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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一刀砍出,动作自然向前,随着一甩腕,体内磅礴的浩然气顺着刀柄,疯狂地向刀身里涌入,哪怕是皇宫里的宝刀,骤然注入这么多浩然气,也会瞬间之内分崩离析成无数金属碎片。
但这把被六师兄千锤百炼,硬生生融进三把朴刀份量的新刀,却极为强悍地支撑住了,细长的刀身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恐怖速度颤抖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断裂,又仿佛永远都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一声嗡鸣!
先前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青砖地面看似纤尘不染,但此时青砖缝间那些最细灰的灰尽数被宁缺的刀势震了出来,向四周漫射!
观战的长安城民众,根本看不出来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中的画面,还停留在柳亦青风雷一剑将要刺到宁缺面门,而宁缺手中的那把刀砍将出去,却依然只是空中一把普通寻常的刀。
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才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磅礴的天地气息,正围绕着宁缺手中那把朴刀不停飞舞,这道天地气息的数量和精纯度,甚至要比柳亦青风雷一剑所吸附的天地元气,更加恐怖!
程立雪右手也扶上了窗楼,身体紧绷,面露震惊之色。
站在车畔的何明池霍然抬头,右手握住了车轮。
空中那些被柳亦青剑意碾成粉末的青叶,触着刀风便化作无形。
远处石阶畔裂缝里瑟瑟探首的一朵野花刹那间消解。
宁缺的刀和柳亦青的剑终于相遇。
刀势磅礴,压制得得柳亦青剑尖上的那道风雷不停摇晃,颤抖难安,仿佛就像是劲风之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柳亦青震惊。
他没有想到宁缺明明是书院二层楼最弱的一人,甚至被道痴点评为书院之耻,为什么此时却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修为实力。
但他不准备退避,不准备停下剑势,手中剑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在书院侧门静坐思考了整整三个月,他对这场决斗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包括宁缺苦修破关之后境界暴涨,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他坚信在宁缺的刀和自己手中的剑相遇时,肯定会有丝毫凝滞。
因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思考。
只要思考,宁缺便会从自己手中这把剑想起朝小树。
朝小树的剑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
朝小树真的败给了自己?
朝小树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朝小树活着,宁缺你这一刀还砍得下来吗?
你就不担心砍下这一刀,朝小树会跟着我陪葬?
你以为你闭上眼睛不看这把剑,就可以让自己停止思考?
柳亦青冷漠想着。
他坚信宁缺会思考,那么就算宁缺拥有非人类的意志力,能够保证挥刀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但他的心境肯定会出现一处缺口。
强者相争,争的是胜负,而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柳亦青知道自己能抓住宁缺心境上的缺口,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然而宁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闭着眼睛,一刀向身前砍下,砍的是那般绝决而狠辣。
他的思想也没有停顿。
他闭上眼睛的原因,不是不想看见朝小树的剑。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的剑,根本没有想朝小树可能死了,可能被关在剑阁里生不如死,如果自己一刀砍下,朝小树可能真的死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砍下手中的刀。
这种想法很简单。
比柳亦青的想法简单太多。
所以也强大太多。
宁缺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色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刀身喷射出的金色光线,被宁缺的念力束成一蓬,没有向四周播洒,而是化成一蓬火苗,直接击打到柳亦青的脸上。
程立雪扶着窗棂的双手骤然一紧,在车中站起身来。
喀喇两声,窗棂粉碎,马车车厢壁被他撞破一个大洞。
站在车旁的何明池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握住车轮的右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指节深深陷入车轮之中,木屑四处喷飞,二人震惊看着书院侧门处,不可思议喊道:“神术!”
书院侧门前的青砖地面上,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宁缺刀身上的万道光耀,如流火般击打在柳亦青的脸上,那些纯正的昊天神辉,映入他的眼帘,然后刺入他的识海,令到他一阵剧痛。
然而他的双眼传来真实的剧痛,任何光线瞬间消失,世界变得一片黑暗,他再如何剑心坚定,也不由心神焕散,剑势顿乱。
宁缺手中的朴刀,砍在了柳亦青的剑上。
刀势浩然。
柳亦青剑尖上的风雷,顿时如灰飞,如烟灭。
仿佛正在燃烧的朴刀,继续砍下。
柳亦青手中的剑直接变成无数碎片。
刀势依然在继续。
宁缺闭眼出刀,他只知道柳亦青原先的位置, 所以朴刀落下时,没有砍中柳亦青惨呼退后的身躯,而是砍在了青砖地面上。
但只要砍下来,那便够了。
燃烧的朴刀,重得砍在地面上,溅起无数道火星,刀身上的昊天神辉,更是骤然间暴开,化作一道恐怖至极的天地气息,隔空击打到柳亦青的身上!
狂风大作。
在这道浩然至极的天地气息里,柳亦青的身躯就像是飓风之中的沙袋,轻飘飘地斜斜飞起,重重落到坚硬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地连续翻滚了十几圈,直到撞到山坡下的一颗桃树上才停下。
只听得喀喇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桃树断了还是他的骨头断了。
柳亦青用颤抖的右手扶着桃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此时衣衫破裂,身上鲜血直流,染着尘埃,惨不忍睹,已经开了些时日的桃花簌簌如雨落下,洒在的身上,比血的颜色还要更浓三分。
最恐怖的是,他的双眼看着完好如初,甚至还带着刚开始时的凛冽剑意,然而看他茫然左顾右盼的神情,竟是不能视物!
片刻后,柳亦青终于从浑噩的精神状态中醒了过来,唯其清醒,便开始恐惧,因为恐惧至极,便开始疯狂。
他两眼无神望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的挥舞,声嘶力竭吼道:“你怎么会用神术!谁教你的神术!”
第二百零七章 凭什么不服(上)
书院侧门外一片死寂。
无论是青砖地外,还是官道旁的车辆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柳亦青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吼,在不停回荡。
各宗派的修行者震惊无语。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场战斗,宁缺根本没有道理获得胜利,尤其是当柳亦青战前展露出强大境界之后,他们以为宁缺就算在书院后山闭关苦修有所进益,也不可能是这位南晋年轻强者的对手。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开始的如此简单,结束的如此狂暴,结局时柳亦青惨飞出去的画面,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符武合一?
难道宁缺在书院闭关真的是在符武双修,而且获得了成功?
官道畔的修行者们震惊思考着。
侧门外的观战民众则是根本没有想什么,他们看都看不懂先前这场修行强者之间的战斗,不过在普通唐人的心中,书院二层楼的学生都是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战胜那个南晋来的剑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所以场间一片死寂,最开始时是因为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人们还来不及兴奋激动,而当他们想要喝彩欢呼时,便看到了柳亦青的惨状,听到了他如疯如癫如泣如诉的凄厉喊声。
唐人崇拜强者,同情弱者,他们对这名胆敢对书院发出挑战书的南晋人,没有丝毫好感,然而此时看着先前强大如斯的对方,此时双眼皆瞎,凄惨不堪,不由心有所悯,竟是集体保持了沉默。
“你怎么会神术?”
柳亦青站在桃树下,无神的双眼看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终于比先前那刻稍微清醒了些,脸色恐惧又有极大的不甘。
他忽然再次愤怒起来,像个疯子般握着剑柄四处劈刺,厉声吼道:“我不甘心!宁缺你在哪里!快来与我再战一场!”
柳亦青确实很不甘心,尤其是发现自己眼睛瞎了之后,那份不甘愈发浓郁,直接把悲伤无助变成了愤怒。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亲弟弟,他是南晋剑阁新一代弟子命中注定的领袖人物,就连书院二师兄都认为他确实有追上柳白的剑道潜质。
从最开始的简单一剑里,便可以看出,他在剑道上的修为确实恐怖到了极点,单从实力境界论,绝对不会弱于宁缺,就算在战斗中可能因为一时失手而落败,也绝对不应该败的如此凄惨,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柳亦青以往认为宁缺之所以能够战胜隆庆,战胜观海,杀死道石,并不是因为他比这些人强大,而是因为他的运气很好,手段阴险狡诈。
对这场战斗,他整整准备了三个月时间,无论宁缺动用恐怖的铁箭,还是传闻中颜瑟大师留下的神符,他都早已备好了应对的手段。
然而他怎样也没有想到,宁缺居然用的是刀。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他只用刀。
只用了一刀!
柳亦青坚信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宁缺阴险地把昊天神辉藏在刀中,他绝对不会毫无准备,输的如此凄惨。
看着眼前的黑夜,回想着先前战斗的过程,他悲愤交加,愈发觉得不甘不服,他认为如果再重新打一场,自己一定能赢。
柳亦青扶着桃树,无神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手中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对着山坡方向,颤声凄喊道:“来!再战一场!”
宁缺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输了,我凭什么还要和你战。”
柳亦青听着他的声音,迅速转身,用泛着恐怖白色的眼瞳望过来,却险些跌倒,厉声喝道:“因为你取巧,所以我不服!”
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哪里取巧了?”
柳亦青左手在桃树微糙的树干上颤抖抚摩,想要握的更紧些,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稳定,颤声怨毒说道:“这里是书院,而且你”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宁缺抢先问道:“书院?你觉得我这个书院二层楼学生占了地利?我们在长安之南,身周尽是唐人,所以你失了人和,还是说今日是我破关之日,刚好是精气神最饱满的一瞬,所以你失了天时?”
看着他脸上的怨毒神情,宁缺嘲讽一笑,说道:“不要忘记,是你在我书院门口堵了三个月,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等我破关而出的那天,所以这场战斗的地点本来就是你自己挑的,时间也是你挑的,那么你凭什么不服?”
柳亦青身体微微颤抖,破烂外衣间的鲜血混着尘埃,滴落地面。
宁缺对敌人向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虽然他今天在桑桑身前转头便回,没有拿出那样事物,等于是提前给对方留了一条性命,但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对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所以胜利之后的精神打击怎么能少?
“所以说如果你要不服,不服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愚蠢的思考能力,千不该,你不该堵在我书院门外挑衅我们的骄傲,万不该,你先前不该拿出朝小树的那把剑,来挑衅我的杀心。”
听到这句话,柳亦青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用手中残余的剑柄指着宁缺,嘶声喊道:“我知道你冷血无情,但没想到居然还是果低估了你的绝情寡性程度,你明明看见朝小树的剑在我手中,却对那个曾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