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若知晓我的故事,就应该知道我于烂柯寺悟道,曾侍悬空寺首座讲经,二过神殿而不入,最终却还是做了一任裁决大神官,不过我想你们这两个小女孩儿大概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做了魔宗的大祭者。”
老僧目光柔和看着难掩震惊之色的三个年轻人,缓声说道:“魔宗既然能向中原诸国渗透,中原佛道诸派自然也有过相似的手段,不用太过惊讶。”
“回望我这一生,曾经亲自经历过太多事情,便是自己有时候深夜静思也觉得精彩纷呈,但细细想来,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拥有一个像轲浩然这样的朋友。你问我为什么想轲浩然死?”
老僧看着宁缺,神情慈悲却又微带涩意:“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谁都知道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青年时我曾与他在山野间相伴而游数年,后来与他复见,愕然发现他的本事越来越大,而他离那片漆黑的深夜也越来越近。”
“朋友有很多种,我要做的是诤友厉友,轲浩然的本事越大,我愈发不能接受他对世界看法的转变,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大碍平生所愿,也要将他拖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我宁肯他与魔宗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他堕入魔道。”
听着这些久远却依然惊心动魄的往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叶红鱼和莫山山下意识里低下了自己的头。少女符师从老师处隐约听闻过与此事相关的只言片语,而道痴久居西陵神殿,更是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清楚轲先生的那段故事。
宁缺没有听说过,通过后山师兄师姐间接的转述,在小师叔的形象永远是那般的高大骄傲,手持一柄青钢剑呵天骂地举世无敌,哪里能和魔宗这等形象联系起来。
他的眉梢挑了起来,看着莲生大师问道:“我家小师叔怎么会入魔?”
老僧叹息说道:“魔者由心而潜,任何人都可能入魔。”
宁缺不是典型唐人,但骨子里却依然保留了很多唐人的气度,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肯定说道:“我家小师叔举世无敌,无论实力还是精神都是世间最强大,不需外力帮助,又怎么会修行什么魔宗功法。”
老僧神情温和说道:“他从未修行过魔宗功法。正如你所说,他根本不需要魔宗功法的帮助,但你们并不清楚,轲浩然这等人物就如同千年之前的光明大神官,他不会为外物外因所惑,却会因为己思己想而步入歧途,当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时,那么他便开始背离昊天的光辉,向着夜的那面走去。”
宁缺怔了怔,说道:“听不懂。”
听到这句老实或者**的回答,老僧笑了起来,极为缓慢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渐渐敛了笑意,看着他平静说道:“总这,当他拿起那把剑时,他已然成魔。”
宁缺问道:“浩然剑?”
老僧默认。
宁缺想起在旧书楼里看的那本《浩然剑初探》,想着在书院后山二师兄教之自己的驭剑之术,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浩然剑与魔宗功法无涉。”
老僧看着他微笑说道:“世人只知浩然剑,却不知浩然气,若日后你有机缘明白浩然气是什么,大概便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宁缺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大抵是小师叔当年的境界实在是强悍到不行,为求突破或是在哲学上走进了牛角尖,便像千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一样自创了浩然气,而这浩然气却是昊天不允许存在的事物,就如同魔宗功法一般。
“我还是听不懂。”
宁缺看着白骨山里的老僧微笑说道:“反正我不相信小师叔会入魔。”
这便是不讲理了,反正无论唐人还是书院,最擅长的便是不讲理,他心想终究是数十年前的尘封往事,你就算是莲生神座又能拿我如何?
“轲先生后来确实入了魔道。”
叶红鱼忽然开口,回头看着宁缺说道:“最终受天诛而死。”
宁缺愣住,然后像只被踩着尾巴的野猫般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诛你**”
听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脏话,叶红鱼却很奇怪地没有暴怒反击,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敬轲先生,暂留你命。”
看着她的反应,宁缺忽然间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真话。
在书院后山里二师兄说过小师叔死了,却没有说小师叔是怎样死的,而无论是师傅颜瑟大师还是遇着的别的修行者,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书院还有一位小师叔。
原来小师叔竟是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师叔是二师兄的偶像,二师兄是宁缺的偶像,所以小师叔是他最大的偶像,可惜只听过些风中的只言片语,于是没有清晰的模样,只隐隐约约在远处骄傲。
如今来到荒原,在莽莽天弃山脉间感受到那股像雪崖青松般骄傲自信的气息,小师叔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鲜活起来,他依循着那道气息穿越山脉,进入青翠山谷,在湖畔破境悟道,坚定而自信地踏过块垒重重,来到了魔宗山门。
在这里,他终于听到了小师叔的故事,也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震撼悲伤惘然之余,忽然间明悟这是自然而然的故事进程。
像小师叔那样骄傲自信的人,当苍穹覆盖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多看一眼时,他理所当然会拔出腰畔的剑,指向头顶那片苍穹。
只是,人终究还是不能胜天吗?
宁缺沉默站在骨山之间,茫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僧静坐骨山之中,从听到轲浩然入魔遭天诛那刻开始,他如同过往数十年间那般陷入绝对的沉寂之中,枯瘦如骷髅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慈悲的佛光。
“终究还是这样死了。”
老僧低首叹息一声,听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悲伤,随着这身轻叹,已然瘦如骨架的身躯骤然间松垮下来,丝丝尘埃不知是从骨缝里还是破烂僧袍里喷溅而出。
……
……
尘封的故事讲完,便轮到了现世的恩怨情仇,世间所有事态总是在这样枯燥乏味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叶红鱼赤luo的双腿微微绷紧,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道剑。
宁缺骤然惊醒,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快速说道:“莲生大师如此境况,难道你现在就急着要动手,依我看还是先把大师救出来为是。”
老僧缓缓抬起头,平静慈悲看着这个年轻人,微笑说道:“我是个自缚之人,如果我自己不想出来,谁又能让我脱困?”
叶红鱼知道宁缺是想拖延时间,沉默不语握紧剑柄,正想转身之时,忽然看见白骨山里的莲生神座看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不由心头微凛停止了动作。
老僧微笑说道:“我避于此间超度白骨数十年赎罪,不离外界尘世打打杀杀,你们这些孩子又何必非要让我再看到这些?眼前尽是白骨,何必再造杀业?”
叶红鱼不解,传说中莲生神座还是佛宗大德时,便曾当着神殿掌教及诸位强者之面暴起杀人,偶一动念便作佛子雷霆之怒,哪里是如今这样一个慈祥枯僧?
然而看着莲生神座深陷眼眸里慈悲温润平和的目光,便是精神强悍如她,也不自禁觉得身心一阵放松,再也生不起丝毫争强之心,右手缓缓松开剑柄。
老僧温和说道:“我未曾想到魔宗山门还有开启的这一日,而山门开启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进来,想必也是如今世上很出色的年轻人。要让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听这些乏味的老故事,想来确实是种折磨,不过想着你们便是修行世界正道的将来,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想请你们捺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听着此言,叶红鱼未作思忖,行礼后重新坐回地面。
莫山山一直盘膝安静坐在地面。
宁缺只要可以不和道痴拼命,别说让他听故事,就让他讲三天三夜故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他很诚恳地说道:“请大师赐教。”
叶红鱼微微皱眉,很是厌憎此人的无耻。
……
……
“烂柯寺血案,世人皆以为是神殿裁决司所为,只有我和神殿廖廖数人,知晓那是魔宗所为,便当我们准备寻合适机会告诉轲浩然时,他已然提前看出事情真相,当然只是第一层的真相,说实话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日看着他骑着毛驴来到大明湖畔,看着他挥手驱散湖水,看着他抽剑斩了块垒,我的心情非常安慰,因为我以为自己的谋划快成功了。”
老僧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以为,无论他灭了魔宗,还是被魔宗所杀,他此生再无机会入魔,我也算尽到了朋友之义。”
宁缺心想小师叔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僧带着不尽悔意痛声说道:“然而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杀人的。”
……
……
(最近是将夜的一个节点,迈过去便是一马平川,而且因为老腰的问题,所以只能且这样慢慢认真写着,但依然还是需要大家伙多投票支持一下,非常感谢你们。)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七十七章 入魔(二)
老僧喟叹道:“那年秋天我在瓦山辩难,掌教前来看我,又一年秋天,我离开中原往荒原问道,世人以为中间这段时光我在烂柯寺隐居,其实不然。那段日子,我受神殿所请,悄然在魔宗修行,便是先前说过的中原正道的反渗透。”
听着这话,宁缺心情微凛,暗想难道这名老僧当年真的差点做了魔宗的宗主?西陵神殿请他这位莲生三十人物潜入魔宗,倒真是好算计,此人能让魔宗信任甚至攀上高位,想来无论境界手段心志都是世间第一流人物。
老僧自不知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神情温和看着房间布满灰尘的石壁,仿佛看着数十年前洁净无尘的魔宗正殿,缓声继续说道:“在世间印象中,魔宗都是些邪恶该死的败类,事实也相差不远。那些魔宗中人滥杀无辜,劫掠儿童强行逼迫他们修行魔功,每年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然而魔宗难道就是一块铁板?”
“当年魔宗势盛之时分七门二十八流派,每派修行理念乃至入世理念各有不同,有些流派宛若佛门苦修僧,根本不与人世间打交道,像这样的流派又怎能作恶?”
老僧收回目光,看着三人平静说道:“魔宗就像任何一个宗派那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我承认魔宗里绝大部分都是坏人,但总还有好人,然而当那柄剑劈开块垒杀进山门挥出血雨腥风之时,又哪里知道死在剑下的人是好还是坏?”
“轲浩然杀进魔宗山门时,我便在此山中。”
老僧缓缓低下头,颈椎处发出干涩的响声,仿佛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说道:“我在魔宗生活数年,自然有很多旧识,我知道有人贪杯,有人宠妾,有人爱给自己孩子当马骑,就在那天,所有我认识的这些人都死了。”
“我潜伏进魔宗,目的就是为了消灭魔宗,那些人一一死在我的面前,我本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悦不起来。看着那些熟悉的脸颊被切割成两半,那些曾经在我膝上蹦蹦跳跳的孩子被切割成两半,看着鲜血从殿里蔓延出去,把无字碑下半段全部染红,然后流下石阶,最终顺着你们应该看到的那些石梁缓缓滴入漆黑的深渊之中,我忽然发现自己很难过。”
宁缺眉头微皱,说道:“够了。”
老僧慈悲看着他,缓缓摇头说道:“这不是你小师叔造的杀业,我回忆那些画面,也不是指责他,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