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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窗帘仅凭符力波动,便猜出了符师是谁,这位如花一般的少女,看来先前并不是对马车外草甸下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
……
半道神符,化作无形的高速气团,如同天神全力挥出的巨拳,瞬间撕破营地上方的空气,生生把那堵火墙击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活活震死十余骑马贼,然后来到那名马贼首领身前,随冬风骤凝。
马贼首领知道到了命悬一刻的关键点,闷哼一声,悬在鞍畔的手指剧烈颤抖,拇指在中食二指的纹路上高速轻点,将识海内的念力毫不珍惜地尽数逼出。
冥想数十年积蓄的浑厚念力离体而出,与扑面而至的神符之力猛地相撞,奇异的力量冲撞,让马贼首领身周的空气里多出了无数根怪异的白色线条。
这些白色线条是空气中极细微的湍流,因为与周遭空气流动速度不等,让光线折射发生了极大的偏移,所以才会显现出白色。
能让空似无物的空气,都撕扯得如此不堪,在极细微处呼啸,可以想见,半道神符与大念师数十年功力产生的冲撞,是怎样恐怖的一件事情。
似柳絮狂舞的无数道空气湍流里,马贼首领眼角溅出几滴血珠,身下座骑更是哀鸣连连,蹄步乱错向后退去。
因为这道未完成的神符太过强大,马贼首领不得不凝聚全部的念力对抗,对空中正在喷血坠落的宁缺的念力攻击,自然而然出现了极短暂的一段空白。
宁缺识海里的数万根钢针骤然消失,那些留在意识里的痛楚依然残留,但他终于从模糊浑噩的状态中醒过来了片刻。
只需要片刻时间的清醒便已足够。
他抽出身后背着的大黑伞,手腕一抖,粗布片丝丝碎裂,裹在重重布里已经数月未见天日的大黑伞呼的一声重见光明,就像一朵黑色的莲花般,绽开在他的头顶。
大黑伞让他减缓了向下坠落的速度,不至于活生生摔死,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大黑伞看上去无比油腻肮脏的伞面,竟把来自下方的恐怖念力攻击吸收了大部分。
身体还在空中飘落,宁缺握着刀的手已经挥了过去。
此时他与下方的马贼首领相隔还有一段距离,朴刀砍不到对方,但一根银针从手腕间嗤的一声破空而出,如书院后山每天发生的那些画面一样,沿循着诡异而难以捉摸的暗线,直刺马贼首领的眼睛!
马贼首领是洞玄上境的大念师,自身修为境界与白衣少女莫山山相仿,但要应付那道未完成的神符依然吃力,整个身体被空气中的那些凶险元气湍流束缚。
他更没有想到,明明已经重伤将死的宁缺,居然还隐着如此阴险的后着,眼看那道极黯淡几乎快要看不见的银丝,便要刺进他的眼珠,他竟是避无可避,只能极冒险地不顾身前湍流,强行低了低头。
噗的一声,银针瞬间刺进他的眉骨!
银针深不见尾,一滴若红痣般的血,乍现其间。
马贼首领只觉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不由一黑。
眼前一黑并不完全是痛楚引发的伤势,而是真的黑了。
因为大黑伞飘落而至。
大黑伞下,宁缺手中的朴刀直直劈出,刀势简洁明了。
刀锋入肉,然后破骨,只是刹那间事。
唰的一声。
胳膊飞向天空。
……
……
马贼首领右肩出现一道极恐怖的血口,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刀势未竭,他痛嚎一声,向马臀后方跌落,重重摔在地面上。
便在落地之前,他枯瘦的右手指向快要落到背上的宁缺,猛然一张。
宁缺再受重创,胸腹一窒,再喷鲜血,身体跌下。
刚好落在那匹原本属于马贼首领的马上。
他浑然不觉唇舌间的甜腥之意,在意识陷入模糊前,手中朴刀破风再斩,斩的却不是已经震飞的马贼首领,而是马臀。
马臀上骤然出现一道极深的血口。
马儿吃痛受惊,疯了一般向前冲去,一头撞进了那面还在熊熊燃烧的火墙!
……
……
营地前那堵火墙被神符击穿的透明空洞下方,又多出了一道空洞。
一匹燃烧的奔马带着重伤虚弱的宁缺,呼啸着从那个洞里狂奔而出,鬃毛马尾早已开始烧成灰烬,奔马身躯上火舌狂吐。
焚天火符形成的火势极其可怕,这匹骏马强行冲过,瞬间便被烧死,重重摔落在地,马背上的宁缺砰的一声同时摔落在地,连续翻了几滚才停下来。
虽然有大黑伞的保护,但他身上的衣襟边角依然在喷吐着火苗,随时有可能大燃,他狼狈箕坐在地面,扭头望向一处,声音沙哑大喊道:“水!”
依照他先前的吩咐,天猫女准备了一大桶清水在旁边等候,一直没有参与防御,看着师姐们与马贼浴血奋战,她焦急到不行,恨不得把这桶水踢翻,根本没有想到战局的变化竟如此迅速,直至此时才明白宁缺先前的用意。
哗的一声,整整一桶清水尽数倾倒在宁缺的身上,衣衫上燃烧着的火苗瞬间被浇熄,他虚弱不堪的身体也被这桶从头淋下的清水直接击倒在地。
大黑马从营地一侧狂奔而至,跑到他的身前,低下头颅不停拱动着他的身体,显得十分焦急不安,似乎担心他倒下后,便再也无法站起。
宁缺倒在湿漉漉的地上,确实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好在没有昏迷,他睁着眼睛,看着离自己脸极近的那张马脸,牵起一丝极艰难的笑容。
从开战至今,尤其是最后刺杀马贼首领时,他遇到了无数极其危险的情况和痛苦,按照人类的本能要求,面对身体和精神无法承受的痛苦时,便会自动昏迷,但他似乎具有某种与身体本能作对的天赋,硬撑着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艰难抬起右臂,把比先前显得更脏了几分的大黑伞搁到胸膛上,然后把中指上一直系着的锦囊塞进怀中。
做完这两件事情,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却依然坚狠地没有因为精神松懈而昏倒,用刀尖刺进身旁的湿地,闷哼一声站了起来,看着营地四周传来的厮杀声,想要前去帮忙,却发现被念力重伤的身躯,竟有些不听使唤。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应该不会死吧?至于车阵四周那些正在浴血厮杀的人们,他此时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缺向身后望去。
狼籍一片的营地间,那辆已经崩散成碎片的马车只剩下了最下方的一块厢板,莫山山这时候便坐在那块厢板上,身上的白色衣衫不知涂染了多少灰泥。
少女符师先前强行越过自己的境界能力,施出了神符师才能使用的神符,受到了极严重的反噬,加上识海内的念力被压榨得不剩一丝,所以直接在空中昏迷堕下。
或许是受到震动的关系,莫山山此时已经醒来。
她微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凌乱不堪,身侧按着地面扶住身体的右手,和发丝间隐约可见的细长睫毛不停颤抖,苍白的脸颊上写满了虚弱,似乎随时可能再次昏倒。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如雷蹄声,看着草甸上方惊起的阵阵烟尘,宁缺知道那队神殿骑兵如自己所料那般动心了,对身旁的天猫女说道:“稍后打扫战场时,替我去把我的两把刀抢回来。”
……
……
营地前方的火墙,主要是为了给宁缺营造刺杀马贼首领的机会,覆盖的面积并不大,远不足以拦住那些马贼。就在先前那阵混战的时间里,马贼们呼啸着挥动弯刀冲了进来。
此时由厢板粮草袋组成的车阵,早已破损不堪,墨池苑弟子们刀光如雪,坚毅迎战一步不退,那些燕卒民夫则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伤惨重。
马贼首领此时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受了重伤被亲信下属带走,还是已经死亡,尸体被马蹄踩成了烂泥,这个事实给马贼群带来了极大的冲击,马贼的冲锋队列已经糟乱得不成模样,但营地里的防御力量更是已经濒临绝境。
如果草甸上方的神殿骑兵这时候还不出动,那么没有谁能够预判出,究竟是营地先被血洗,还是马贼群承受不住压力,率先崩溃。
草甸上的大人物们,都被莫山山先前那道惊世骇俗的半道神符所震惊,反而没有如何注意跃过火墙,最终砍杀马贼首领的宁缺。
神殿骑兵统领有所感应,敏锐的目光注意到了熊熊火墙那头隐约出现的一抹黑影,却也没有看到当时具体的情况。不过……他看到了马贼首领重伤,然后被数骑强行带走,也看到了马贼群此时的混乱和溃散的前兆。
先前不冲下草甸援救营地里的人们,是因为那两三百骑凶悍的马贼戒备森严,犹有再战之力,统领大人不愿意拿神殿骑士尊贵的生命去冒险,而眼下马贼首领已死,溃势已成,正是神殿骑兵昭显武力,大肆收集战功的大好时机,身为善战领军之人,他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马贼正在屠杀昊天的信徒,身为神殿护教军,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神殿骑兵统领抽出腰畔的佩剑,指着草甸下方混乱无比、鲜血横流的粮队营地,沉声说道。阳光照在他严肃正义的面容上,显得无比圣洁。
“为了光明,前进!”
一百骑神殿骑兵依命而动,手中紧握着刻着符文的武器,提缰鞭马,从草甸上方向着营地处高速冲去,踢起无数砾土。
黑色的盔甲上绘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在阳光下就像是无数朵盛开的向日葵,闪烁着光芒,神殿骑兵们带着正义与无畏的精神,开始了自己的救援行动。
面对着世间最精锐骑兵的护教军,已经厮杀半日疲惫不堪的马贼,又因为首领重伤遁走而陷入恐慌混乱情绪中,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连连败退。
哪怕是最凶悍强大的马贼,也不是普通神殿骑兵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手中的弯刀,在神殿骑兵的符兵之前,就像是树枝木棍一般不堪一击。
没有花多长时间,神殿骑兵便将营地四周的马贼尽数击溃,只付出了极少的代价,统领大人的想法和计划得到了完美的实现。
光明,再次获得了胜利。
……
……
六百骑马贼死伤惨重,残余的马贼四散溃走,神殿骑兵要打扫战场,要收割首级,还要护卫草甸上方那些贵人,只对马贼进行了象征意义上的追逐,于是先前与两百燕骑缠杀远离战场的马贼也得以借机逃遁。
草甸间的厮杀惨烈,两百燕骑和马贼的战斗也极惨烈,此时还能骑马回到营地的只剩下四十余骑,而且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
从晨时开始的战斗,一直不断有人死去,但倚仗着车阵和墨池苑弟子的英勇奋战,死的人并不是太多,最惨重的伤亡反而出现在最后,破损的车阵和念力枯竭的莫山山再也无法保护更多的人,数不清的燕卒民夫惨死在马贼的弯刀下。
有一名墨池苑年轻的男弟子被数名杀红了眼的马贼围攻,惨烈死去。
酌之华等大河国少女表情木然站在这名师弟的遗体前,眼眸里满是悲伤和愤怒的情绪,最小的天猫女更是早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眼睛哭得通红。
营地里一片悲伤的气氛,营地外响起密集的蹄声。
神殿骑兵完成了对溃散马贼的短程追逐,重新集结列队,黑色纹金花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整齐的队列看上去秩序森严,光明威压感十足。
如果放在平时,营地里那些信奉昊天道的燕国军民,出于对西陵神殿的绝对敬畏,想必会投以羡慕狂热的目光,甚至可能会跪到地面上虔诚地叩首。然而此时此刻,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没有人理会营地外的神殿骑兵,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