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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看着外头纷纷落下的雨丝,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如今裴后是步步紧逼,一步都不肯放松,这样也好,就让她看看对方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细密的雨丝之中,郭家的马车来到王家门前,门口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着这辆马车。有些刚走到门口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完全不能想像郭家居然敢在这个时候上门,这算上门请罪?他们这样想着,便用一种近乎看热闹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发生,眼中充满了嘲讽。
李未央对周围的视线视而不见,面上神情只是淡淡的,向南康公主道:“公主殿下,咱们进去吧。”
南康公主在众人面前有一丝忐忑,迈出去的步子也有些僵硬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李未央和郭导都是神色自若,丝毫也不曾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心中不免暗暗的佩服,这两个人还真是淡定,对什么都不在乎!反观自己,就过于失态了。她定了定神,这才率先进了王家。王家早已经布置好了幡旗,一踏入门内便可看到高高的幡旗插在院中,迎风飘飘,取其缠绵之意,意思就是要引着王广的魂魄随着这飘扬的幡盖归来。李未央站在那足有那三四丈高的大幡面前,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报丧的管事大声道:“南康公主到!郭公子,郭小姐到!”
这样的声音传了出去,一直穿过重重的院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落下了一层阴影。在院子里出现的情形跟大门口一模一样,王家的亲眷,正在忙碌的仆妇随从,皆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郭家的每一个人,甚至就连原本正在唱经的和尚们都停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之中,王琼已经越众而出。他看着郭家的人,脸色变得冷沉下来,可以看出来他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低沉地道:“这里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尽快离开!”
这也是他们能够想像到的场景,可他们还是非来不可,若是郭家没人来,正好验证了传言,说明他们做贼心虚。齐国公本要亲自来,可是他毕竟身份不同,若是王琼当众羞辱事情反倒难办,所以被陈留公主竭力阻止了。郭导上前恭敬地道:“王将军,请您相信我们不是带着恶意来的。我们这一次来,只是为了吊唁王公子,并没有其他意思,请不要误会!”
王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心头的复杂情绪。他看着郭导,能够感觉得到对方没有恶意。可那又如何?一个月之内,他连续死了两个儿子,而且都和郭家有关。若说他依旧无动于衷,那他岂非是禽兽吗?他是一个父亲,然后才是一个将军,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好好的保护,他这个将军又做的有什么意思?纵然王延是死有余辜,他并不怪罪郭家。那么王广呢,他是一个多么温和的孩子,只知道下棋,与世无争,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起争执。在王延的事情中,王广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劝服了王家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不要因此和郭家起嫌隙。这样的一个好孩子,郭敦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王琼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纵然知道这件事情未必一定是郭家人所为,可是郭敦出现在杀人现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手掌不禁微微颤抖,不过好在有着袖子的遮掩,所以也未曾被发现,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凝声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吧。”
现在可不是惺惺作态故作客气的时候!李未央却上前一步,声音冷淡地道:“王将军,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和王小姐谈几句话?”
王琼看了她一眼,却是蹙起眉头:“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未央神色从容:“只是为了我们两家共同的安危。”
王琼身体一震,凝视着李未央平静的面孔半响无言,气氛一时之间沉积到了极点,人人心头都捏着一把冷汗。良久,王琼别过了脸,这就是默许了。
南康公主见到郭家的仆妇随从身上都穿着白衣,一个个皆是面露愤怒之色,不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而李未央却是脚步丝毫不乱,将所有人如刀锋一般的眼神视若无物。她终于如愿的见到了王子衿,对方同样是一身丧服。
王子衿抬起头来看了李未央一眼便垂下了眼睛,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在灵前给她的兄长默默烧着纸钱,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静:“郭小姐现在这时候来,是有意要挑衅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也许每一个人都会这么以为吧!但是我相信,王小姐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相信这样的话,纵然我再闲,也不会挑选这种风尖浪口来挑衅。”
王子衿冷笑一声:“相信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我是诚心想要和郭家化干戈为玉帛的,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王家的?我三哥的确是该死,这一点我承认,也绝不会袒护着他。可是我二哥呢?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们,甚至还千方百计地帮着郭家人说好话。南康公主的事情,若非是他在其中斡旋,父亲还不能那么快释怀。可是现在连他也死了,下一个要论到谁?我,还是父亲?”
李未央看着灵前的牌位,又看了一眼王子衿恼怒的神情,神色却很淡漠:“我可以理解王小姐的心情,但你若是因为一时的恼怒,而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只会被别人利用。若是郭敦真的要杀害王广,一则缺乏充分理由,二则他的实力足够逃之夭夭,为什么要束手就擒?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背后那个人设计这一切又究竟是什么用意,难道你要对此视而不见?”
王子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钱,抬起眼睛盯着李未央,眸子里似乎有燃烧的火光,随后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现在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李未央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极为郑重地道:“是,我为了替王公子讨一个公道,也为我四哥讨一个公道!”
王子衿冷哼一声,“公道?什么是公道,这世上有公道可言吗?你四哥或许受了冤屈,可他至少还活着,谁又来为我二哥的死负责任?”
李未央冷冷地道:“出了事不要怪别人,先想想自己为好!王小姐明知道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却还是非要让我四哥陪葬吗?”
王子衿美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笑容越发冰冷,“若我说是呢!”
李未央冷冷地道:“若是王小姐执意如此,咱们就没什么话好说了。”说着,她已经转身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候,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拦住了她的脚步:“郭小姐,请留步。”
郭导蹙眉,挡在李未央面前道:“王季,你这是做什么!”王季面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勉强一笑道:“子衿向来和二哥的感情很好。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二哥还曾经说过两日就要带着子衿出门去散心。可是话说了还没有多久,他人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体谅子衿的心情,她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李未央当然知道王子衿心情不好,只不过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因为心情不好,就要罔顾杀人凶手,让真凶逍遥法外的道理。她淡淡看了王季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我能够体谅王小姐的心情,可这件事情明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们却不愿意将真相昭告天下。请恕我多嘴说一句,看你们如此作为恐怕二公子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吧!”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王季的面上闪过一丝震撼,他动了动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吐出半个字,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请几位到偏厅一叙。”
李未央和郭导来到了偏厅,王季和王子衿都一同陪着,这里没有人注视,说话方便很多。王季开口道:“不知道郭小姐想要知道些什么?”
李未央眼睛微眯,认真地道:“王公子都会据实的告诉我吗?”
王季目光中闪过一丝忧愁,但他的神情却是十分郑重:“是,郭小姐问一句,我答一句。若有隐瞒,我便对不起我的二哥!”
李未央这才点头,轻声地道:“王广的尸体你们应当验过,有什么发现?”其实这个问题,李未央曾经想方设法去京兆尹衙门打探过。可是这一回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吩咐,京兆尹却是守口如瓶,只说一切案件进展将直接禀报给皇帝,其他人都无从得知,坚决不肯透出丝毫的口风。以至于到了今天,李未央都还不知道事件发生的真实情况。
王季长叹一口气道:“在帮二哥收殓的时候,我们发现他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的一刀在胸口。而那刀的口径就和郭公子常用的凌云刀是一样的,若非如此,恐怕别人还不会怀疑到郭公子的身上。”
李未央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四哥是当场杀人被捉住的吗?”
王季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有仆从发现我二哥死在屋子里,立刻便大声喊叫起来,声音惊动了后院,他们冲出去搜查,恰好发现郭敦郭公子正要离开别院。”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正要离开别院?这样你们就能够肯定一切是我四哥所为吗?”
王季看着李未央一时语塞,王子衿却突然打断道:“我二哥的武功虽然不说顶高,可是却也不是平庸之辈,能够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护卫在出事的时候已经四处搜查过,当时除了郭敦根本没有其他人在,而郭敦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还染有血迹,不是他做的又是谁呢?”
李未央若有所思:“现在看来,就连你们也不能提供给我什么有用的讯息了!”
王季看着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我相信这件事情郭小姐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我二哥一个公道!”
王季这样说,证明王家是不愿意插手此事了。
郭导冷眼瞧着他们,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想王公子在天之灵也会不安,怨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在这里枉自伤悲,甚至明知道这事情和我四哥无关,却还是故意冤枉于他,堂堂煊赫的王家居然会如此行事!算了,小妹,咱们走吧,不必多和这些人废话!”李未央听到这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施了一礼,和他一同离去。
王季看着他们的背影,面上的神情却逐渐发生了变化,不由转头向着王子衿道:“妹妹,你觉着咱们这么做对吗?”
王子衿思量了片刻,才回答道:“这件事情纵然不是郭敦所为,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既然郭嘉要怀疑,那就让她去调查吧。若是她不能找到真实的证据,就让她四哥为我二哥陪葬也好,这样一来二哥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至于那幕后黑手,我总有一天会把对方揪出来,绝不会放过他的!”王子衿说到这里,美目之间中流露出一丝强烈的愤恨。
李未央从王府出来,却瞧见南康公主神色不定,她轻声问道:“公主殿下,祭拜也祭拜完了,为什么还是如此不安?”
南康公主一惊,手中帕子一下子竟然落在了地上,婢女连忙捡起收好,李未央凝眸望着她道:“公主身体不适?”
“不,我没事!咱们快回去吧!”
眼看着南康公主像逃难一样上了马车,李未央看了郭导一眼,对方显然和她一样都注意到了南康公主奇怪的表现,这绝非是面对王家人过于紧张,更像是心虚……
马车到了郭家,李未央微笑道:“公主,你先回去吧,我还另外有事要办。”
南康公主神色难安的下了马车,又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两日李未央已经看多了她这种表情,不愿再多说什么,吩咐马车快速离去。马车一路到了京兆尹衙门的后门,元烈已经在那里等候,李未央掀开帘子,微笑道:“怎么,终于想到法子让我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