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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太太还特别喜欢当着我的面把一大锅鸡汤倒掉。我跟她建议过好几次,让她不要把最精华的部分倒掉,留那一整只没味道的鸡多可惜啊,要是她以后把不要的鸡汤给我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拿来做鸡汤馄饨或者鸡汤细面,一想到入口的味道,我连paper都写不下去。
跟爸妈视频了一下,一大桌子年夜饭,小棠和梁叔他们也在,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小棠还戴着眼罩,过段时间才能拿下来见光。
小棠挤到最前面跟我挥手,说很想我,我一下子就想哭了。
看到他平安健康,我比任何人都开心,哪怕一整个夜空都是黑暗浮沉,弟弟的笑容也像最亮的那颗星辰。
我给孟先生说“新年快乐”,他难得及时回复,但好像喝高了点儿,举着断断续续的网络电话,跟我说了很多遍“我想你”。
傻。
2011。04。01
放了一周假,不想出门,一直窝在家里跟我的书和花草作伴。
新住处是一栋带小院子的独栋,住了一对老夫妻和一对年轻夫妻。
只有我是一个人住在三楼的小房间,晚上身披碎月,往窗外看一眼,差点以为自己是莴苣公主,而我的王子正执剑保卫着我们的理想国。
窝在床上看《浮生六记》,看得兴起拿选段练了会儿字。
有点扫兴,只带了支不错的港币来,忘带笔墨纸砚了,不然还能把楼下晒太阳的老太太叫上来,给她宣扬一下我们的国粹。
没等我杀入资本主义,他们倒是先要请我参加了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
年轻的夫妻吹着萨克斯,是一首很老的曲子——《Dang with my father》,声音悠扬,尾音温柔,那会儿我一直在想,这样慵懒而又有不羁格调的乐器,其实也是适合孟先生的。
轮到我时,我有点蒙圈。
实在不太擅长在人前表演,抹不开面子,也没什么才艺,总不能拿出书给他们念上一段,小提琴学了许多年,但这几年生疏了,再拿起来估计免不了从“锯树”开始,别了,吓到人可不好。
但房东太太盛情难却,我想了想,还是唱一首意思一下。
想唱个《浏阳河》长长脸的,但一哼起来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恋曲1980》,这歌我给孟先生听过,我那会儿跟他说,“这歌我要留着婚礼上用,如果有婚礼的话。当然了,没有更好,挺麻烦的。”
我还记得他当时听歌的样子,手撑着脸,午后的阳光照到他身上,透着温暖的光芒,让我看多久都不嫌累。
他说,“好,就这首。”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有些异样的情绪,春风吹入心海,就像我们说好马上要去结婚了一样。
《恋曲1980》大概就是我们的爱情观吧。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
日记内容繁杂,厚厚一叠。
纪念分开三年的全部留恋和苦痛,遍寻世间,始终你好。
春夏拂冬,又是一年晚秋。
写到最后一页:
孟平川,
说好的,生而为人,我们像共生植物一样同生同死。
死后为鬼,天寒地冻,大不了一起在地狱猖獗。
我等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雨天翻日记,发现好多从没提起但永远不会忘记的事。
故事写到这里,我觉得就足够了,重逢、结婚、就业等现实情节我们番外见。
我不太会说话,只能对所有看文的姑娘说一声——
感谢包容,《小夜曲》再会。
第52章 重逢
番外一
小棠的视力恢复到跟常人无异是三年后的事情, 程溪已经从美国回来,一路高歌,跟随许院长继续读博,学的还是不赚钱的植物病理学专业。
但她乐在其中。
旁人嫌烦的乡间调研和嫌闷的高阁实验,对程溪来说, 都是与自己虚度时光最好的方式, 按许院长的话说, 搞学术的人才懂什么叫人间有味是清欢。
毕竟是真穷。
好在小棠的角膜移植手术非常成功, 省了不少后期的护理费,加上大头已经由孟平川出了,程梁两家靠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支付,没有砸锅卖铁, 小棠也迎来了光明的未来。
只是相比同龄人, 他多读了几年中学。
别的什么, 倒没多少影响。
商量之后,朱晨跟程卿凌为了小棠的将来考虑,还是交由陈蓉夫妻俩抚养, 反正横竖都跑不出雨花巷,也不必过分区分你我,将来双方二老的存款都是为了自家孩子铺路, 只增不减,实在没必要再起争端。
身世之事两家也没煞有其事的拿到台面跟小棠知会,但邻里间的风言风语起初流窜得宽广而泛泛,索性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几天就消散了。
小棠早有耳闻,但他从不直白的问个清楚。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又如何?孩子知道真相后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一个,他甚至没有出言苛责过孟东南,跟不要谈他喜欢孟平川喜欢得不行。
程溪回国当天,两家人一同吃饭。
三年的时光,小棠已经长到一米七二,比脱了鞋的程溪还高一些。
程溪顾不上收拾东西,急着给他拿礼物,手臂却被小棠握住,正经八百喊了句:“姐。”他说完话笑着摸了下自己的头,“刚搬进雨花巷的时候,我总见你在窗台边浇花,动作慢悠悠的,看到我时会冲我笑一下,那感觉就像打完球嗓子干得冒烟儿的时候吃了一根冰糕!特别舒爽!”
程溪轻笑着陪他在床边坐下,说几句儿时的趣事。
“那会儿我就在想,要是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姐姐就好了,读书好,长得漂亮,又特别温和,咱们能一起看书,打球,慢慢长大。”
小棠撒娇似的把头靠在程溪肩上,看的还是程溪最爱的那盆小茉莉。
程溪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傻孩子,现在不就是了……”
“嗯!梦想成真了!”小棠抬起头,眼里点燃的火一点一点被浇灭,“我多了一个姐姐,可我喜欢的大哥哥不见了。”
程溪垂下头,没法儿接话。
小棠暗暗神伤,“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家里的事,我的事,还有你跟川哥的事,我都知道。”他坐在床边甩起腿,语气稍微轻松了点:“我只是什么都不想说而已,相比眼睛受伤的痛,我更庆幸因为这事让我拥有了两对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爱我的姐姐,而且是那么优秀的姐姐。”
“小棠……”
“姐,我一点儿不怪川哥和东南哥哥,他们俩对我都特好,东南哥哥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有一回我去医院检查,有个小孩嘲笑我是’独眼龙’,给东南哥哥瞅见了,我以为他会帮我狠揍那孩子一顿呢!”
“没有么?”程溪摇摇头,挺难想象的。
“没有,他只是突然单腿跪地抱住我,说他对不起我,砸哪儿不好偏偏就给砸到我眼睛上了,那会儿他以为我要瞎了。”
小棠说:“他只是嘴硬罢了,平时一副’砸了你只能怪你自己倒霉’的样子,其实不是的,他可后悔了,我生日的时候他还半夜悄悄给我送了个小蛋糕,第二天什么也不提,但我不知道呢!”
程溪心里感动,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温柔与脆弱,正是因为有这样隐藏的一面,才让简单的事情因人情和世故而变得更有沉甸的生命感。
“所以说啊,姐,你放心跟川哥在一起吧,别想太多。”
“嗯。”
“你们真的会和好吗?”小棠高兴地搂住程溪的脖子,摇了摇,说:“你可不能骗我!要是川哥变成我姐夫,我睡着都会笑醒的!”
“嗯,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
那天,一家人吃了很久,聊了很久。
月色明朗,八月的风从北边儿吹过来,身上的浮汗很快散了热气儿,程溪抱着水杯站在窗边,抬头赏月,想象着雪山之巅的月色和孤鸟的哀鸣。
她心思很沉静,几乎没想太多。
只静静站着,回头看一眼在沙发上睡着的小棠,她走过去,把披肩放下来给他盖好肚子。程溪蹲下身,伸手抚摸了几下小棠平顺的眉心,一下子眼里就湿润起来,她不善言辞,语意不能表达她万分的感恩。
感激小棠的宽容和良善,感激上天的好生之德,甚至感激陈蓉夫妻俩这些年将小棠培养成了一个内心充满光明和爱的好孩子。
程溪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晚安吻”,呢喃道:“弟弟,谢谢你。”
谢谢你,原谅我。
原谅这个世界带给你的所有伤痛。
还没来得及抹去眼角的泪水,朱晨已经走到程溪身边,伸手扶起她,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娘儿俩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按安安静静说会儿话了。
朱晨打量了一圈儿程溪,眼里有泪,“还好,还好,比我想的瓷实,在国外待了这么久,皮肤没晒黑,人也没瘦下去多少。”
程溪同她走到窗边,笑说:“妈,您这是哪儿的话,美国的月亮也没比咱们平江圆多少,吃喝习惯了都一样的。”
“嗯,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一点儿不矫情。”
程溪点点头,“其实过得挺好的,没你们想的那么苦。”她伸手替朱晨把衣角掖好,关了半扇窗,朱晨拉过她的手,说:“回来就好,到底是家里最舒服,你休息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不着急找工作。”
“哦,这事儿,我差点忘了说。”
程溪接着说:“毕业之前我已经敲定了读博的事,还是跟着许院长,下半年我先去清黎调研,明年三月份回来,尽量争取毕业留校吧。”
朱晨以前是不赞成女孩子读太多书的,但她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不太复杂,通透得很,适合留在学校教书,也就没说太多。
但态度迟疑,总觉得清黎有点儿太远了,朱晨不确定的问:“清黎……那地方是在雪山脚下吧?怎么刚从美国回来又要跑去雪山……”
“许老师安排的,同实验室的其他人都走不开。”
“那也行吧,好在时间不长,反正在国内,想回来也不麻烦。”
“嗯。”
聊了一会儿程溪在美国的生活,她多言说到室友结婚的事,被朱晨逮住话头,没提孟平川,只问她记不记得前几年有个丈夫早逝的阿姨。
朱晨伸手比划:“就小时候还给你织过毛衣那个,她儿子高高大大,也是平江大学毕业的,算你学长呢!现在听说是什么高级设计师了。”
“哦。”
朱晨轻咳一下,看了看程溪的眼色,小心问:“要不要去见见?”
“好。”
“……”
程溪的干脆利落反倒让朱晨慌乱不已,她只是随口一说,压根儿没想到程溪会答应,情急之下突然问道:“……跟你孟平川没联系了?”
程溪如实说:“挺少联系的,就除夕那天通过一次电话。”
“哦……他可能是不在平江了。”
“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你知道?”
“嗯。”
“那你没想过去……”
程溪笑着揽过朱晨的肩,重新看向窗外:“不想你跟老程为难,何况人生还长,我们分隔两地,但彼此思念,也挺好的,只要未来是连在一起的,那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