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骗我。”
“是真的。回来我给你看身份证。”
我以为,自从我妈妈去世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照顾我了。就算是我爸爸,我弟弟,我也一直认为,与其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姐姐,不如说我是这两个人的母亲。我只过过三次生日,都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我妈妈的死,给我爸爸很大的打击,有那么十几年,他活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和小冬,因此也从来没过过生日,甚至有些忌讳谈自己的生日。因为,小冬的生日就是我妈的忌日。
“小秋……我怎么联系你?”
“我会时时给你打电话。只有这一种办法了。”我忍着眼泪,因为小卖部的张阿姨跟我爸爸很熟,我不敢在她的店子里感情用事。
“祝你春节愉快,再见。”
“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我躲到一棵小树下,擦干眼泪,恢复情绪。我给自己补了一点粉,看上去,很白净了。然后,我提着蓝子,款步回家。
快到家门时,远远的,我看见了爸爸,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斜晖耀眼,看不清他的脸。
“爸爸!”
“回来了。”很奇怪,他没有笑。
“爸爸,我买了好多菜,今晚我做好吃的给你们!”我上去拥抱他,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
“爸爸!怎么了?”
“你坐飞机回来的?”他的口气寒冷。
我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点。
“一等舱?”他打量我,好像不认得我,“你哪来的钱?”
我不说话。我不怎么会撒谎,尤其是在我爸爸前面。
“……嗯……一个朋友借的。我买不到火车票。”
“什么朋友?男朋友?”他冷冷地看我,“他那么帮你,你,付过什么代价吗?”
“我……我没有……”
“你跟我走。”他的手,铁钳一般地抓住着,几乎是拖着我,将我拖往街的东头。
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父子。我假装笑,假装不痛,假装在和我父亲散步。
走着走着,我的腿开始发抖。因为我知道我爸爸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进了镇卫生所,里面的赵医生,是我父亲的知交。我进去,看见赵医生正要出门。我父亲上去,和他耳语了几句。
赵医生的脸色变了变,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这个不好办,也不好查。”
我父亲的口气很严厉:“老赵。”
赵医生对我说:“小秋,你父亲要求我对你进行……检查。”
我抱着胸,抵抗:“我不做。”
“不做亏心事,何怕鬼敲门?”我爸厉声说。
“赵伯伯,您今年多大?”我反问。
他一愣:“五十五。”
“你敢碰我一下,我告您性骚扰。伯伯是名医,伯伯应当知道,如果病人不想看病,您是不能强迫的。”
赵伯伯看了看我父亲,为难。
我父亲不说话,半晌,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你在北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嗨,老谢,小秋还小。人在异乡,不容易,你听她解释,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我父亲很少生气,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从荷包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是他买给你的,对不对。”
粉红色的手机。他搜查过我的包。
我以为他不懂手机,不料才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找到了沥川的电话。其实也容易,这个话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他拨那个号码,信号不对,打不通。
“劳驾,老赵,借你办公室的电话一用。”
我静悄悄地站在门边,听见他在电话里说:
“请问,XXXXXXXXX,是不是你的号码?”
“我是谢小秋的父亲。你认得谢小秋,对不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爸的口气十分严厉。
“你听好,王沥川,”他冲着电话大吼,“我女儿只有十七岁,虽然年轻不懂事,也不需要你的关照。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如果我知道你敢继续和她联系,我上天入地,哪怕是玉石俱焚也绝不饶你,听见了吗?你这畜生、混帐、王八蛋!”
他把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踩个粉碎,然后,踢桌子,踢椅子。
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是这种样子,除了我妈去世的那几天。
我爸收走了我所有钱。
我的箱子,他费好大的气力砸开,细细搜索蛛丝马迹,他找到了那张银行卡,用剪刀剪碎,扔到火里烧了。整整半个月,他不和我说话,我也不理他。
我们终日怒目相对。
我弟说,我爸是看见我箱子上面绑着的一个行李托运牌产生的怀疑。继而搜查我的随身小包,找到了机票。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们还是不讲话。我弟受不了,对我说,“姐,你还是主动和爸道个歉吧。爸爸气得肝疼,天天到卫生所打针呢。”
我想了想,看着我爸在油炉里炸丸子,我走过去,说:“爸,我给您带的药,您吃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没吃。”
我说:“爸,您以为我只有十七岁吗?我有五十七岁还差不多。就冲你们两位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男人,爸,您好意思说我十七岁,年轻不懂事?”
他看着我,无语。
“爸,沥川,是我喜欢的人。我爱他,谁也拦不住。”
“啪!”我挨了他一巴掌。
“爸,我是您的女儿,您的血流在我身上。当年,为了娶我妈,您付出了什么代价,”我继续说,“我,为了追求我喜欢的人,也会付出同样的代价。您好好保重。”
说完这话,我骑上我弟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骑了有半里地,我弟追上了我。
“姐,你到哪里去?”
我下来,抱着他哭:“我去昆明,找姨妈。”
“你,你就这么骑到昆明啊?”
“怕什么?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还一起骑过一次呢,也就是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吧。”
“姐,现在不比以前,路上乱着呢。”
“我不怕。”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挺烦爸爸的,姐夫对你好,才给你买头等舱,对吧?换上别人,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我本来一脸的眼泪,给他说的,差点笑起来:“什么姐夫,胡说八道!你别跟你姐学。”
“你知道,我想报医科,爸非让我学计算机,还说师范好。我不想听他的。”
“医科学费高,咱爸没钱交学费,唉。你放心,姐替你挣钱。”
“姐,有一件事,爸一直瞒着你。”小冬握着拳头说,“你高考的志愿,是爸爸在学校给偷偷改的。”
“我猜到了。北大太贵,我们负担不起。他一个人挣钱,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 我苦笑,“我不怪他。爸爸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当年怕咱们受后妈欺侮,硬是一个人过了这十几年。他也挺难的。你别跟着我了,回家看着爸爸。告诉他,我去姨妈家呆一阵子,然后,就回学校了。”
小冬看着我,终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五十块钱:“这是五十块钱,上次你寄给我的。还有这五十块,是我自己攒的。”
“好吧,算你借给姐的,姐一回学校就还你。”
我把一百块钱装在兜里。告别了小冬,一个人,向昆明进发。
我骑自行车骑了整整十个小时,才骑到昆明。中间只下来吃了一个包子,上了一次厕所。
我在客运站的门口停下来,在附近的小商场找地方打电话。
沥川的自尊心极强,从平日点滴小事都可看出。挨了我父亲这顿没头没脑的大骂,不知他难受不难受。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沥川!”
“小秋!”他的声音很吃惊,“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你呢?好不好?”
“没事儿。”
“听我说,我爸脾气不好……”
“我其实挺想向他检讨,不过他显然也听不进去。”
“那你……嗯,厦门的事儿完了?”
“完了,就等结果了。”
“你现在在北京?”
“不在。”
我想起来了,他说,他每年到了圣诞节期间,会回一趟瑞士,和家人团聚。
“你在瑞士吗?” 听他的声音这么清楚,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在昆明。”他说。
“什么?什么?”
“我在昆明。”他又说了一遍,“我着急,想离你近一点儿,真出了什么事,我好帮你想办法。但等了这么久,也没你的电话。”
“我刚到昆明。”我眼睛又湿湿的了。
“什么?现在?现在不是大年三十吗?”他在那一端,着急了,“你和你爸闹翻了?”
“差不多,我骑车到昆明投奔我姨妈来了。”我还在喘气,喘粗气。
“什么?骑车?昆明到个旧不是有三百公里吗?”我觉得,很少听见沥川吼人,但这声音,绝对是吼。
“我骑了十个小时,厉害吧!哈哈!佩服我吧!”我大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你在哪里?呆在那里别动,我来接你。”他说。
“哦,汽车客运站,快点哦!哥哥,外面好冷。”
“唉!别说你爸,我都想说你,”他在那头长吁短叹,“你胆子真大,真能胡闹。”
正文 16
更新时间:2010…4…21 13:47:39 本章字数:6789
汽车客运站是一幢白色的大楼,不高,平日拥挤如潮,现在车马冷落。荧光照着青壁,零星的小贩,滞留的行客,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正一点一点地清扫地上的垃圾。我等了十五分钟,一辆漆黑的奔驰骤然而至,后门打开,走出一位穿风衣的男人。
除了地井盖子不冒烟之外,我怀疑自己走进了《骇客帝国》的某个场景。
我永远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沥川。他是那么出众,那么独特。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生活的这个世界。
大年三十的夜晚,万家灯火,街道上人迹萧条。
我们相对无言,紧紧拥抱。然后,他捧着我的脸,在灯光下细看,说:“你的脸,怎么是肿的。”
我爸的手特别重。但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倒是偶尔拿皮带抽过我弟,抽得他嗷嗷叫。如果我是家长,打孩子绝对是一种罪恶,可是,凡是我认得的人,人人小时候都被家长揍过,我只好说,这是一种文化。
“肿了吗?没觉得痛啊。哦,哦,是这样的。路上有个小子想抢我的钱包,我打了他一拳,他打我一拳。然后我骑车跑了。”我赶紧拿风帽遮脸。
“青天白日的,演什么武打片嘛。”他哼了一声,拉开门,让我上车。
“自行车怎么办?这是我弟的。”虽然自行李看上去和奔驰太不合拍,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扔了吧。
“我来拿。”
他将满是泥泞的自行车放到汽车的后备箱里。
“给你姨妈打个电话吧,”他钻进后座,递给我手机,“夜半出逃,担心你的人一定很多。”
我看了看表,七点刚过。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姨妈家的电话。
我姨妈大我母亲四岁,她不喜欢小地方,便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我姨父,昆明市机床厂的工人,劳动模范。我姨妈年青的时候,工厂的劳动模范都是抢手的男人。嫁给他们除了努力,还需要一些运气。现在,国企不景气,劳动模范也被迫下岗。我姨父先养过一阵子狐狸,指望能卖几个钱,没成功。又摆地摊卖皮带和地下杂志,也没成功。于是干脆提前退休,给一家商场当了保安。他尽职尽责,边干边学,节假日跟着一位大哥跑服装,到广州进货,打了一阵下手之后,终于就在那家商场租了一个铺面卖衣服。没有发,但维持一家大小的吃穿没问题。何况我的两个表姐都大了。大表姐敏敏嫁到上海,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小表姐珠珠高中毕业读了夜大,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作销售小姐。以前我在个旧的时候,每年姨妈都会回来拜年,看望我们一家,还有舅舅、外公、外婆。每年寒暑假我和弟弟也常常去姨妈家过周末。爸爸说,姨妈家里挺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