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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纱灯柔和的从床帐外右上方的墙柱上斜拽投进来,待稍微精神些俊,她努力抬起突然变得千斤重也似的右手,放到眼前看著。脑袋还钝钝的没办法蓄积思维运转,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看手的举动。
视线从手掌看到手臂,觉得有些怪怪的,却不知道这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直到发现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它光溜溜的之后,也已是好一会之后的事了。
然后,一只修长好看的男性手掌进入她的视线,盖在她高举的右手上,轻轻抓住,缓缓揉捏把玩,像是爱不释手。
很轻很轻的力道,却震得明恩华全身抖动,霍地转头,双目圆瞪,表情有一瞬间惊骇,无从掩饰地看向身侧那一张放大的俊脸。
他的眸光在黑暗中蛰伏,等著将她抓攫,当四只眼睛一对上,她猝不及防,只能落网。
她的皇帝夫君睡于床榻外侧,而她睡于内侧。所以斜照进来的光线,足以让帝王清晰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而她却无法从暗影里得知皇帝此刻是以什么表情看著她。
“皇上……”她呐呐出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睡得不甚安稳,朕就想,你应该不会顺眠到天明。”
“是臣妾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为什么她竟会睡著呢?!太糟糕了。在皇帝面前失去防备的事实,让她满心懊恼,脸上又白又红的变化不休。
休说侍寝于帝王时,妃妾理应随时保持清醒,就算再怎么疲累,也得做到比皇帝晚睡、比皇帝早起,随时警觉,以服侍皇帝的需求。这是后宫嫔妃侍寝的规矩,而,对她自己来说,有旁人卧于身侧时,她不应该睡著、也不可能能够睡著。
但……她就是睡著了。在帝王仍清醒时,睡著了。
紫光帝微微一笑,舒臂将她半身揽入雄健温暖的怀中,很温存的以下巴轻摩娑她的头顶心,一只手还顺理著她披于身后的发。她身子无法控制的一僵,但很快的令自己放松,虽然心跳急如奔雷,但她已经努力以深呼吸在乎缓了。
“爱妃,你嫁给朕,也两年了吧?”
“是两年了,皇上。”她乖顺贴伏于皇帝颈窝,声音细小如蚊,呼出的气息无可避免的拂在皇上光裸的胸膛上。
太过亲密的姿势让她万般不自在,但至少这样的贴合,可以不必直视帝王的眼。她所有的表情都可以安全的隐在帝王的怀抱里,并让自己发热的脑袋得以有一丝丝喘气的空隙能够思考。
“登基这两年来太忙,对后宫多有冷落,实非朕所愿。也亏得众位爱妃相处甚是和睦,让朕无后顾之忧,说起来,也是你们三宫治理得好。”“皇上谬赞了。臣妾向来懒散无能,对宫务一窍不通,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是真,但并无臣妾之功也是事实。”她小心的应道。
“怎会对朕如此客气。你是朕的正妻,平日身为天下妇女的表率,自然需要端方持正。可在这样温存时刻,若还客气如臣属,不免让人心底难受了,你小小年纪,怎会这般压抑呢……”低沉的声音带著一丝怜惜,在夜深人静彼此依偎时,最易拨动人心绪,使之多愁善感起来。
皇帝的这番话,让明恩华听得心口一阵冷又一阵热。冷的是畏惧于帝王突然的亲近,不知所谓何由,热的是这些趋近于甜言蜜语的话语,轻易将在男女情事上犹如一张白纸的她,整颗心给撩动得七荤八素。
觉得很难受,又抑制不了的贪恋……
对这样的男人动心,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他无须太努力,甚至也不必真心,所有芳心都会轻易手到擒来……
世间的女子对情事的体验,通常来自所嫁予的夫婿。也许有人在出嫁前看过无数在闺阁问甚为风行的言情话本,对情事产生种种幻想臆测,但那并不是事实。无论如何,对女人而言——尤其是她们这样出身的女人而言,一生对爱情最真实的体会,只会来自于丈夫。是好是坏,都得认了。当男人花心思去对自己的女人调情时,女人除了沦陷,还能怎样?她在心底暗自叹息。而她的夫婿、王朝的帝王,还在她耳边厮磨,说著体己话呢——“你也知道,我日曜王朝从不轻易立后,细数天朝建立一百三十五年、至今经历过五任帝王以来,也只立过二任皇后,大多时候,都是让四宫分权而治,以维持公正平衡。朕赋予三宫权力治理后宫,不只是权利,也是义务。虽然你并不爱沾染这些琐事,但这是你的工作,你是明白的吧?”“臣妾明白……”她闭上眼,已经稍稍能忽略掉自己正陷在帝王怀里的事实,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一字一句都仔细斟酌著:“只是皇上,不说臣妾年纪尚幼,光是年资上,也远远构不上众位姐姐……”
紫光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打断她缓慢的陈述:“爱妃啊,朕可是对你抱持著很大的期望哪。”轻柔捧起她面孔些许,温暖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记又一记的灼热。“文书府已将你编写的童蒙教案缮写完成,今日送到朕的案上,朕看了一遍,写得很好。你如此才学,怎可私藏?明知朕求才若渴的……”吻,落在她唇上,夺去她所有呼吸。
对情事认知贫乏的明恩华,哪是皇帝的对手!尤其今日的皇帝又表现得如此热情,这种有别于平日冷静且充满距离的面貌,她如何招架得住?被皇帝亲匿温柔的动作挑惹得脑袋再度晕糊……仿彿这人不是皇帝,只是个丈夫、只是个男人,太奇怪了。
这样的皇帝,让她好害怕。不必理智提醒,她全身就抖得像是正站在严冬的雪地里。危险、危险、危险!“啊!”然后,因为耳垂被轻轻咬噬,让她整个人巨震,惊叫出声。
要不是被皇帝牢牢抱著,她一定会跳个半天高。
“别怕,朕在这儿呢。”害她惊跳的人如此说著。提供宽阔的胸怀容她栖卧,让她安心。
明恩华努力压抑住想要抚向小嘴与耳朵的冲动。被吻的嘴巴失去吐息与说话的功能,而被咬的那只左耳,仿佛燃起一把火,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经烧成灰了……
“刚才说到哪儿了?”皇帝半坐起身,健臂轻松在她腰侧一握,她整个人侧坐在皇帝腿上,又被他牢牢抱住。“啊,是了,就是朕期许你能好好为朕分忧。你有这个能力,为何要避居在明夏宫?咏春宫虽然很努力在做事,然而近来行事是有些过了,这就是专擅的坏处。聪明如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嗯?”他的举止无比自然,像是两人间常常这样做,且已经做了千万次一般。可事实却并非无此!帝王或许对许多女人这样温存过,但这对她来说,却是第一次!她很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即使被皇帝的柔情败得溃不成军,也抹去不了心底深处那股恐惧感。
太刻意了。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不说话呢?恩华?”突然轻唤出她的闺名,让她身子又一震。
让男人轻笑出声。“在房内这般拘谨,该如何是好?”
“皇、皇上……请、请您别……”她甚至连装都再也装不出平静语气,说出口的一字字,都在喘息问破碎得难以辨认。不由自主的失态,让她恨不得在当下就死去。
够了!够了!拜托,不要更多了……
而皇帝似乎觉得这个漫长的夜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因为他折腾人的花样还在不断更新中……他的手在她身体上游走,他的唇在她脸上烙印,种种种种无法想像、难以启齿的动作,一点也不脸红的施展出来,滔天烈火似地,将她的神智烧尽,不留丝毫余地。
这是一个……如果他愿意,就可以教女人在情欲中甘心死去的调情圣手……
不知是来自初识的情欲,还是无可遏抑的心痛,当越过最极致的那一刻,泪水悄悄从紧闭双跟里淌出……
月影悄然西栘,一夜春宵未歇,纠纠缠缠至黎明。
咚咚咚咚咚!!位于宣政殿广场上的更鼓楼,传来五通鼓声,是五更天了。
卯时,通常是皇帝应该醒来的时刻,也该是整个上皇宫都忙碌起来的时刻。
然,本该卯时起身的人,今日居然破天荒晏起,直至辰时方才从明夏宫离开,勿勿赶往宣政殿而去,将那些负责服侍皇帝穿衣的更衣御侍给赶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他们生平第一次在皇帝行进时为他洗脸梳发更衣著装,一切都要快快快!既要快,又不能出错,当然更不能为了求快而动作粗鲁,让皇帝感到不适。而且皇帝在穿衣的同时,左右手都各拿著几分奏章看著,因为那些奏章都是今日朝议上要讨论的事项,还是得再多看一下,以防有所疏漏,而这,当然让更衣御侍们的工作进行得更加困难。
皇帝大人无视众人的忙碌,最外层的龙袍才套上,人便迳自往前殿栘动,踏上宣政殿前的最后一刻,帝冠才刚戴好呢。
“皇上驾到!!”御前领侍洪亮浑厚的声音广布于大殿每一个角落。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一致躬身朝拜。
当这些声响在前殿响起的同时,后殿的一大票人都虚脱的倒在地上喘大气,无一例外。
向来勤政的紫光帝,即位以来第一次早朝迟到,自然引起了广大的关注,并且造成了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后果。
天晓得这两年来庸碌无为、表现平凡的明夏宫,怎么会突然得到圣眷?
她究竟做了什么?硬要说的话,也不过编写了一册无关紧要的童蒙书,似乎还不足以让皇帝另眼相待不是吗?难道这两年来,明夏宫“老实本分”的性情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另有高超手段,让皇帝为之沉迷?沉迷到甚至忘了要保持朝廷势力的平衡?这明家已经如此势大,若是再出现一个宠妃,那明家还不飞天了?!
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呢?而,那个能令皇帝生平第一次晏起的明夏宫,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匡!碰!砰锵!不够!丢得还不够!再抓来一只玉杯,就要砸下去——“娘娘!娘娘!请您息怒,这是皇上亲自赐下的紫玉杯啊!这可丢不得!”云扬苑女官赶忙上前阻止。
张妃高扬的手一顿,没有太多挣扎的让女官将紫玉杯给取走。呆呆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才虚软了身子,歪在凉榻上先是垂泪,接著痛哭,满心的气怒委屈无从发泄,只能不断的挝手顿足。
“娘娘,您别这样,请千万保重身子啊!”女官走上前安抚,使眼色让躲在角落发抖的两名小丫头过来,又是倒茶又是递巾帕的团团转。
“保重什么?有什么用!我死了算了!反正也没人在意!呜!!”
就在张妃哭哭啼啼的嚷叫中,一名华服老妇没让人通报,步履矫健大步走了进来。人还没到门口就一顿训斥:“唷,这是在干什么?闺女儿,你哭成这样像什么话?不成体统!别忘了你可是堂堂日曜皇朝的帝妃啊!你还当自己只是个三岁的蓬门丫头,可以任意撒泼啊。”
“阿娘!阿娘啊……您可来了。呜……您再不进宫来看女儿,女儿只怕要死啦。女儿心底苦啊,苦死了,阿娘,呜……”
见到娘亲到来,张妃扑进母亲怀中,什么也不顾,光是诉苦告状都来不及了。“阿娘,您可得帮女儿作主。那明夏宫真是欺人太甚,不知道使了什么媚计,让皇上同意将予旸交由她养育!这算什么啊?那是我儿子啊,我三十岁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儿子。每个月只能见儿子一次,想要多看几次,都得上头宫妃同意,可现在……现在这算什么?生母见不著儿子,养母却天天可见。太不公乎了,阿娘。那明夏宫太过霸道,就算娘家势力大,就能这样作威作福吗?这种违反宫例的事,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了!”“你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我儿子都快没了,怎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