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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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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端看着云下,在世外看着世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老师你守望的是这座雄城,还是大唐,还是整个人世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崖洞囚徒的第一次越狱

暮色中,崖壁上的洞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开的嘴。

宁缺看着洞口,脑海中便生出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这种形容太过俗套,然而实在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那个洞口仿佛准备着吞噬掉走进去所有人或物,甚至包括光线,春夏,秋冬,时间以及附着在时间上的所有感受。

一想着走进这个崖洞,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有可能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年就被囚禁在里面,宁缺便觉得身体寒冷无比,十年见不到长安城里的姑娘,十年吃不到酸辣面片汤,十年之后红袖招里的姑娘都得多老了?小草只怕都要嫁人,水珠儿会不会回了老家?

事实上宁缺有可能被囚禁在后山比十年更长的时间,比如一辈子,只不过此时站在洞口前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出那种设想。

他是书院二层楼学生,他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在先前看着暮色里的画面后,他心里那些偏黑暗的情绪尽数化去,他信任书院后面的这座山以及山里的人们,但他毕竟自幼活的极为凄苦,一想到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完全交付给别人,从本能里便开始产生抵触和想要逃离的念头。

宁缺回头看着坐在崖畔吃羊肉喝酒的夫子,问道:“老师,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因为入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本来想问夫子,是不是因为光明神座认为自己是冥王之子,所以夫子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惩罚,让自己与人世间隔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坚信自己和虚无缥渺的冥王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多年前为了那些虚无缥渺的传说,曾经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他不想与这件事情扯上任何关系。

夫子没有回头,说道:“囚禁是什么意思?”

宁缺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剥夺自由。”

夫子说道:“自由是很珍贵的事物,与自由相比,甚至生命都算不得什么,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

宁缺没有听懂这句话。

夫子把筷子放回食盒,用手指拈起一块姜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回身望着洞口的宁缺,说道:“既然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那么剥夺你的自由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希望你获得更大的自由,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宁缺隐约明白了更多的一些事情,无奈说道:“老师,既然是简单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用简单的方式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前的崖洞,沉默很长时间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向里面走了进去。

最后的暮色照耀着远处的长安城,也照耀着此间荒凉的崖壁,金红一片仿佛最纯净的火焰,崖洞就如同火中一条通往未知的入口。

崖洞里很安静,连风都没有,略有些微凉,空气很是干燥。

从明亮处走进幽暗间,宁缺这些年打猎杀贼所磨砺出来的反应,让他本能里在瞬间内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便习惯了环境的亮度。

崖洞外的光照耀进来,洞里并不像先前从外面看时那般幽暗,可以清晰地看到洞壁上石头间的天然纹路。

宁缺忽然醒过神来。

自己就这么走了进来?

就这么简单?

他转身向洞外望去,只见桑桑扶着洞口一块突起的岩石,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而崖畔的夫子已经在开始收拾食盒,准备离去。

明明与洞口相距极近,甚至还能看到远处云外长安城南城墙的最后画面,然而一旦走入崖洞,宁缺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外面真实的人间所遗弃,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强烈的孤单的恐惧感受。

“老师。”

宁缺看着准备离开的夫子,颤声问道:“有可能永远出不来吗?”

“先前那么多人都在替你求情,你的人缘看来不错,如果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相信他们也会来陪你,你不用担心太过寂寞。”

夫子看着他说完这句话,提着食盒向山下走去,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罩衣,在红色的夕阳光晖照耀下,仿佛是燃烧的鸟翼。

看着夫子离去的身影,宁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真要在这崖洞里被囚禁一辈子,再好的人缘又能有什么意义?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在深人无人知,再好的朋友谁又能陪你被囚禁一生,如果自己真的一直在崖洞中,最终还是会慢慢被人世间遗忘。

当然,有个人肯定会一直陪着他。

宁缺看着洞口外的桑桑,明明相隔不远,却感觉她远在天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三个月后,我还出不来,你就下山。”

桑桑想说些什么。

宁缺摇头说道:“不要逼我用那些娘们的法子。”

传说中那些极为强大的神符师,可以画地为牢,宁缺没有见过师傅颜瑟展露这种手段,但他见识过西陵神殿的樊笼,裁决司的执事在荒人帐蓬里用过,在魔宗山门里他还见过小师叔用浩然剑拟的樊笼阵。

崖洞口看似空无一物,偶有一缕细风拂过,灰尘借着最后的天光缓慢飘浮,自由出入,但宁缺知道,那里一定有东西。

夫子把他囚禁在这个山洞里,让他想明白了才能出去,想明白便是想通,想通便是能通世间一切,通便是走出山洞。

他在崖洞里闭关,可以说是惩罚,也是磨砺心性,更是一场考验。

每当遇到真正考验的时候,宁缺确认无法通过别的方式绕过去,那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把所有焦虑情绪尽数驱散,绝对不会着急,而是会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才会尝试着面对这场考验。

所以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思培念,身体内的浩然气缓缓流淌,依循着某种节奏开始吸纳周遭的天地气息。

太阳此时已经落下,长安城笼罩在阴影里,那里的人们大概已经提前看到了黑夜,绝壁高处的人却还能多享受一些残余天光。

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晶亮像是涂了一层蜜粉。

宁缺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无论从精神还是身体都调节到了最好的状态,起身向洞口走去,脚步缓慢而稳定。

最后的余晖笼罩着崖洞出口,他走进了余晖。

骤然间,宁缺感觉身前的空气,甚至包括空中的那些余晖都凝滞起来,就像是放了无数蜜糖的水般粘稠,带来了无数阻力。

尤其是越往洞外去,那股无形的阻力成无数倍地放大,最后简直要变成泥沼,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再难向前踏出一步。

感受到洞口处的障碍,他没有强行试图突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洞里倒退而回,一直连退三步,才终于摆脱上那些粘稠的无形力量,微微喘息了片刻,才让有些发白的脸色回复到正常状态。

桑桑从崖畔草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

借着火把照出的暖红光线,宁缺很认真地查看着崖洞口,他查看的非常细致,洞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甚至连地上的石砾,都没有放过,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符意波动,也没有看到阵法的痕迹。

崖洞的禁制不是符不是阵,而是一道平空出现的气息。

这道气息非常简单,然而却无比强大,就像是最纯净的酒,却烈到了极点。

万仞绝壁间的天地气息,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这道气息召到洞口。

如此多数量的天地气息,堵塞着小小的洞口,可以想见被压缩到了何等程度,厚实凝练的难以想像,甚至已经超出了某种界线,直接引发了某种质变,让本应无形的天地元气变成了一道实质的障碍桑桑举着火把伸头往洞里看,喊道:“少爷,怎么样?能行吗?”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宁缺摇了摇头,看着举着火把的她,忽然说道:“你让开一点路。”

桑桑艰难地把火把插到洞口外的地上,回到崖畔的草屋里。

看着崖洞口,宁缺心想如果洞口的禁制是某种繁复的阵法,或者说一道神符,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确实没有任何办法,然而此间的禁制是那道强大气息直接让天地元气凝练呈形,更类似于实质的屏障。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道禁制凝结的天地元气数量太多,甚至可以直接对他们用念力操控天地元气产生极大的影响,但对宁缺来说,这道禁制似乎有某种可以利用的漏洞,因为他不需要调动天地元气。

继承小师叔浩然气,入魔之后的宁缺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强,只要屏障有形,他便可以应该可以凭借蛮力冲过去,越想他的眼睛越亮,觉得这个方法似乎可行。

宁缺看着崖洞口,想着稍后自己冲出去,带着桑桑下山时,诸位师兄师姐震惊的脸色,老师难看的脸色,越来越兴奋。

浩然气默默流转,灌输到他身体最细微的每一部分。

宁缺盯着洞口双膝微屈,脚跟渐抬,啪的一声,左脚狠狠蹬到坚硬的地面上,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借着巨大的反震力,整个人呼啸破风,如一道箭矢般猛地向洞口掠去崖洞口处传来一声闷哼。

一道人影如同被箭矢射穿脖颈的大雁般惨然震飞坠地。

宁缺重重摔在地面,狼狈不堪。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水如雨落在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洗菜与挑担

火把微红的光下,脚印上的斑驳血迹像是墨点,看着那处,宁缺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发现自己被洞口的禁制直接震回了原地。

左脚上的鞋子已经震烂成棉絮状的东西,他伸手撕掉,艰难坐起,望向已经被夜色笼罩的洞口,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几丝悸意。

先前他猛烈撞向洞口,就在快要撞击到禁制的那一瞬间,那处浓郁以至粘稠的天地元气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竟骤然间狂暴起来,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海洋,直接把他的意识和身体全部卷了起去宁缺没有去过宋国,没有看过那片著名的风暴海,但他相信就算是那片真实的风暴海,也没有先前那瞬间他堕入的海洋可怕。

那片由浓厚天地元气凝聚而成的海洋,无论海面还是海底都在剧烈的摇晃震荡,数千数万个巨大的漩涡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挣扎,便直接沉进了海水深处,元气海洋深处那些无处不在的压力,变成了无数根极细的针,刺破他的衣服皮肤,然后直接刺进了他的身体。

宁缺体内看似雄厚的浩然气,在这片狂暴海洋中,就像是一盏烛光,霎时之间便熄灭,被那些细针刺的四处散逸,而那无数根细针所带来的痛苦,直接击毁了他念力对识海的保护,让他痛苦万分。

最后那片狂暴的海洋翻起一个浪花,轻轻松松把他打回了岸上。

他能感觉到这片浪顶多只是这片海洋万分之一的力量,但竟似比当初在荒原呼兰海畔遇着的夏侯那记拳头更加强大桑桑听着响声,匆匆跑出草屋,借着火把的光线看着宁缺倒在地上,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便往崖洞里跑去。

宁缺强行咽下涌到喉头那口鲜血,大声喝斥道:“不要进来”

从小到大艰难度日多年,为了活下去二人间早已培养出了默契,无论遇着怎样的情况,桑桑总会无条件地执行宁缺的意见,这已经变成某种本能里的东西,所以当听着这声喊后,桑桑再如何担心他也没有进来。

她扶着石壁,看着脸色苍白的宁缺,声音微颤问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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