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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是轻巧的脚步声走到我的身旁,他也伸出手来,抚摸着墓碑,低声地说道:“因为,我与这里的主人有旧识。”
“她没有什么旧识,也不要什么旧识。”
听到他如此的回答,我心中的愤懑被激发了出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平淡地描述他与娘亲的关系!我一生气,口气也变得有些尖利,再加上本身就是童音,说出的话,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小娃娃,你怎么能如此说话呢?”听到我这句很尖利的话语,他终于皱起了眉,又冲我微微摇头,似乎是有些不喜。
我撇了撇嘴,抬起头,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这么说话,我替我娘说的,她没有旧识,也不懂什么叫旧识。”
“什么?”听见我的话语,他惊讶地上前几步,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庞,越看脸色变化得越多,最后他很艰难地说道,“你娘就是慧如,你娘嫁人了?”
“胡说!”
我一股火上来,大声地驳斥着他,气得有些微微地颤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哽咽着,却还是要说清楚,“我娘才没有嫁人,我娘谁都不嫁,你干嘛这么说我娘亲!”
青衫男子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大,只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他的脸色慢慢地苍白起来,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犹豫和恍惚。
他沉吟了一下,把身后的侍卫先调开,然后才又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深深地看着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看着他略显紧张的表情,我突然有种特痛快的感觉,可是痛快的感觉过后,又有些悲伤,我也看着他,然后,才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我的名字,叫相思,是红豆付君做相思的相思。”
“红豆付君做相思……”他的表情有些恍惚,喃喃地默念这这一句,他茫然地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走到墓碑的前面,低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怆然,“慧如,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相思吗?你可知,我日日将红豆不离身侧,便是日日都在思念着你,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辜负了你,可是为何我都不知道呢,为何……”他的表情中满是不解,和无奈,如此深沉的悲恸,让我心中对他的怨恨也减轻了一点。
他也是可怜人,我很明白,在这个时代,太子是不可能娶一个农家女为妃的,他和娘亲的相爱,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而娘亲的身死,我的出生,他此时的茫然悲痛,就是这场错误的结果了吗?
我不懂,也不想去懂,因为我来见他,并不是要弄懂这个问题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相思,你是哪天出生的?”他恢复了一些神采,温和地问道。
“丁未年七月初七。”我咬了咬嘴唇,低声地回答。
“丁未年七月初七,”他默默地重复着,低哑地说道,“相思,跟我回宫吧,我是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青衫男子,不,是太子,微笑着用最柔和的眼神看着我,虽然眼中的忧伤无法掩去,此刻却闪烁着极尽温柔的光芒。
我嘴硬地争辩了一句,又挣开了他的桎梏,跑到另一边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的爹爹。”
“我,我是太子,我就是你的爹爹啊!”
“太子就可以乱认是人家的爹爹吗?”我再次撇了撇嘴,想起娘亲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如果你是我爹,为什么当初不来找娘?”
太子无言,眼中的亮色暗淡了下来,他低声地忏悔着,“我,是我的错。”
听见他的话,我鼻子猛地一酸,这句话,是不是来得太迟太迟了,已经等到了坟茔上青草萋萋,谁还能听到这一个“错”字呢!
我吸了吸鼻子,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我不想进宫,叔叔和婶娘对我很好。”
“叔叔和婶娘?他们是什么人?”太子眉头一皱,可能是不理解我这样的称呼。
我明白他的疑问为何,便解释道:“叔叔是娘亲的弟弟,娘亲走了,就是叔叔和婶娘把我养大。”
太子恍然,自言自语着:“是了,慧如一个未婚女子,怎能贸然认子呢,真是委屈了她,难怪……”后面的话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
等他回过神来,却还是不同意地摇了摇头,“还是不妥,不妥。”
我可等不及了,上前拽住太子的衣袖,呐呐地说道:“太子,你可不可以救救婶娘?”
太子一讶,他俯下身,温和地问道:“婶娘怎么了?”
“她得了心疾,可是没钱请大夫,”一说起婶娘的病,我的心里就难过起来,我知道,除了面前这个尊贵的太子,世间已没有人可以救我的婶娘。
“心疾?”太子沉吟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安排。”
听到太子这样的回答,我很是开心,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忍不住抓着太子的衣袖,连声地说着谢谢。
太子满眼期盼地看着我,语气依旧恳切,“不必与我客气,相思,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宫吗?”,
虽然我明知他这样尊贵的人,早不知有多少儿女,可是如此在意的眼神,让我的心里不觉多了几分柔软。
我抬着头,手指拽住太子的衣袖,轻声地问道:“太子会留在这里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太子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发,微微点了点头,唇边含笑,温和地说道:“我还会留在这里三日,我也很想再见到你。”
第三章 乌云踏雪且歌去
“婶娘,我要去观音寺住几日,今天就去。”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到婶娘的手里,我低低地开口说道。
“要去几日?”婶娘微垂着眼帘,药碗里的热气冲到她的脸上,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三日。”我拽了拽衣角,依旧低声地说话。
“相思,若是这几日你爹要带你走,你,便走吧!”婶娘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惊得我立刻抬眼看她,却见她的表情波澜不惊。
“不。”不管婶娘有没有看我,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傻孩子,”婶娘听见我的回答,也抬头看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干嘛回绝的那么快?”
“婶娘,我不想进宫,虽然他是我的爹爹,可是,我离不开婶娘。”我斜靠在婶娘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也淡淡地说着。
“婶娘让你跟他走,也是因为他是你的爹爹。”婶娘把药碗搁到旁边的木桌上,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怅然,“当年慧如没有等到他,我们虽伤心,也是无可奈何,谁让他是那么尊贵的人呢!可是你毕竟是他的骨血,跟他走了,日子也好过些,婶娘也没多少日子了,等那一日到了,你叔自会再找一个,恐怕……”
“婶娘,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也不要走。”我边摇着头,边低低地说着,我心里明白婶娘的语意,若有一日她走了,叔还会再找个合适的女子,那个恐怕不会像婶娘这般疼惜我,婶娘,是怕我受委屈,若是这样,倒不如和太子回宫。
可是,我不想去那个纷乱的宫廷,不想介入到这个纷乱的时代里,红豆村很安静,很好,我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在这里生活,以后的事情,自然以后再说,可是,那里,都比皇宫要好的吧……
“还真是个孩子啊…”婶娘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连平日接连不停的咳嗽都少了许多,她端起渐凉的药碗,慢慢地喝着,可能是因为药的苦涩而微微皱着眉,动作却未曾停顿下来。
“院里可有人在?”外面有人的说话声,我忙起身,往外面跑去。
“有什么事?”刚跑到院子里,我便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个劲装青年,看着轮廓,有些像上午跟太子身边的那个青。那个青给我的印象很不好,所以我对眼前这人的态度也不甚好。
“敢问这位可是相思姑娘?”那人对于我的失礼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道。
“我是啊,你是谁?”我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再摆脸色。
“太子殿下派属下前来接姑娘过去,此时可行得了?”那人露齿一笑,白亮的牙齿晃花了我的眼睛。
“你,等我一会儿。”我迟疑了一下,撂下这句话,便跑回屋里。婶娘刚好从我的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个小小的包裹。
“太子能住的地方,必不会缺什么,只带了些你随身的物事和一套衣衫,小心些。”婶娘把包裹递到我的手里,仔细地叮嘱着。
“婶娘,那我去了。”我点了点头,紧了紧手上的小包裹,看着有开始细细咳嗽的婶娘,心中有些担心,“你自个也要照料好身子,有什么事,叔不在,就去找隔壁的李婶……”
“好了,啰嗦丫头,人家想必等急了,快去吧!”婶娘又轻咳了两声,竟咳出了几分笑意,轻轻推了我一下,作势不耐烦的样子。
“嗯。”我吐了吐舌头,拎着小包裹,往外面走去。
“相思……”婶娘突然在身后唤我,语气里多了几丝切切之意。
“嗯?”我回头,却见婶娘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哀戚,片刻又消失不见,只留下点滴的温柔笑意。
“这几日夜里露重,小心些。”婶娘只是叮嘱了一句,便自己转身往里面走去,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婶娘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却又想不出她想说什么,索性将心思撇在一边,默默地转身离开。
“要骑马吗?”出了院门,我才发现门外藏着一匹高头大马,黝黑色的皮毛柔顺帖服,同样黑亮的马眼机灵得好似能看懂我的惊愕和微微的惶恐,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然后跺了跺雪白的马蹄子。
“若是做马车,恐怕要一个时辰才能到,骑马快些。”那人上前捋了捋骏马的鬃毛,很耐心地解释给我听。
“那就走吧。”我虽这么说着,却略略后退了一步,想必这个小小动作已经落在那人的眼里,因为我在他的眸中看到微微的笑意。
“放心。”那人低低一笑,伸臂环住我的腰,轻身一跳,便带着我端坐马上,动作即利落又稳当。
“你叫什么名字?”马的速度很快,迎面的风让我无法去看两边的风景,索性将身子都窝在这人的怀里,还好我的这副身子才五岁,不然还真是不好意思。
“玄,叫我玄就好。”玄一边帮我调整更舒服点的姿势,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这匹马,是不是叫乌云踏雪?”我摸着如黑缎一般的马鬃,随意地跟他聊着。
“乌云踏雪?真是好名字,不过这不叫乌云踏雪,是乌骓马,你可知乌骓马?”玄一愣,笑嘻嘻地说道。
“乌骓?是不是西楚霸王的乌骓马?”这次换我一愣,难道说这就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踏雪乌骓?遥想项羽当年的风采,我不觉吟出他那首极著名《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姑娘好文采!”玄依旧是话中带笑。
“这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垓下歌》,不是我做的,我是听别人唱过,才记得一点儿。”我连忙解释,可没想着在这个时代盗版别人的诗词。
“姑娘真是聪慧,像我这等粗人,可是连这个都不懂的。”玄低低一笑,胸腔微微地颤动。
“这马儿,真的就是乌骓吗?”我脸上一热,忙转移了话题。
“去年皇上赐予殿下,而殿下赏给了我。”玄微顿了一下,才回答我的问题。
“它,有名字吗?”我着实喜欢这匹乌骓马,乌黑油亮的毛皮,优雅强劲的步伐,都让我心中喜欢。
“有,殿下给它起了名字,叫墨雪。”玄说道。
“墨雪,墨雪,真好听,配得上这马儿。”我喃喃着,手上还是不住地摩挲着马儿顺滑的毛皮。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