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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个上午,如今一觉睡到这个时候,粒米未进,倒的确觉得饿的狠了。只是警队事务繁忙,顾不上吃饭也是经常的事,大家早都习以为常,秦楠这番反应未免殷勤得有些过头。
对面人尴尬地立在那里,欲言又止。顾宁也无心顾及许多,目光疑惑地在其面孔和餐盒间来回移动着,某些片段打散又聚合,终于凝聚成一个明确的念头:“今天几号?”
“三号了。”对面回应得颇有些小心翼翼。
“几号?”顾宁身形顿僵,不自觉地跟着重复一遍。见对方不答,缓了半响才回过神,胡乱揉揉鬓角的碎发,不可思议地反复核对道:“审讯范敬是昨天的事?”
看他彻底明白过来,秦楠这才松口气,忙不迭地点点头,放开声音答道:“可不是嘛,叫都叫不醒!罗局本来想借地儿开个会,生生让你吓了一跳,硬把文良叫过来,又让我在这儿候着,说等你醒了一定要看着先吃饭再干活!”
一句落地,顾宁却没再接话,只低头默默折回身来,拎了盒饭在桌前坐下。解开袋子,也不管什么饭什么菜,一气扒下小半边,才又抬起头,闷声问道:“都谁知道?”见那头没有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攒起声音,重新问道,“我在这里……都有谁知道?”
这句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秦楠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人愣了半响,方才琢磨出来,原来知道自己睡了一天,惊动副局,还把法医室技术员弄来折腾一趟,顾宁这是不好意思了。本想故作严肃地体恤一下,不想一开口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索性直接笑道:“只有罗局、齐队、文良和我。顾队你放心,我绝对不说出去,你可千万别杀人灭口啊!”
虽说如此玩笑,可心里都明白。从禾苗出事那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旁人还有理由、有条件休息,可顾宁和齐治平却必须在第一时间抓紧案子的每一个线索,几天来都没捞到个囫囵觉。不光顾宁,在审完范敬,安排好后续工作后,齐治平也一样窝在办公室里,一觉睡到半夜。
不等再说什么,那边已经忍不住岔开话头,催问道:“别贫了,齐队审出什么没有?”
“不少。”秦楠也不再玩笑,但收敛神色,回应道,“据范敬交代,敬旗就是打着公司幌子,背地里有组织地从事器官交易,温泉案的死者李薇,诊所案的医生何平、凶手翟致远,甚至栖梧山院长崔皓夫妇、主任赫海平,都是敬旗的人。”
这些话语早在预料之中,顾宁毫不意外,微微点着筷子,耐心等对方说下去。“翟致远这些人负责招徕并提供肾/源;李薇利用工作便利寻找急需器官移植的受体,搭线牵桥;器官的配型和移植过程,则在栖梧山医院里密秘进行。而这一切运转最终都由敬旗,就是邓玉华操作决定,利益的大头,也都流入敬旗本部。”
秦楠说着缓了口气,随即又认真补充道:“实际上每一笔暴利里,像翟致远和李薇这些人能分到的钱很少,甚至连栖梧山崔皓夫妇这种级别的,也一度因分配问题而十分不满。”
所以当邓玉华想要急流勇退,为洗白公司而勒令手下人停止活动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甚至有人已经跃跃欲地试想要取而代之——崔皓夫妇。栖梧山在整个器官交易链上占据最重要的一环,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让敬旗如此忌惮、头疼。
也因此,范敬才有更充足的砝码说动邓玉华冒险:利用一个裴安宁,引出炸弹般埋伏在周围的裴安民,借其名义除掉崔皓夫妻,同时带警方入内,替敬旗扫除包括裴安民一切障碍,最终将栖梧山收归己用。一箭三雕,对于邓玉华来说,这个诱惑无法拒绝。
顾宁暗自点头。年前的桩桩案件、裴安民死前透露的消息,还有至今为止所有的推想,在这一刻就像精心雕刻的榫卯,终于一一对契——范敬没有撒谎。秦楠仍一丝不苟地复述审讯情况,顾宁侧头听着,渐渐也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筷子,催问道:“直接说结果吧。”
话音落地,滔滔说着的那头突然没了声息,半响只迟疑着挤出几个字句:“他说的倒是详细,听着也挺靠谱,可是……”
到底还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顾宁了然:“可是邓玉华十分精明,她不直接参与每次行动,所以连范敬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而没有证据,就意味着警队将寸步难行。哪怕范敬咬出邓玉华,哪怕他此前说的每一句都有应证,于警方而言也不过是有了一个死盯着她的理由。而求证和证明之间,或许只是毫厘,又或许是永远跨越不过的鸿沟。
秦楠拧眉垂头,却也只能不甘心地承认:“是,齐队也这么说,我们拿不到证据。”
阳光已经移到桌面,明澈耀眼,似清亮的河水携带无数碎金流淌而来。顾宁出了神,依稀又听秦楠开口:“范敬倒是还说,邓玉华和郑治原本有个孩子。因为她早年生产调理不善留了毛病,所以孩子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好容易养到七八岁,结果还是出了并发症,导致肾脏衰竭……”
一段说完,秦楠不由叹了口气。他说话向来快言快语,爱憎分明,这一声却让人听不出痛快还是同情:“孩子做了肾脏移植,头两年还不错,可到底没熬过第三年,而邓玉华也因为这胎丧失了生育能力——你说这两人,可不是报应!倒是可怜了孩子,生下来就是受罪的。”
顾宁没有应话。邓玉华怀过几个孩子他不知道,可算起来,她逃出山沟没多久就遇见了郑治,那时郑治虽比不得后来,但比起普通市民,经济条件不知好了多少,不至于让自己女人受这个罪。算到底,这账十有八九还是在那山村里,古家,古常青。
顾宁很清楚。古常青这辈子最后悔的,也只有这一件事:在年少蒙昧的时候,他屈从于家里人的意志,跟一个山外买来的女人生了孩子。那一年古常青十六,邓玉华十九。
顾宁记得古常青曾在酒后说起,说他永远记得那个女人献祭一般绝望而清醒的目光,记得她披头散发、声音嘶哑而平静地对他说:“来吧。”那记忆成为他一生的噩梦。而她到底是跑了,在生下孩子的第四天,从此生死不明。二十年后,河东河西。古常青至死也不知道,他一直追寻的真相,竟是他山村里愚昧的父母亲戚和他共同种下的苦果。顾宁甚至想,幸好他不知道,否则,该情何以堪!
所有巧合的、不巧的,在这一刻就像是磁铁的两极,相互吸引,紧紧扣成一个圆环。言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中发酵膨胀,塞得顾宁一时无言,但他很明白秦楠的转述意味着什么:移植给邓玉华和郑治孩子的那个肾脏,很可能就源于被害的裴晓晓。范敬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新账算不清,那就翻旧账。她邓玉华不是神,不可能毫无破绽,而这个不为人知的孩子,显然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2002年的时候栖梧山人民医院才建成不久,虽然已经成为器官交易链条上的一环,可毕竟临床经验有限,郑治夫妇可以拿别人的命不当命,但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定会找当时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配型、移植、治疗,而栖梧山这里,充其量只是一个摘取□□的场地。
如果是这样,对于一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他们说不定会请求医院加一项DNA检查,以排除潜在疾病,提高移植成功率。而按照规定,医院有义务保存医疗过程中产生的所有检测、诊断,乃至治疗资料。倘若能够通过当时的病例档案证明孩子的确移植了裴晓晓的肾脏,那么这最关键的一环就扣上了,邓玉华再想要从中脱身,绝没有那么容易。
顾宁直起腰背,目光变得深浅不定,稍许,但起身道:“找到当年做移植的医院了?”
秦楠点头回应:“兖中第二人民医院,从头到尾都在那儿。齐队去核对过了,有一个老护士刚好照顾过那个孩子,还记得他,跟范敬的说法也能对上,不过……”阳光静好,照在桌面上仿佛一面明镜,映得顾宁心底一片了然。即便当年郑治和邓玉华夫妇俩没有想办法取走检查结果,事隔十余年,要想找到它,也绝非易事。
其实没有什么可意外的。虽然按医疗机构条例实施细则规定,住院病例将由院方保留至少三十年,但实际上,医院每天要处理大量的病例,这些文件从最初形成到最终保存,哪怕至今也做不到完全的标准规范。尤其在早些年,医患关系尚未如此紧张,档案的价值也不像现今这般被更多人重视。
况且,医院保留日常病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医患纠纷,从叙述中听来,当时的器官移植显然十分成功,孩子最终死亡并不是手术和诊断的问题——父母和医院双方都没有异议。何况时间又过去这么久,当年的档案是否能够真的保留下来,并一直得到妥善保管,谁都说不好,甚至于,谁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多大的希望,也就有多大的失望。而这高山低谷间的落差,警队至今已然经历了无数次。秦楠也知道在这个案子上顾宁远比他人更加上心,冲到嘴边终究没有说透,但转移话题道:“齐队已经带人去了,倒也不差这一两个,顾队你还是去跟罗局……”
话未说完,已被顾宁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打断:“我过去一趟,罗局那边你帮我打声招呼。”
队里待长了谁不知道,顾宁看着随和,在某些事上却是出奇的固执。这话一出口,秦楠也知道自己劝不住,正要老老实实答应,却见顾宁身形陡然一顿,重新回身询问道:“对了,朱梓这两天怎么样?”
这一问秦楠倒是有了说的,连连点头应声:“还别说,办起事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沉得下,也稳得住了。”
秦楠比朱梓来队里更早几年,若不论容易冲动的脾气,单说态度和能力,那在全队里都是拿的出手的。如今连他都说出这话,可见朱梓的确变化不小。顾宁却笑不出:“是有心事了。”顿了一顿,只道,“你替我留意点儿。”
落在桌面的光束正在迅速退却,天光却愈发柔和,好似暖色的油画,温柔而舒缓。顾宁站处刚好迎向窗户,秦楠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想得也简单,当下不以为然地回应道:“至于嘛,我看着挺好!他这会儿估计跟齐队翻档案去了,你要实在不放心自己去看看得了!”
“行。”顾宁不再多说,但点头交代道,“你忙吧,我这就去找齐队。”说罢自收拾了饭盒,转身离开。
入春天一日长过一日,偏斜的光束从西山头上散打下来,好似壁炉中微微的火苗,轻柔而温暖。顾宁按咨询台引导,找到医院库房时,齐治平一行人正在归拢郑治与邓玉华之子郑茂杰的治疗记录。
孩子是本地出生的,后来多次住院治疗,也都是在兖中二院,由当时的内外科主任共同会诊。七年下来,光诊断书就攒了三四摞。一队人马耗上将近一天的时间,到底是从成堆的纸件里翻出了郑家孩子的全套病例。除却02年移植前的几份配型材料,警员们还意外地找到一打装订在一起的检测单,当中一页正是孩子接受移植后对肾脏补做的检验。
由于保管不当,包括该页在内的许多纸张或轻或重地受到霉菌污染,日期、标题以及内容中的某些字迹已经无法分辨,但从装订的时间顺序不难看出,几份检测应该都是在04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