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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冷暖交织的空气里,户外天光明丽而纯净,穿过剔透的铝塑框玻璃落在肩头,分明近在眼前,却又像隔着整个世界。
第二章·秋毫微尘
塔山脚下的这片陂地,是兖中为数不多的天然温泉区之一。十年前政府大力推动旅游业发展,将这块土地公开竞标,兖中两大龙头企业济匡集团和敬旗公司为争夺其使用权,纷纷开出天价。最后还是济匡实力雄厚,胜得一筹,抢下这块宝地,建成兖中迄今为止最大的温泉度假村。
由于天然的地热条件,每到冬季降温,半山便会氤出一片雾气,山形楼影隐匿其间,宛如仙山琼阁。此刻复查现场的一行三人站在池边,漫散的热浪将清冬肃寒隔绝开来,让人如坠仙境,不知今夕何年。严寒的冬日里,能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的确是不错的享受——如果不是今晨在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天沐温泉度假村共有新旧两片温泉区。老区位于山脚,从度假村建成之初一直使用到现在,紧邻山脚宾馆,往来方便。新区则近半山,年下刚刚修建好,各项设施还不是十分完备,只陆续开放了几个池子。发现尸体的温泉戏水池便是其中之一。
戏水池积攒半山溢流而出的温泉,水深常年保持在成年男子齐胸高度,刚投用不足一周。眼下这片池水已被隔离出来,禁止游客进入,而山下其他水池仍照常营业。
清早警察来得兴师动众,发现女尸的事情自然瞒不住,早就在游人间传开。所幸度假村公关出色,山腰的尸体倒是丝毫没有影响山下游客高涨的兴致。齐治平一行途经山脚旧池区,还不断听人谈起半山女尸,俨然把其当成一桩趣闻;甚至还有人絮絮地跟同伴埋怨:“你说我老远来一趟,就冲这新池子,结果还给封了,这人也是,死都不挑个地方!”
兖中古来民风淳朴,旧俗是一家有事百家忙;后来经济发展起来,却变得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到如今一起命案竟成了言谈间的笑料,不由让人好气又无奈。齐治平反感地皱起眉,似乎把这不悦转化成了动力,脚步愈发急促起来。
最先发现尸体并报案的,是负责给水池消毒的员工。头一批出警的侦查员做过笔录,没有获得更有价值的信息。不过经过一上午的排选侦查,尸源已经找到:死者名叫李薇,32岁,青邰人,04年从兖中大学毕业后留在本市,先后换过多个工作,现为敬旗门下子公司云海药业的医药销售代表。由于职业性质,死者人际关系庞杂,具体情形外围负责的警员尚在加紧调查。
同时法医室也传来初步的尸检情况。死者口鼻见蕈形泡沫,眼部结合膜有出血点,呼吸道布满泡沫液,伴随水性肺气肿——明显的溺亡。此外死者周身无捆绑及打斗痕迹,额上有小块淤伤,属近期产生,胸腹间隐现条带状苍白区域,四肢关节各有几处磕碰擦伤。
温泉度假村的值班经理外出尚未归来,齐治平谢绝了前台邀请几人喝茶稍候的客套,径直带着秦楠、禾苗两人来到事发现场。温热的水汽蒸腾上来,从口鼻一直暖进腑肺,让人生出轻微的眩晕感。齐治平也不交代什么,兀自放慢脚步,负手沿着水池边缘绕起圈子。
两名警员里,秦楠已有三四年警龄,不新不老,正是有待历练、以成为警队日后中坚力量的时候。禾苗却是今年毕业刚刚分入警队的新人,从前只接触基础的侦查理论,从未直接参与办案。这会儿跟在齐治平身后,见他一副严威肃厉的模样,心中不由惴惴:“齐队,我们之前的勘查有问题吗?”
齐治平摇了摇头,似乎多一个字都懒得解释,只简洁地从唇缝里迸出几个音节:“你怎么看?”
这句来得突然,禾苗毫无预备,一时有些发懵,怔愣着不知如何作答。反而是一旁的秦楠反应较快,也不见外,直接答道:“我看这案子也没啥好查的,就一个意外而已。”说完自觉有理,把手一摊,便等着齐治平回应。
兖中处于半岛北端,直面东海,域内湖泊、河流不在少数,每年的溺水事件一抓一把。何况这会儿现场勘查采集的样本,技术室已经检验得差不多。尸体四肢擦伤系在相对光滑的表面磕碰摩擦所致,分布状态及情况与池边环境相吻合,瓷砖地面与人造鹅卵石上采集的组织也同死者相匹配;此外死者身着泳衣,一干替换衣物用品具在岸上,并无暴力打斗痕迹。
眼下略显奇怪的便是死亡时间。按理说天黑以后露天环境气温降低、光线不足,游客通常都会转移到更为温暖明亮的室内,不过人来得多了,也总有几个独出心裁、想和自然来个零距离接触,再或者天黑路滑,意外跌落溺亡,也都说不准。
“意外?”齐治平饶有趣味地缓声念着,似把这两字咬碎了反复咀嚼,然后挑眉望向水池中央,吐出一句,“想象力不错。”
温泉戏水池水深有限,像李薇这般身材娇小的女性下去,最深也不过堪堪高抵口鼻。通常情况下,要淹死一个意识清醒且有准备的成年人并不容易。但凡事总有意外,人在慌乱中要么爆发出极大的求生智慧,要么干脆手足无措,溺水通常属于后者。浅水溺亡不乏其例,单从法医室随便指个人,便能从表象到机理讲出一节课来。如今技术科传来的检验结果一项接一项地吻合,也无怪人往那个方面去想。
秦楠只当齐治平是在表扬他,挠了挠头,倒还记得表现出几分谦虚:“当然,这还得看法医和技术的最后结果。”禾苗心中隐约觉得不妥,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继续保持缄默,不声不响地跟在一边。
齐治平不置可否,双手插兜转过身来,噙着嘴角,没头没尾地又冒出一句:“你们谁托法医室把溺液送去技术科分析的?倒是难得有心。”
“是顾队吧?”秦楠和禾苗不解其意,莫名其妙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全然猜不透这新队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了片刻,只听他接着问道:“顾宁?这人怎么样?”
“顾队啊,那真没得说,脾气好,工作又上心……”秦楠连着夸了两句,终究是言语匮乏,搜肠刮肚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于是只能尴尬地挠挠头,总结道,“反正队里没有说他不好的。”
“哦,老好人呀。”齐治平拖长语调,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也不等两人反应,旋即转换话题,“我看技术科最新的报告说,溺液成分含有少量次氯酸盐?”
当下国内洗浴场所多用氯系消毒剂,在池水中自然分解为氧原子和次氯化物,实现杀菌消毒,而随着时间推移,次氯化物又进一步氧化成无害的氯化物,存留于水中。如今溺液中检测到次氯化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禾苗不明所以,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蹙着细长的黛眉发问:“齐队,这不是应该的吗?”
“想当然。”齐治平也不客气,开口扔出三个字,干干脆脆,除此之外一点儿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禾苗脸上发烧,怯怯地闭上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这会儿功夫,一个身穿深灰色西服的瘦小男子已匆匆自山下赶来。一见面便连忙热情地冲齐治平伸出手,脸上更笑得如同开了花,一条条皱纹清晰可见:“齐队长,我来晚了,真不好意思。”说着还不忘数落大堂前台,“这小刘真不长眼色,也不知道留几位休息休息,喝点儿什么……”
来人正是温泉度假村当值经理,姓胡,名仲秋,胸牌上黑体大字写得清楚,齐治平等人也早在前台员工展示栏上见过照片。似觉得那人有些聒噪,齐治平皱了下眉,摆手道:“不用麻烦,我们就是来询问情况,你如实回答就行了。”
“这是当然,得配合工作嘛,您问,您问。”经理陪着笑,见齐治平没有立刻提问,忙瞅着时机凑近几步,低声打探,“不说早上那事八成是个意外吗?看您还大老远地来一趟,我们这也没什么准备……”
齐治平没容他说下去,不由分说地开口打断道:“胡经理,你们这水池用什么消毒?”
“我们采用目前最先进的臭氧消毒技术,国际公认的绿色环保,干净安全,对人体无刺激。看几位也怪劳碌的,不如干脆在这儿放松放松?”
——三句话离不开本行,老话果然还是准的。秦楠和禾苗心里默想着,目光彼此交换了一下,然后齐刷刷地投向齐治平。就看齐治平拧着双ㄟ字眉,径直无视了那人的殷勤:“隔多久消毒?每天什么时间开放?”
“每天消毒,行业规范嘛!”经理想都不想,答得煞是肯定,“度假村对外开放时间是早九点到晚十点,但对于住在度假村里的游客没有限制。不过咱们度假村又不是没有其他娱乐场所,这温泉区一早一晚都没什么人——可您也别说,偶尔他还真有那么一两个,就喜欢清静!”
“消毒时间固定吗?具体在什么时候?”
“其实这个吧,我们早换了循环消毒系统,也就山上这片还没完全开放,暂时没开,赶着让员工每早七点给几个池子消消毒,净上一两个小时就能挂牌进人。”似猜测到齐治平问这话的意思,经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跟您说实话,这池子设备虽新,可一时半会儿没老区方便,来的人也就图个新鲜。而且您都看到了,这是在度假村里头,栏杆就是象征性地一围,防不住人,真要有的大半夜来出了事儿,可不能怨我们。”
胡仲秋说这话自然有给度假村开脱责任的意思,齐治平听得清楚,也懒得跟他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但应付地“嗯”了一声,又问:“你们客房接的是自己的用水系统,还是市里统一输送的自来水?”
胡仲秋不知他这话何意,愣了一愣,还是及时回答:“统一的自来水。”
这回齐治平没有立刻追问,他托着下巴思忖片刻,才又道:“这边有摄像头吗?”
“老区入口处有一个,这里没有——您知道,咱这是洗浴的地方,这要是安了,哪儿还有人来。不过客房大堂和走廊里有,之前外面改电路,摄像停了半个月,这两天刚修好,昨天才重新打开,您看……”
对于这个回答,齐治平还算满意。嘴角微微勾起,语气再无犹疑:“我需要宾馆监控,另外要一份住宿登记,尤其是这两日提前退房的。”
“没问题,您这边请。”胡仲秋连忙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准备带几人下山。齐治平倒不着急,刚走出两步又悠闲地站住脚,挑眼笑道:“对了胡经理,你们水池真是每日消毒?”
“这……”经理犹豫了一瞬,大概也觉得眼前是个明白人,瞒不过去,于是还是老实交代,“您看池子这么大,我们……哎呀,偶尔也偷偷懒,三四天一消毒。”
“嗯,这还差不多。”听他这么回答,齐治平方才满意地哼了声,抬脚跟上,“走吧。”
度假村的确颇会经营,新建的温泉区有意模仿古代园林,加之现成的地热优势,山石草木到这时节依旧郁郁葱葱,行在其中,步移景异,别有一番趣味。禾苗顺着铺好的卵石小路跟在最后,眼见齐治平和胡仲秋走得稍远,才稍稍拉了秦楠一把,小声追问:“楠哥,他们以前认识?”
“我哪儿知道?”秦楠办的案子也不算少,通常人见了□□确实都客气几分,可像今天这么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