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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溪:“……”
上船前,孟平川带择优去了趟洗手间,万一等下划到护城河中央,不太方便回来。
程溪说好,她先上船等着。
从洗手间出来,两人一同站在镜子前洗手。
择优顾不上甩干手上的水,直往自己身后挠,孟平川打趣:“让你不洗澡。”
择优“哎哎”两声,急着解释:“才不是呢!我这是腰上有一道疤,每年一到春天就特别痒,也没什么治疗的法子,以前我妈老拿皮炎平给我抹,现在不管用了。”
孟平川心里一咯噔,问他:“你腰上有疤?”
“对呀,老长一道,看着可恶心人了!”择优掀起衣服,撅着屁股给孟平川看,手摸上去,“这儿呢!”
孟平川手指覆上去,嗓音清晰,“怎么弄的?”
择优想把衣服放下,但孟平川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他就愣愣保持这个姿势,讪讪说:“热水烫的,我也不大记得了,听我妈说,是我爸冲奶粉的时候不小心把热水给打翻了,正好泼我身上了,倒霉得很。”
孟平川闻言,一时语塞,一颗心像是沉入了冰窖,冰碴子一瞬间把他钉在了十字架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程溪千辛万苦寻找的小棠,竟有可能就是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择优……
孟平川手指微颤,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两口,像是一股暖流重新注入心脾。
择优小声问:“川哥,你怎么了?”
“没事。”
孟平川呼口气,问:“择优,你家什么时候搬到雨花巷来的?”
择优偏头仔细想了想,“两三年前吧。”
“之前呢?之前你们一家人一直住哪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知道。”
择优拿手挠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西北那边的一个农村,我爸妈那会儿在纺织厂打工,谁也不认识,可无聊了,我妈也不让我出去玩,只有过年他们才带我回平江看爷爷奶奶。”
孟平川打开水龙头,让冷水冲进他发烫的掌心。
“后来为什么回来?”
择优说:“因为我要上小学啦,我妈说,城里的学校更好。”
孟平川沉默的抽着烟,像是抽离了麦芒的青稞,在逼仄的公厕里闻到的只有窒息感。
择优叫了好几声“川哥”,孟平川都没回过神。
择优不明所以,兴奋的小跑出去,“那你在这里抽烟吧,我先出去找小溪姐啦!”
孟平川整个人情绪低落,甚至不知是该继续沉迷,还是该替程溪高兴。
那道疤,让孟平川顿生一眼万年的苍凉。
如果择优就是小棠,那程溪对他的感情,会不会一分为二。
一半是恨,一半是爱。
冰火两重天,无论那一方占领高地,她都将万劫不复。
孟平川抽到第六根烟时,搭在洗漱池子上的小拇指被人捏住。
他回头一看,是个还没台子高的小女孩,脸上沾着蜜桃粉,走路还有点摇晃。
孟平川蹲下身,与她平视,心里也不免柔软起来。
小女孩捏捏他的手指,说:“我们等下也要坐船。”
孟平川说:“那我们等下比赛划船。”
她害羞的笑一下,“好。”
片刻,小女孩问:“跟你一起的小姐姐是谁?”
是谁?这个问题把孟平川问住了。
是程溪?
还是小棠的姐姐?
还是被他哥哥弄瞎了一只眼的择优的姐姐?
孟平川不自觉咬紧牙齿,松开后,柔声说:“她是我爱的人。”
“那你们会结婚吗?”
“会。”
“会有小宝宝吗?”
“有,应该会跟你一样可爱。”
……
第29章 抽离
那天踏青回去以后,程溪生了一场大病。
先是半夜咽喉肿痛,她起夜随手喝了一杯凉白开,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就开始发高烧。
在家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咳嗽好得差不多了,低烧却不退。
她整日闷在家里,气色不好,跟窗外晚风吹满地的杏花不搭调。
窗户一直开着,程溪翻着书,时不时抬眼朝外看,总觉得孟平川会突然出现在转角,拎着大一堆药,翻墙跳进来。
冷着脸,使劲藏住眼里的温柔,轻声斥责一句“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但最近孟平川整日在拳馆教课,几乎没有空出任何时间,只在睡前才跟程溪打个电话。
语气淡淡的,总催她早点休息。
程溪也不难为他,听他声音略带疲倦,有些心疼,联想择优出院后高额的康复费用,心里更多的是理解和豁然。
周三下午,同属一个实验室的学姐徐沁来家里探访。
本是顺路看望一下程溪的病,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朱晨就换了身衣服赶去买菜,硬留人家一起吃个便饭。
徐沁年长程溪不少,高中、大学都与她同校。正在读博,跟程溪相识已久,平日话少,不大聒噪,跟程溪算是昆曲同好。
程溪带小师姐回房,给她倒一杯果汁,“学姐,你坐。”
徐沁在她床边坐下,“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儿,这不是趁生病多混几天假嘛。”程溪开玩笑说。
徐沁仔细看了下程溪的脸,她略施粉黛,不比在校时总以素颜示人,清淡的气质少了些。
眉目多泛了些温和。
徐沁明了,指了下她手上的红绳,“谈恋爱了?”
程溪面上一热,靠在书桌边,拿手不自然的捏了下自己的耳朵,“……嗯,在一起快半年了。”
徐沁笑说:“哟,原来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哪有!学姐你就别取笑我了……”程溪垂下眼,有点失落,“我这明明是‘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还说你自己不是在闺怨。”
程溪脸皮薄,还没对人说过她恋爱的事。
急着端起果汁,差点撞到徐沁鼻子,“学姐喝水!”
徐沁也不戳穿她,抿了口果汁,说:“你们在学校天天见,还抱怨呢?想想异地恋的情侣,跟牛郎织女相会似的,一年只见几回面。”
学校天天见?
程溪哑然,顿了下才明白过来,“哎!学姐你弄错了,我不是跟陈晚灯在一起,是另一个人,不是咱们学校的。”
“还能有别人?”徐沁一说完,觉得有失妥当,赶忙补了句:“大概是你跟陈晚灯看起来太登对,我们老跟着瞎操心。”
“……陈晚灯他有女朋友,咱们学校物理系的。”
“哦。”
片刻,徐沁不好意思多打听细节。听程溪先前那意思,两人怕是不常见面。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前男友,高中同班,苦追她四年。
追到后,异地不过半年,他就跟学妹暧昧不清。
徐沁心里不好过,多嘴说一句:“程溪,谈恋爱你得多长个心眼,男人总是得到了,就不珍惜。起初一天给你打十个电话都不嫌烦,后来跟完成任务似的,恨不得十天才打一个电话,说不好还得吵上一架。”
程溪闻言,手指一滞,无意与她争辩。
但嘴上没忍住:“他不一样。”
徐沁看她一脸拧巴,语气轻松了些,“怎么不一样?”
“……他这人挺守旧的,不太上网,对新鲜事物始终保持顿感,但该记住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不仅记得牢,而且做得好。”
徐沁笑出声,拿手亲昵的拍一下程溪的手,“他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是没看出来,你倒是真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一样了?”程溪低头打量了下自己。
徐沁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呀,说到喜欢的人眼睛都亮了。”
……
。
当晚,徐沁走后,程溪多少心里有点不安定。
她丝毫不怀疑孟平川待她的真心,但紧攥在手心的手机完全没有动静。已经十一点了,往常这个时间,他该打电话来了。
赌气一般,程溪也没主动给他打过去。
死盯着手机,没拿他肯定在忙这种鬼话唬弄自己,这种自我安慰的事,她做不来,打电话过去扒拉开自己等得结了痂的伤口,这事,她更不乐意做。
窗外已经没了明黄的月色,淡淡的月晕划开苍穹,倏然撕开一道豁口,夜色吞噬而来,在枝叶斑驳的剪影中叫嚣。
算计好了一般,凌晨十二点零一分,孟平川发来一条短信。
晚安。
程溪眼眶有点发酸,不知孟平川是不是故意躲着她。
明知她有十二点定时关机,早晨七点定时开机的习惯,却赶在这个点发。
既然他有心为之,程溪也不愿戳穿,关了手机。
睁眼时憋住了眼泪,闭上眼反倒藏不住。
明明没人看见,程溪却无声的拉高胸前的被子,遮住脸,侧身蜷缩在一起。
。
凌晨一点半。
酒瓶哐当倒地,在瓷砖地面上摩擦着滚了半圈。
在夜深之中发出清脆、悲怆的声响。
孟东南被吵醒,从房间出来,把开关摸到。
光线悉数射到他眼睛里,他本能的眯起眼,手挠后背,“阿川。”
孟平川没应声,用牙咬开另一瓶啤酒,仰头往嘴里直灌,不要命似的喝法。
孟东南走过去,一把抢下来,“发什么酒疯?!”
孟平川伸手要夺回酒瓶,被孟东南捏住他的领口,推搡到沙发上。
孟平川瘫倒在沙发上,半天不动弹,一条腿胡乱架到茶几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孟东南摇摇头,把他另一脚抬到沙发上。
“阿川,发生什么事情了?”孟东南问。
他从没见过孟平川如此颓废的模样。
要说有,大概也是十年前,孟平川外公过世那会儿。
他失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一并埋葬了自己所有应该被疼爱的软肋。
孟平川看着天花板,摇头说:“我没喝多。”
孟东南:“去你妈的!你没喝多我跟你姓!”
孟平川拿手遮在额头上,笑得张狂,“谁稀罕你跟我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了半小时。
孟东南不再理会他胡言乱语,进屋把他被子抱出来,往他身上一丢,“盖上!别折腾了,天塌下来也压不死你,总有个高的顶着。”
“……嗯。”
孟平川在沙发上坐起身,拿手用力拍几下自己额头,点根烟,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给程溪发短信的画面。
又把医院昨天给他发的短信,逐字逐句细看了好几遍。
他偷拿择优和程溪的头发去做了dna全同胞鉴定,测试结果如他所想。
择优就是小棠。
择优就是程溪千辛万苦在寻找的亲生弟弟。
孟平川沮丧的垂下头,烟头烫到裤子上,他也不觉得疼。
孟东南看不得他作践自己,拉起他胳膊,把他指间的抢下来,泄愤似的丢出窗外。孟平川站不稳,整个人重新栽进沙发。
“咚”一闷声,他手臂甩到墙上,一路摩擦。
整个手背突出的骨节,瞬间擦破了一层皮。
孟东南不明所以,暗自憋屈,正想破口大骂迫使他清醒时。
孟平川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火红的凤凰花燃尽在枝头,他的灵魂一并被抽离,低声哽咽道:“哥,我想她……”
“阿川,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不值得。”
孟东南摇摇头,只当他失恋了。
。
宿醉后,孟平川一夜好梦。
睡到日晒三竿。
孟平川第一时间掏手机看,没有任何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