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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建业工作三年,处理过的劫持事件也不少。通常这种情况下,人质很容易因过度恐惧而崩溃,甚至不乏挣扎哭号、刺激凶犯以致丧命的案例。眼下凶犯和人质的情绪都算正常,这对于解救人质来说,的确是个良好的开端。顾建业不禁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暗道这姑娘还真是有些胆识。
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凶犯被当场击毙,人质成功获救,毫发无伤。直到这会儿,顾建业才倒出功夫仔细打量了一遍姑娘的相貌:微圆的脸儿,眉眼不浓不淡,似水墨画上恰到好处的笔触。用几十年后的话说,那时的纪洁,长着一张标准的萌妹子脸。于是顾建业想,这大约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姑娘吧!毕竟这年头,人未必如其名,相也未必由心生,而能在歹徒手下保持如此冷静的人,着实不多。
事实很快证明,他顾建业真的想多了。救下来的这个姑娘,根本就是个从里到外纯得不能再纯的软萌妹子,至于面对凶徒时的反应,也压根和冷静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因为——她直接懵了。从警以来一直以专业能力著称、被同事们戏称为“小白杨”的顾建业,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
之后按惯例询访当事人、审讯嫌犯、整合笔录及人证物证,一通忙活下来,再能痛痛快快地喘口气,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凑合着用几个冷馒头应付过自己辘辘的肠胃后,顾建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小白兔一样纯良无害的面孔。他这才想起,在那样近距离的被利刃挟持,看着子弹打入凶犯头颅后,这个又懵又柔软的姑娘,还真能踏实地睡个好觉吗?此刻,如果他稍稍将目光从窗外护栏与枝蔓交织的空隙探出,便不难发现,他正想着的那个名为纪洁的姑娘,就徘徊在值班的大院外。
五分钟后,纪洁一脸拘束地坐在民警值班室的长椅上,目光无辜至极地随着顾建业移动,仿佛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眼前这人。顾建业被她目光盯得实在别扭,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地引起话头,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怎么动脑也想象不出的答案:纪洁说,她是来送感谢信的,为了上次从歹徒手里将她救下的事。好吧,单听这话还算合情合理,只是——有谁挑着大晚上都下班的时间去人家单位送感谢信的?何况这姑娘没有拎包还两手空空,压根不像带着信的样子。
好在纪洁长着一张极其经典的好人脸,这么不靠谱的回答倒也没让人觉得她另有所图。本着人民警察爱人民,耐心耐心再耐心的态度,顾建业和颜悦色地引导着问了好几句,这才完全搞明白。原来人的确是来送感谢信的,本来傍晚时候就到了,可等把信交出去,说完感谢地话,出门却发现天已经黑下来,一迷糊便忘了来时的路,在附近绕了几圈愣没找着方向,想着天黑不敢走得太远,又不好意思回头求助,没办法只好委委屈屈地在附近转悠,可巧被值班的顾建业看到。
也亏得顾建业从警几年,“见多识广”,心里虽哭笑不得,可看着那人一脸拘束与无辜,又不能真表现出来,只好安慰说警队地方偏,周围又都是田地,连他们自己也要仔细看路,这才见对方稍微放松下来。虽说都是在兖中市这一亩三分地上,可对于步行的人来说,从警队到纪洁家也的确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加之天色不早,让一个不认路的姑娘家自己回去的确太不安全,顾建业看看时间,跟同事打个招呼,干脆自己骑上叮咣响的自行车,送纪洁回家。
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后来两人也互相给对方添过几次乱,帮过几次忙,逐渐便熟悉起来。而每每提及那次迷路,纪洁总要羞恼地反复解释,说只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可架不住在认识的地方她也从没有少走过半点冤枉路,于是这话说着便愈发没有底气;而顾建业也在最初对其“柔软”的印象基础上,结结实实地刻下了大写的“迷糊”二字。
很久以后,当社会的潮流已经远远将他们这一代人甩下,新世纪像他们曾经一般年轻的人群中突然流行起一个词语,刚好用来精确描述纪洁这种属性——路痴。而那时,两人结婚已经许多年了。
【part 2】以毒攻毒
说句不厚道的话,顾建业必须承认,在纪洁怀孕的时候,他的确曾有过那么一点点担心的念头。虽然这个迷糊的伙计快三个月的时候才一脸惊慌地告诉自己,她家“亲戚”许久没来拜访了;虽然把别人折腾的要死要活的孕期反应,在她这里还没等察觉就已经过去了;虽然直到她生下孩子,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但毕竟连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基本就是个如哈士奇一般撒手就没的物种。按照遗传学的比例,如果这一特征成功地传递给孩子,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作为一个认真负责的人民警察,顾建业对天发誓,在脑海中回忆纪洁一次次“光辉事迹”的时候,他绝对秉承了自己的职业习惯,真实严谨,绝没有参杂一丝一毫的夸大成分。实际上,这些故事多得已经可以随手拈来。比如说,多年来纪洁早已习惯每天提前十分钟出门上班,并不是因为她对待教学工作有多么勤勉,实在是找到正确的教室太费时间。如果哪一天她成功地按照记忆走对教室,那也基本到了该准备期末考试题目的时候。又比如,朋友们外出游玩购物,纪洁永远是享受车接车送VIP服务的那个,原因无他,毕竟谁都不想因为等一个人或者找一个人而浪费宝贵的休闲时光。
好在老天还是厚道的,在小顾宁终于长到可以满地乱跑的时候,夫妻俩终于欣喜地发现,孩子的方向感还是随了他内置导航仪的父亲,甚至在跟纪洁外出购物时也颇有责任心地拽紧她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弄丢了他亲爱的妈妈,看到这番场景的顾建业难得放心了好一段时间。然而孩子终究还是要长大,顾宁后来去了国外念书,而纪洁同时也失去了她的外置导航器。但生活该过还是要过,路该走还是要走。兖中的道路建设不断加快,交通网络也逐渐完善,纪洁家在73路始发站,终点站刚好停在她任教的校区。但公交一站一停实在太费时间,后来在纪洁的强烈要求下,顾建业给她报了驾校学车,教练恰好就是从前警队的同事。
出乎意料的是,纪洁对操控车辆很有天赋,从科二到科三,顾建业接到的电话无一不是对方的称赞与感叹:“哥,嫂子学车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其他学员要有嫂子一半聪明,我就烧了高香了!”这话前后说了一个多月,直到纪洁成功考过最后一科,只等着拿驾照了,对方再次打来电话:“哥,你要是能接嫂子还是尽量别让她开车吧!”没等顾建业开口提问,那面硬接着说道:“嫂子开车是没得说,有天赋。今天不过了嘛,我就说嫂子,干脆你多练练,一就开回去得了……算了,兄弟我不说了,这道我看着都眼生……那什么,我把嫂子放七路车站牌下了,终点站就在你家,回去能晚点儿。”
兖中科三考试路线一共五条,平常练习也不过是在几个场地间来来回回地开。顾建业本想提醒他,说你大概是没按照起始点让她走,或者来往方向跟平常不同,转念又一想,毕竟自家理亏,到底没忍心刺激对方,只是对着电话一再保证,在纪洁开车上路之前,他一定会买个最好的车载导航装车上。毕竟开车不像步行,走路再怎么错,囿于脚力也只是在市中心和郊区之间转悠,但车这种动不动七八十脉上一百的东西,一个说不好可能真让她开去外市兜风。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预防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在纪洁开上车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顾建业还是接到了对方十分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软的电话:她找不着路了。当时顾建业刚好在局里,通过内部交通网查了查纪洁报上来的、连他都没什么印象的地名,饶是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早已练就出的强大心脏,乍见定位时也是突地一下猛跳:就这一下午的功夫,纪洁已经跨越了两个区,开到临市淄川去了!
究其原因,除了纪洁老路走烦了,心血来潮想走条更便捷的新路试试;还因在道上,导航提示前方三百米岔路右拐,而纪洁成功拐进了在其之前的一条无名小土路,导航也不是万能的,纪洁走的太偏,地图上也没有显示,于是三转两转的,人和机器就成功的实现了同步化——都绕糊涂了。后来终于被顾建业找回家的纪洁仍然一脸无辜:我感觉挺像三百米的啊!某人毫无原则地点头附和:对,就说嘛,都是导航的错!于是不久之后,纪洁又恢复了公交上下班。
好在这种经典得可以载入自传的事故并不会时常发生,而顾建业特殊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两人的日常基本是另一种模式。例如,两人难得有空去离家较远的大型商场挑几件衣服,顾建业的手机就响了,那头十有八/九是兖中又发命案的通知,于是某人不得不百般抱歉地撂下对方,匆匆赶回队里。至于留下来的纪洁,在入眼迷宫般的商场里,找回原路的概率绝不高于庙会套圈赚回本钱,好在兖中不大,交通也足够方便,只要零钱备得多,倒来倒去总有一趟途径家门的公交。所以顾建业百忙之中抽空给纪洁打去电话,一般还是会欣慰地听说对方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
可是事情还没完,偶尔也会出现诸如顾建业已经到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的意外。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纪洁那头委屈地说她坐过了站,而且错过末班车,周围似乎是高架桥打不着车,自己已经沿着马路往回走了快半个小时。可问问下车的站名倒也算在附近,按理说这么久也该到了。亏得顾建业不是心大的人,再一问回来坐的几路车,得了,她哪里是做过站,分明是下早了还往相反方向走,这南辕北辙的能到家才见了鬼。后来纪洁也学乖了,干嘛省那几个钱,拿不准的地方干脆打车回家算了,顾建业也甚为赞同,毕竟天大地大人安全回家最大,何况也的确省了他不少事情——如果不算某几次纪洁没带钱包,直接打车到警局让他下楼送钱。
后来次数多了,顾建业手下的几个小子也摸着规律,看见嫂子二话不说先把顾队招呼下来,顾队要是不在就先垫钱搞定司机,一气呵成如同条件反射,常常搞得顾建业哭笑不得。再后来,顾建业意外死亡。纪洁又一次忘带钱包时,习惯性地让司机开去警局,可等她下车站在大院围栏外,看着楼口来来往往的藏青制服时,已经摸到电话的手又松开了。然后她抬了抬眼眉,深吸一口气,转身告诉司机,回堇苑小区,手机压给他,自己上楼取钱。
从那以后,纪洁再没有迷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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