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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兢兢的模样。在这样一个心思狠辣的女人眼中,裴徽已经成了弃子,她当然不会救他的,但是裴皇后绝情,不代表太子无情,所以裴弼略施小计,便让太子保住了裴徽的性命。只是裴弼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等他去接裴徽,他就已经疯了。
床上躺着的裴徽口中依旧喃喃得念着:“我有罪,我有罪……”
裴帆不禁恼怒道:“你还不住口!”这声音极大,好像是把床上的裴徽吓了一跳,他突然哀声地哭了起来。
裴弼看着自己的兄弟,柔声地道:“二弟,你不用怕,有大哥在这里。”说着他目光冰冷地看了裴帆一眼,裴帆心头一颤,立刻道:“你这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
裴弼垂下了眼睛,语气淡淡地道:“二叔,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你忙你的去吧。”每次当裴渊不在的时候,裴弼还是会称呼裴帆为父亲,可是这一次,他却称他为二叔,按照名义上来说,裴弼已经过继给了大房,他这么说也没有错,可是裴帆心里头却还是觉得怪怪的,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也摸不清这个孩子心中在想些什么,或许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喜欢这个沉静的长子。直到裴皇后选定了裴弼作为长房的继承人,裴帆的心中依旧没有喜欢过这个儿子,可是现在他能怎么办呢?裴家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不管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都必须接受裴弼即将成为裴府真正继承人的事实,所以裴帆不能与他争辩,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床上的裴徽仿佛受到了惊吓,裴弼神情温柔,连声安慰他道:“二弟,纵然别人都不管你,我也不会抛下你,你是我的兄弟,我答应过母亲,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裴帆的原配夫人早已经去世多年,在几个兄弟之中,还对母亲留下印象的只剩下裴弼和裴徽两个人了。
裴弼亲自替裴徽刮掉了已经长得很邋遢的胡子,随即为他换上了原本的华服。可是裴徽眼睑下凹,显出憔悴,而且那疯癫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好转。裴弼看着自己的兄弟,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道:“饿了吗?”
裴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口中喃喃地道:“我有罪。”
裴弼沉默不语,转头叫人开了饭,却没有要任何服侍的人,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亲自给裴徽夹菜,开口道:“这些都是你从小喜欢吃的。”可是裴徽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惶恐,看到裴弼也没有亲情可言,满满的都是害怕和畏惧。裴弼很有耐心,亲自捧了饭碗,一点一点去喂裴徽,可是裴徽却砰的一声,将他手中的饭碗给打翻了。此刻的裴徽又哭又闹的,完全就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将那一桌子的饭菜都给掀翻了,随后他在地上拼命的爬啊爬啊,根本是一个完全失去控制的人。
裴弼立刻唤人进来,将一地的脏污都收拾了,又重新换了一桌,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裴弼心痛地道:“二弟,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区区一个李未央竟然可以将你逼疯吗?”
裴徽没有回答他,不过短短的十数日,他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脸皮也十分的松垮,不复以前的细嫩,再配上他一脸的疯狂,寻常人看了绝对不会相信他是从前那个俊美风流的裴家二公子。
裴弼轻声地叹息着,勉强压抑了痛苦道:“来,大哥喂你吃饭。”可是他刚一靠近对方,裴徽便连滚带爬地躲到桌子底下,还被那包着铜皮的桌角碰到了额头,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面颊不停的往下流,可是他仿佛感觉不到一样,睁着带血的眼睛看着裴弼。
裴弼又走进了一步,裴徽却惊声尖叫了起来,裴弼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二弟!你醒一醒,我是你的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裴徽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瑟缩着,如同一只卑微的老鼠,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
裴弼替裴徽重新收拾,打扮干净,然后才将他搀扶上了床铺。裴徽闹了很久,终于睡着了,在这时候,他那一张平静的面孔才像是恢复了往日的神彩。裴弼看着自己的兄弟,面色十分的沉寂,他打发所有人下去,坐在床边很久很久,几乎要变成一尊雕像一般。最终,他慢慢地道:“二弟,若是你还清醒,想必这么屈辱的活着。”
裴徽再没有康复的希望,而他的那一双腿也是绝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裴弼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的柔和,充满了感情,随即他取过一旁的锦被,轻轻的盖在了裴徽的身上。随后那锦被慢慢的上移,一直到了裴徽的脸上,裴弼突然下力气,将裴徽整个头颅都包在了被子里。随即,被子里的人似乎猛然惊醒,开始扭动,呜咽着,拼命的挣扎着,可是裴弼却用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压住,捂住对方的口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被子里的人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裴弼拉开了被子,里面的裴徽已经没了呼吸,那一张脸,安静得仿佛像是一个孩子,裴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与其让你这样的活着,不如让你干干净净的死去,我相信,二弟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不会怪我的。”说完,他从床边站了起来,他的脚步很是平静,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阳光正好,照亮了裴弼眼角的一滴泪水。随后他漫无目的的出了裴府,信步在街上走了很久,竟然走回了天牢对面的酒楼。雅间之内,元烈亲自为李未央下楼去买桂花糕带回去给敏之做点心,所以只有李未央和赵月二人在。
当裴弼推门进来的时候,赵月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李未央却微微一笑道:“裴公子怎么有雅兴来这里?”
裴弼轻轻地一笑,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道:“郭小姐,有什么开心的事在这里庆祝吗?”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裴公子说笑了。”
裴弼仿若朋友一般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丝冷笑,从他眼角处扬起,他转过身子看向李未央道:“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很好对付的女子。”
李未央淡淡一笑,“哦,何以见得?”
裴徽开口道:“因为你有弱点,而且是很多的弱点。”
李未央道:“愿闻其详。”
裴弼竟然不避嫌地从旁边自取了一只杯子,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缓缓地道:“郭家的人便是你的弱点。你想想看,郭家有多少人,你都如此在意,在意的过来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郭家的人的确是我的弱点,可是凡事都有两面,有人不顾我的警告伤害了他们,我当然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你说是不是?”
裴弼亲自为李未央倒了一杯酒,陈年的女儿红注入那雪白的酒杯之中,酒红之色犹为精纯,澄澈而美丽。
李未央接过一饮而尽,裴弼长叹一声道:“是啊,我看到你的弱点,却不知道踩中弱点的你会千倍百倍的奉还,说到底,还是我太自信了,以至于自己的弱点都暴露出来了,还沾沾自喜。”
李未央扬起眉头,道:“哦,是吗?”
裴弼又挑了一块桂花松子,放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慢慢说道:“是啊,我那二弟裴徽便是我的弱点。而这一点郭小姐比谁都清楚,却一直不动声色,所以你完美的策划了这一计划,眼睁睁的让我看着自己的二弟被逼得断了腿,甚至成了疯子,你还让我将他接了回去,让我好好的照顾他,哦,也许你是想,每一次看到裴徽我就会内疚,就会难受,就会发狂,是不是?”
李未央看着裴弼,面上倒是流露出一丝激赏,“不错,我就是要你日日夜夜看着他,心里难受,心里发狂,你真了解我。”李未央的声音十分柔和,让人决计想不到她竟然口吐这样恶毒的话。
裴弼淡淡地一笑道:“可惜,你这算盘是打不响了。”
李未央看着裴弼,心头一跳:“此话怎讲?”
裴弼抬眼看着李未央,他的眼睛十分的特别,瞳孔有些细长,而白仁却很多,他开口道:“为了不再有弱点,所以,我的二弟已经死了。”
李未央倒是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良久都没有说话,最终,她不禁长叹一声:“没想到裴大公子竟然如此狠心,连弑弟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裴弼哈哈一笑,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全都喝光了,酒杯见底后,他含笑再斟,李未央也是不推辞,与他又碰了一杯,看起来倒像是两个久别的朋友在喝酒一般。
裴弼望着她,心头却是掠过一丝嘲讽,道:“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准备用裴徽刺激我,打击我,我又怎么能留着他?更何况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能看着他这么屈辱的活着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屈辱的活着,将来还有报仇的希望,就这么死了,那才是天底下最憋屈的事。”
裴弼看着她,目光幽深:“这么说,若今天断腿的换成是你,你会继续选择活下去吗?”
李未央笑了起来,裴弼发现自己的影子落在了对方古井般的眸子里,被那汪深潭包围着,连魂魄都被吸了进去。李未央轻声地道:“是啊,若是我的话,就会努力的活着,坚强的活着,我要活过自己的敌人,我要看着他们比我死得更惨。”
裴弼看着李未央,似乎是第一次看懂了对方,他轻轻地一笑道:“郭小姐的毅力和心性,都非常人可比。即便是换了我——”他话说到这里,却是仔细的想了想,终究笑道:“换了我,我也会和郭小姐做出相同的选择,可是二弟却做不到,对于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即便没有疯,他这辈子不能站起来,不能奔跑,不能骑马,还要生生世世顶着那张刻上了囚字的脸,对他来说是何等的残忍?所以我亲手解决了他的性命,也好过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那么,只能说裴二公子不够坚强吧,这世道并不适合他。”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前面的路是黑的,他们永远只能看见身前三步,只能预计短短几日的未来。裴徽算是佼佼者,他够聪明,够了解自己,够坚定,他眼前本是光明万丈的十步、百步,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底。可惜人生随时有变,哪怕已经精密计算到了算无遗策,依然会遇到阻碍。李未央就是裴徽生命中最可怕的障碍,而裴徽是个骄傲的人,对于他而言,当生命超出了原本的轨道,死亡就是最好的涅槃。
可换了李未央和裴弼,则是另外一种光景了。他们同样聪明,自知,有谋略,有野心,处处老谋深算,却无比顽强坚韧。即便生命中出现可怕的意外,他们也能躲藏在阴冷的角落里静静蛰伏、等待最后的机会到来,给予敌人重重一击。哪怕血流成河,也要一往无前。
裴弼笑道:“看来,咱们是同是一路人。”
李未央看着他,笑容平和:“所以这一路,裴公子可要陪我走到底。”
赵月看着这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却觉得有一种寒气从脊梁窜起来。
这时候,隔壁的雅间传来轻柔歌声。裴弼不禁侧耳倾听,神情却慢慢的变了。隔壁的女子声音并不如何优美,只是那歌曲唱的十分凄切,婉转低吟,让人不禁心神摇荡。对方的唱词十分的简单,不过是:世事沧桑如梦,人生几度秋凉,花落花开风满天,却道谁家庭院,无处话凄凉。
若是往日听到这首歌,恐怕裴弼还不觉得如何,只不过他刚刚喝了几杯冷酒,又听到这歌曲,恍惚之中不由想起裴徽的面容,还有那喃喃的我有罪三个字,以及自己最后用锦被蒙住对方的头,活生生把他闷死的场景,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