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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盯着他愣了一会儿,先时拘谨的神情如风化岩层般渐渐脱落,整个人一时鲜活起来:“是!”
窗外起了风,狠命晃动着窗边苍绿的冬青,偏又隔着一层玻璃,听不到丝毫声响。而清冬灿亮的阳光正透过低矮的窗扇,雪花一般簌簌坠落。
顾宁再次出现在警局已是整整三周后的下午。大半个月间兖中没再出现新的命案,蔓延在民众间的不安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这个滨海城市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然而,没有新的案件同时也意味着没有新的线索,而对邹凯的搜捕,除了最初有警员反映曾见过容貌相似之人,到后来连半句话都没了。
作为刑事案件的主管人,罗守一心知案件告破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可也理解手下都顶着压力,视察过几趟,硬是一句催促的话都没说。办公楼大钟敲响整点的时候,罗守一刚开完一个例行会议,电话通知齐治平去办公室汇报工作。撂下手机进门,却不期望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人站在窗前,被融融冬阳拢着,好像一副刚刚完成、尚透着水色的彩画。罗守一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待看清来人,眉头立时一皱:“医生让你出院了?队里没事,回家休息吧!”
“罗局!”顾宁哭笑不得地叫了声,徒然解释道,“已经没事了。”右肩伤处已经收口愈合,虽说医生的确建议他多住一周,可也说过如果不愿意,回家也无妨,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即可。
罗守一显然还不放心,又跟着补上一句:“你妈知道吗?”
顾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低沉:“她回去了。”
顾宁受伤后纪洁特意向单位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这事罗守一是知道的。眼下才不到一个月,显见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回事?”
“没什么。”顾宁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旋即肃容递上U盘和一张□□,“罗局,盘是那天裴安民给的,卡是……”他的嗓音一低,沙涩如被砂纸磨过,“是在我家找到的。”
——顾建业受贿的证据。后半句话终于还是淹没在沉重的呼吸声中。顾宁紧紧抿了唇。纪洁虽然怨责顾建业多年来一心只想工作、极少顾家,甚至因此在最后几年发展为冷战,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为此母子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严重争执,但最终还是母亲拗不过儿子,选择离开来逃避这样难堪的境地。
罗守一将东西接在手里,目光有片刻闪烁,却并不去听盘中内容,只是就势望向顾宁,面容凝重:“你真的想好了?”
顾宁似有一瞬诧异,点漆样的眸子下意识地眨了眨,接着不可抑制地暗淡下去:“U盘的内容,您听过了?”
罗守一点点头,沉默稍许,叹息道:“小顾,我也不瞒你。你父亲是我的老领导了,我一直很敬重他,可是后来,我也发觉他开始变了。我本来想查的,但还没等着手,就出了那件事。”他说着停顿了片刻,方才调整好语气,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而来,我猜也能猜到——我能猜得到,你宋叔肯定更清楚——当时我问过你,你态度那么坚决,所以我想,这事你自己来查,也好。”
“所以这些,你们早就知道了?”顾宁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他听到自己嗓中发出的声音通过骨骼和空气同时生涩地击打着耳膜,就像一颗苦果缓慢地在喉管中移动。
罗守一没有说话,转身绕过暗褐色的宽大办公桌来到座位前,撑着桌面看向对面站得笔直的身影:“顾宁,这可是你爸一辈子的名誉,你真想好了?”
顾宁苦笑:“这哪是我想不想的事?何况还牵涉裴安民的案子。”
罗守一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三年时间尚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变化了。他说不清楚,只是深深地叹气:“裴安民已经死了。”
顾宁近乎执拗地摇头:“没有证据证明他杀过人,没有法庭宣判过他有罪——是我欠他一条命。”
“小顾你——”有话语已经涌到嘴边,却被骤然推开的房门一岔,悉数落回肚里。罗守一扭头看了眼停在门边的齐治平,不等移回目光,就见顾宁挺身立正,朗声道:“罗局,124367请求归队!”
罗守一眉心川字更深,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半响后,唯有缓缓点头应允。顾宁又敬了个礼,再无他话,转身离去。
齐治平寻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身上前几步,出声道:“罗局,你找我。”
“也没什么,把近情况简单说说吧,没什么事儿就不用交报告了。”罗守一沉声摆摆手,目光从依稀反光的桌面抬起,若有所思地投向空荡荡的门外。
齐治平离开罗守一办公室,找到顾宁的时候,他正站在群楼的玻璃长廊边。阳光从头顶坠落,下方就是警局大院,无数人影来来往往,轻快而忙碌。齐治平叫了句“顾宁”,在他身边站定,目光跟着投向那片空地。
顾宁没有回应,半响突然长吁口气,回身问道:“齐治平,U盘你也看过,是不是?”
齐治平一愣,也不愿隐瞒,但如实点头。顾宁勾起嘴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这样对视了几秒钟,突然收回目光,扭头便走。
齐治平皱眉扬声:“你去哪儿?”
顾宁不答,但回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齐治平站了站,随即抬脚跟上。
警局向北两条街外有一个清吧,地方不大,环境倒颇为雅致。下午时间客人不多,琴师也没来,只用音响循环放着几首经典的钢琴曲。酒吧老板同时也是调酒师,齐治平来过两次,只记得这人中规中矩,就像这小酒吧,藏在街道形形□□的招牌间,毫不乍眼。
吧台正对着大门,顾宁快走上前去,不等齐治平跟上来,也不翻酒单,径直便道:“一瓶雪莉,一瓶威士忌。”老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不多问,收过钱就取了酒来。
齐治平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宁抓起酒坐进吧台角落里,仰头喝光了整瓶雪莉,紧接着又打开威士忌一口气灌下大半,终于忍不住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发什么疯?”见顾宁停下动作一言不发,皱了皱眉,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我酒量不算差,真的。”顾宁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出声笑道,“我敢这么喝,因为我知道这点儿根本喝不醉。”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扶额低下头去,把整个脸埋进浓重的阴影里:“一零年九月罗局带队破了一桩大案,队里出去庆祝,拉上了宋局和我父亲。那天晚上,我父亲没了,医院和尸检都说的是酒精中毒。”
齐治平没有应声,但看顾宁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找人查过那天酒店的帐,五箱啤酒、十五瓶红酒,四瓶白酒。一共十五个人,平均下来也就是一人四瓶啤酒、一瓶红酒、三两白酒。我爸酒量比我好,怎么可能酒精中毒?——所以我回来了。”
顾宁说着抬眼望过去,眼中依稀有晶润的光泽,分不清是水色还是吧台上方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亮:“你说的没错,我是跟自己过不去。我放弃了UCL心理学博士的OFFER,扔下了交往三年的女朋友,逼着自己当了一名警察。我不相信任何人,藏着憋着,可到头来,自己父亲才是出了问题的那个,那点儿心思,罗局宋局看得一清二楚——我就像个傻子似的!”
精制的玻璃瓶中琥珀色琼浆轻微摇荡着,在莹莹灯光下发出珠宝般瑰丽的光泽。顾宁自嘲地笑笑,晃了晃酒瓶,又仰头倒下一口。许是喝得急了,他连声呛咳一阵,方才平息下来,低喃道:“齐治平,这就是你说的真相吗?”
齐治平恍若不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我说,你拉我来酒吧,就是让我看你喝酒的?”
顾宁抿嘴看着,并不接话。齐治平见他摆明一副要喝自己点的模样,突然有些来气,爽性抢过酒瓶,一气干个精光,这才挑挑眉梢,正色道:“顾宁,要我说,你是当局者迷。”
似为了引起对面那人的注意,齐治平捏起喝光的酒瓶敲了敲吧台:“你家的储蓄自己知道吧,除了这六十万,还有多少说不清楚的?没有了是吧。我家经商,送礼打点得什么数我有数,你父亲要真贪污受贿,几次就不止这点儿了。”说着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他既然一直自律,可为什么这次突然就收下了?
顾宁皱着眉头递去一个探寻的目光。“因为你妈的病?不见得。脑瘤手术是不小,可一般也就十来万,你家既然能在零几年把你送出国,这点家底总还陪得起吧?你父亲要真能克己奉公这么多年,没道理末了给自己摆这么一道。”
顾宁的眉心蹙得更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宁,没查到最后,你凭什么说它就是真相?” 齐治平说罢欠起身,直凑到顾宁眼前,一双眼在昏暗中如猫眼石般晶亮、神秘,“除非你是怕了,不敢往下查了。”
顾宁沉默了一刻,低头苦笑:“你说的没错,我是怕了。”他一直都坚信局里有问题,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出问题的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而这里的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
几年前是这样,现今仍是这样。裴安宁案件内情外泄就发生在身边,起初他还能劝慰自己说这只是个意外,可当事情牵扯上裴安民,向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再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了。紧接着,裴安民说他被派遣卧底取证,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然后他死了,而当年局里可能知情的人,早已离开的离开,升迁的升迁。
顾宁扭过头去,隔着半个大厅望向酒吧老板若隐若现的背影:“我有时都怀疑,古队的牺牲真的像我看到的那样,只是个意外吗?可也怪我,当时要开枪了,也不至于让嫌犯挟持人质……”
齐治平眉头一皱,张口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被毫不客气地打断:“齐治平,你别问我敢不敢。你父母白手起家建立起济匡公司,你哥接手后一改经营风格,转向实业,到你嫂子这里因为不懂经营只能另聘经理人。敬旗公司原名敬齐,是济匡的子公司,董事长郑治最初跟随你父母创业,在你哥接手公司后因意见不合带领一批老人独立出来,成为现在的敬旗集团……”
威士忌的后劲儿开始上涌,顾宁吐出一口酒气,两颊微微酡然,一双眼却清亮如深秋的潭水,直射向对座的人:“你,省城最年轻的的刑警队长,却因为一个不能算错的错误被贬到地级市——这些我都不问,我只问你,到现在,你还敢查下去吗?”
齐治平脸色一变,拧眉抬声:“你查我?”
顾宁浑不在意,只勾着嘴角发笑:“你也查过我,扯平了。”
齐治平阴晴不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跟着笑道:“嘿,我就奇怪了,你和我一样倔的脾气,凭什么人缘比我好?”
顾宁摆手:“齐治平你别打岔!”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头:“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自己已经有答案了,还偏要来试我的态度。行,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会查下去——不管前面是什么,我能走一步,就会查一步。”
顾宁笑了笑,没再说话,但听齐治平道:“去找周科吧,有些事儿他可能知道。”顾宁看着他,点点头,应道:“好。”
见他如此,齐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