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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原沈瑶的记忆,真真切切影响着她的情绪。
她搜刮着记忆里的种种,原主不明白很多常识性的东西,可她通过记忆中原主曾经的所见所闻知道,在这个时空,尤其近几年开始,她这样的事情一旦暴出来也是个大事件。
一年前第三生产小队有个姑娘掉溪里被男知青救了上来,因为众目睽睽下大家都看到男知青抱那姑娘了,女方坚持要男知青娶她,否则就要告他一个流氓罪,那事闹得公社革委会都来了人,最终还是结婚收场。
如今是1970年,流氓罪仍然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革委会也还是最不能惹的所在,她忽然明白了那天贺时那样愤怒的原因,想必是觉得被她算计了。
尽管他说话很让人讨厌,嘴巴又毒又坏,沈瑶还是庆幸他没有声张这事,哪怕他是为了他自己。
沈刚见沈瑶面色不好,看看手里的一小把蕨菜,也能炒小半盘了,也不在山上逗留,带着他姐下山去了。
桥上遇到对向过来的两个村民,是住在山这边的一对母子,想是刚分了水蜜桃回家,走在前头的青年和沈刚沈瑶打了个照面,想也没想转身叫自己妈往回走,让沈瑶姐弟俩先过桥,那妇人看自己儿子一眼,笑吟吟转了头,等重新过桥走到了自己家附近,身边没旁人了才没忍住心里的嘀咕,问她儿子:“你是不是对瑶瑶有那心思?”
青年脸红了红,说了句哪里有。
妇人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有最好,我可告诉你,瑶瑶是生得好,但娶进家里做媳妇我是不可能同意的,她爸是队长也不行,咱家穷是穷些,也不能娶个傻媳妇回来,要是有那样的心思你赶紧给我打住。”
青年脸色有些僵,正想说什么,转过山梁就看到了一道人影,他愣了愣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打了声招呼道:“贺知青啊,你去领水蜜桃了吗?”
“你们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贺时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青年眉头皱了皱不想答话,一边的妇人却是很愿意巴结贺时,看了看四下无人,神神秘秘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人都知道的,咱队长家的瑶瑶她……”
她指了指脑子,“这里有些糊涂,大概就跟个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
说完又嘱咐贺时道:“咱们队长家里宝贝着瑶瑶呢,听不得村里人说她傻的,我刚才也就是一着急嘴巴没把住门,贺知青你心里知道就算,当着人面可千万别说瑶瑶傻。”
贺时眉心无意识微锁,傻的?沈瑶?
怎么可能。
就是他心里不喜沈瑶算计,也没法说那样漂亮一个姑娘是个傻子,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妇人见他不信,补了句:“七八岁上瑶瑶妈才发现的,带着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多少药,没用,后来才没再往医院送了,好在也不发疯伤人什么的,除了不懂事好哄骗也没别的问题。你看他们家刚子十三岁了也不上工,就是为了照顾着瑶瑶嘛。”
“也不是我现实,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哪能娶个活祖宗回家伺候着啊,贺知青你说是吧。”
贺时听着妇人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发疯伤人什么的,把这样的事情和沈瑶放在一处让他极度不适。
沈刚确实不出工,而且有了沈瑶心智有问题这个前提,几次见到他们姐弟的一些细节就都想得通了。
他不欲再听妇人说些什么,应付一声就要走人,那妇人却叫住他问:“贺知青啊,我听说你和徐知青这些天是在你隔壁的沈老六家搭伙吃饭的呀,是这样,不好总麻烦老六他们一家人是吧,其实也可以换换别家吃吃,我烧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前几年村里烧大锅饭我也是掌勺的。”
贺时看她一眼,道:“老六叔那吃惯了挺好的,不好麻烦大婶你。”
妇人心说麻烦什么啊,我愿意让你来麻烦啊。这贺知青才来十来天,沈老六家都飘几回肉香了,就是吃不上,那锅里沾了油加一瓢水不就是一碗好汤吗?
她喊着不麻烦的,你们知青是下乡支持农村建设的啊,咱们为你们做点事应当应份的,贺时却已经抬脚走人了。
那青年站在一边听他妈为了撬老六叔的墙角当着外人把沈瑶说得那么不堪,脸色很不好看,却也拿他妈没得奈何,只能抬脚先走人。
沈瑶回了河滩,那鱼王云芝已经先拎回家了,畚箕和桶也都还给了人家,沈国忠让姐弟两个先回家去。
沈刚先时注意着沈瑶的情绪,到家里后才想起口袋里还装着宋晋诚给的一把糖,尽数掏了出来交给了王云芝。
王云芝在供销社里都没见过这糖,想着宋晋诚是上海人,说:“这怕是宋知青家里从上海寄过来的,肯定不便宜啊,人也太客气了些,咱几个桃子原是说谢他的,结果换了他这么一大把糖。”
说沈刚不应该收,沈刚讪讪,他也是闻着那甜甜的奶糖味儿一时馋了,意志不坚定。
王云芝把东西收进屋里锁好,晚上还是要给沈国忠看一看,收人家这样的东西想回礼都不容易。
再说日子过得那样紧巴,回来回去哪里回得起。
今天下工得早,到这会儿不过四点多钟,农村人为了省点煤油大都早早做饭,趁着天光亮着就吃过晚饭,坐在门口歇歇凉就好睡下。
队上分东西定公分很是花了些时间,队员倒是下工得早,沈国忠这个队长五点多才到家,王云芝问怎么回得这样迟,他说到地头转了转,和会计保管员商量了下双抢的活计怎么安排。
“今个去公社开会就为这个,抢收抢种是大事,要是耽误了一点影响了收成交不上粮不说,咱队上的社员日子就没法过。”
晚上这一顿因着有姐弟俩出去弄的鱼和蕨菜,又有沈国忠带回来的那点红烧肉汤,王云芝从自留地里摘回来的四季豆就没炒。村里每家视人口有一两分自留地,除了种点平时吃的菜,大多是种些红薯当粮食吃的,菜自然不宽裕,能省一点是一点。
沈国忠洗了洗手一家人坐下吃饭,鱼汤是那几条鱼洗净用水加了几片姜熬出来的,鲜是真鲜,就是没油水。
王云芝听着里边有一条是沈瑶捞的,把沈瑶夸了又夸,仿佛她干成了一件顶了不起的大事,稀罕个没够。
少刺的鱼肉大多叫她夹进了沈瑶的碗里,美其名吃鱼肉聪明。
倒是那红烧肉汤和一小块红烧肉,王云芝要给沈瑶分的时候叫她推了,说是中午已经吃过了,这个给刚子吃。
中午让一回王云芝只当是偶然,晚上她还是要把肉让给沈刚,把王云芝纳罕得,直说沈瑶这是更懂事了,知道疼弟弟。
这样小的一件事,夫妻俩高兴得很,沈瑶才知原先的她是不懂这些的,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家里最小的一个,被一家人照顾着。
看到他们由衷的高兴,沈瑶心里莫名酸楚又有些开心,不知道是身体残留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
不过和他们相处六天,这对夫妻哪怕贫穷,待儿女也是满心的疼爱,沈瑶不免又想起自己爹娘来。
晚饭过后,王云芝洗了两个桃子出来,给了沈瑶和沈刚一人一个,沈瑶见她和沈国忠手上都没有,问了声:“爸妈你们不吃吗?”
沈国忠摆了摆手笑,“我们哪里喜欢吃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小孩儿吃的。”
搁从前的沈瑶听了也就信了,现在的她哪里信这话啊,不过是东西金贵都想给儿女留着,她咬了咬唇,到底不是真正的沈瑶,受了人家这样全心全意的疼爱她并不是那么心安理得的。
如果,如果当真回不去了,她至少不能叫他们发现沈瑶已经不在了,这样才不会伤心难过。
沈瑶想着,装一段时间的傻子,循序渐进的让自己慢慢懂事起来,再做回一个正常人。
如果回不去了,她会好好孝顺沈瑶的爸妈,只盼着,如果沈瑶到了她那个时空,能承欢爹娘膝下不叫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最差的可能,真正的她死了,也希望她在这边的行事能积些恩德,让上苍能护佑她的亲人。
沈瑶轻轻咬了一口桃肉,说是水蜜桃,其实咬下去不算多汁,果肉也偏硬。她吃过的桃子,最差的也比手上这一个好得多,可这么一个酸酸甜甜的桃子却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囫囵咬了半个桃子的沈刚,看他姐一个桃子吃得那样宝贝,吃桃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看了沈瑶好几眼,想一想中午的肉汤拌饭和晚上的红烧肉,忍了心疼说:“还有六个,姐,我就再吃一个,那些都给你慢慢吃。”
说完这样的豪言壮语就像亲手推开了美味的桃子,微微的肉痛,更多的是快乐,沈刚觉得自己这样宠姐姐显得特有男子气概。
沈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享用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哪能让个毛孩儿从嘴里省吃的给她。
第4章 决定
农村的早晨,尤其是夏日,通常是没什么人赖床的。
因为从天边第一缕晨光升起,鸡鸣鸟叫和着人声,整个村子就都喧腾起来了。
沈瑶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她虽得家中娇宠,规矩却是不错,晨昏定省,陪祖母说话用早膳是每天要做的头一件事。
在这里自然没什么晨昏定省了,社员们农忙时五点钟出早工,八点半出上午工,不忙的时候就直接八点半出工,五点起床是去照管自家的自留地和家里的鸡鸭猪等牲畜,再做个早饭,时间也都紧凑得很。
五点多钟,沈瑶跟着沈刚一人拎个大竹篮子并一把镰刀过河去山上打猪草,独木桥上看到两三个和她们一样挎着大竹篮的,到了山上就更多了,别的地方沈瑶不知道,沈家村几乎是家家都养猪的,没办法,一年到头除了队里那点分红,就指着卖猪给食品站赚点钱和肉票呢。
村里田埂上长的猪草早就被各家孩子的镰刀收割一空了,几乎成了不毛之地,再要打猪草就得往山里去,就是这样也不容易,打猪草的人那么多,外边一两座山能找到一丛猪草跟找到宝贝似的。
沈瑶长这么大也就拿过绣花针,哪里干过拿镰刀弯腰打猪草的活啊,进山稍深一点草丛里的东西就多了起来,她被偶尔从脚边蹿过的四脚蛇吓得不轻,沈刚见了就笑,走在她前头给趟路子。
从五点多到太阳渐升,沈瑶打的猪草才不过堪堪铺个篮子底儿,倒是沈刚□□西蹿的已经有小半篮了,回头看他姐脸上有些沮丧,还不忘拍胸膛把沈瑶的活儿给包揽了下来。
“姐你累就歇歇,等会儿我保准打满两篮子。”
沈瑶看看他,许是营养跟不上,和她十二岁的堂弟比要矮半头,也瘦小得多,就是个比她外甥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她实在没脸压榨,认认真真的接着干活。
到要回程的时候,第一回打猪草的沈瑶打了小半篮,其它大都是沈刚打的,沈刚是真会照顾人,满满两篮子猪草他自己两只手一手挎一个,这要是个哥哥沈瑶指定心安理得,可只是个半大孩子呢,那两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子重还是其次,实在是太大了,光看他那样提着都觉费力。
可她是真没什么力气,提小段路还成,走不出多远手就又酸又痛,挎着的话小臂被勒得生疼,提着的话手掌一会儿就红了,回忆里从前的篮子也都是沈刚提的,原主竟是个和她一样的娇气包,乡下人家能养出这么娇气的姑娘,沈刚这个弟弟绝对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