请您放我一马,让我‘言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