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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想起上次来访的时候,四姊还和他争吵。人说不在就不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还能维系多久?
“物是人非。”他叹息。
裴安菀听见他说话,问:“乜嘢?”
裴安胥轻摇头,“累不累,五哥背你?”
“我又不是三岁!”裴安菀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许是距离拉得太远,阮决明等人停下脚步。裴安胥注意到了,扬手说:“没事,你们走你们的。”
阮决明静默地看了他们数秒,走了过来。裴安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走进了,阮决明说:“菀菀,我背你?”
裴安菀努力撇下唇角的笑意,淡然地说:“点解?我可以自己走。”
阮决明轻笑一声,“还要走一阵,你穿皮靴,小心磨痛了脚,不能骑马。”
“那……”裴安菀眼眸一转,抬起下巴说,“你背我咯。”
阮决明笑着蹲下,反手招了招,让她伏到背上。裴安菀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趴到他背上,却不想他一下子站起来,吓得她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
阮决明笑出声来,稳稳地背着她往前走,“菀菀,开心咩?”
“点解开心?”裴安菀贴着阮决明的侧脖颈,闷闷地说。
“哦?不开心啊。”
“你让我觉得……你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阮决明暗自叹气,“菀菀,我不能让你们有任何危险。”
裴安菀蹙眉说:“不认识我们就是安全咩?”
“你很聪明的,应该明白点解妈咪那么做,我也一样。”
“我知啊,我和八仔都知。可是,”裴安菀顿了顿,抬眸看向远远走在前面的人们,“那个女仔是谁?点解你和她那么亲近?”
阮决明一愣,“妈咪让你问的?”
“乜嘢?妈咪不知啊。我在问你。”
裴安菀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渐渐消除了些许隔阂,像以前相处时那般,轻轻捶他的肩膀,略带威胁意味地说,“快点讲啦!”
阮决明无奈地轻笑,“算是我的同事,我们共同参与了一个项目。”
“乜项目?”
“唔……越南海拔高的地方也是会下雪的,你知咩?有一个叫萨帕的小镇,冬天会下雪。我和‘同事’们呢,在萨帕建度假酒店。酒店完工了,要去验收成果对不对?他们从西贡啊河内啊过来,顺路咯,我邀请他们到家里来玩。”
阮决明耐心解释,末了还问,“明不明?”
裴安菀连连点头,“所以那个女仔和你冇关系?”
“当然咯。”
“这样就得了,我怕妈咪呷醋呀。”
阮决明心下一滞,故作轻松地问:“妈咪这段时间好不好?”
“妈咪很忙,又要顾古玩行又要去三姊的公司上班,我觉得她好累,平常都很少讲话。她以前话很多的。”
“你心疼她?”
裴安菀用很轻的声音说:“爹地,你不心疼吗?”
半晌,阮决明说:“嗯,我想她开心一点,过得如意。”
可他怎么做,她好像都不如意。
裴安菀淘气地捏了捏阮决明的耳朵,“爹地,妈咪好想念你的。知道今日要来见你,她昨晚都睡不着觉。”
“菀菀,我也很想她。见到她才发觉,我有这么想她。”
在阮决明背着裴安菀往前走之际,裴安逡就“嘁”了一声,这会儿看着他们说笑的身影,颇为不满意。
他是男孩子没错,可谁说男孩子就不需要背?可笑!
裴安胥瞧了好几次他的表情,琢磨片刻说:“八仔,你是不是走不动了,我也背你吧?”
裴安逡揩了揩鼻尖,语气平常地说:“冇嘢,我又不是女仔,可以自己走。”
裴安胥一把拍上他的肩头,笑道:“男子汉!”
终于到了马场,阮决明把裴安菀放下来,去招呼其余人。裴安逡找到机会,对裴安菀说:“你是不是好得意?”
裴安菀对他吐舌头,“我知你羡慕我,谁叫你不主动。妈咪讲过,主动争取才有机会。”
“哗!”裴安逡叹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说服自己是懒得同她争辩。
*
那边厢,裴辛夷和裴怀良坐在佛爷的会客室里。虽然是三人的谈话,裴辛夷多数时候只是听。谈论的关于阮决明和事情,由他负责的两家的生意,以及他擅自送给裴家的钱。
佛爷说的很含蓄,大意是这笔生意在裴家没倒台前都不可以终止,以及裴辛夷得嫁进阮家。
裴怀良有他考虑,他需要裴辛夷这个招财童子,不会同意裴辛夷嫁来越南的。况且,他怀揣着裴辛夷不能嫁给阮决明的秘密。
不过他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拂了佛爷的面子。他问:“辛夷,你怎么想的?”
阮决明为做戏而说了一年半载的婚事,如今竟要成真,裴辛夷心头五味杂陈。她说:“我想知道阮生的意思。”
阮商陆沉吟片刻,说:“我和明谈过了,他听家里的安排。”
听家里的安排,就是说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裴辛夷隐匿许久的攻击性冒了个尖儿出来,“裴家做正经生意,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帮会社团稳定。裴家表面上干净,有许多朋友,许多门路。只要裴家不破产,这笔生意可以持续下去。有你的扶持,裴家也不会破产。
“可是维持两家的平衡,比起靠姻亲关系,不如直接拿捏住我阿爸。你看四姊,阿爸在意她咩?我对阿爸来讲更可有可无。佛爷,如果这是笔交易,对你们来讲好处几多?冇啊。”
“裴六,不能这么说嘛。”阮商陆嗓音低沉,说话缓慢,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可谁人都知他是佛爷。真正的话事人是不显山水的,被踩了尾巴也不会叫唤。
“我和你阿爸、你良叔,是很好的朋友。你良叔还是我的妹夫。我的儿子和朋友的女儿结婚,是亲上加亲。我们是‘家族’,家族内部的关系决定外部事情的发展。我只是希望我们这样的家族关系能长长久久延续下去。”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裴六,我们都知道明为什么送这么多钱。明对你很上心。”
没有人再辩驳,裴怀良也不敢。他多说一句今日或许走不出这村寨。
给香港那边发去简讯,告知裴怀荣,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不同于向家,阮家是不会和你好好坐下来谈判的,就一个“结”字,没有别的选项。具体的再议,总之是一定要成的。
*
短暂的谈话结束,裴辛夷走出会客厅去找小孩们,看见曾念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一角,一个人饮茶。
裴辛夷还未从方才的谈话里缓过神来,没看到小孩,一下子陷入慌张情绪,问:“他们呢……?”语调不似平常说话,表情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和阮生他们去骑马了,裴五也去了。”曾念觉出她的不寻常,又说,“有事咩?谈了——”
裴辛夷瞧见人群里一抹熟悉的人影,打断曾念说:“念姨,我去找他们。”
“欸?”曾念慢半拍,起身去挽留,却见裴辛夷走到了一位青年身边。
南星正和马仔们说笑,见她来,明朗地说:“阿嫂。”随即改口说,“裴小姐。”
裴辛夷浅浅一笑,“阿星,送我去马场好咩?”
“乜啊?刀哥本来就让我在这里等你。”
裴辛夷顿了顿,“那就走咯。”
开车去马场的路上,南星一直在说阮决明的事。
前半年刀哥为了法国的户头和公司,几乎成了空中飞人。后半年刀哥为了支持裴家,又不过多损失家族利益,拼命做事,还从家族其他大佬手里揽下了原先属于阮忍冬的几家赌场。
起初他们时常和西贡的地头蛇发生斗械的事,刀哥中了枪伤,最近才出院。
“为了这事,佛爷没少训刀哥。别的大佬还问刀哥是不是以为大少爷走了,他就认定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可以这么胡来。刀哥怎么也是三十的人了,当众被这么奚落……是我,我也受不了啊。”
裴辛夷说不出话,摸出一支烟点燃。良久,她说:“阿星,我总让你们为难。我太自私了。”
“讲乜嘢啊,刀哥钟意你,你就是我大嫂。一家人怎么来的自私?”南星想了想又说,“阿嫂,我笨,不懂女人的心思。但我知道一句老话,‘珍惜眼前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吉普车驶近马场,裴辛夷下了车,和南星往跑马场那边走去。
几缕阳光穿破蟹青色的积云,洒落在苍翠的草场上。人们驾着马儿驰骋,不在马背上,似乎亦能听见风声呼啸。
棕红色的成年母马背上,裴安菀独自牵着缰绳,轻快地往更远处跑去。
“菀菀!”裴安逡缩在阮决明怀中,共骑另一匹棕红色的马,大喊着追了上去。
裴辛夷走到栅栏边,驻足望着他们。
一位马仔走来,用越南语向南星打招呼,笑说:“星哥,你没看见刚才刀哥带那儿小女孩跑圈。两人笑得可开心了,这么些天,我就没见刀哥怎么笑过。”
南星敷衍地应了一声,马仔又说:“你说刀哥以后要是有了女儿,该是个女儿奴吧?不过我瞧着那女孩儿眼睛眉毛和刀哥很像,简直就是两父女——”
南星在马仔后脑勺上一排,啐声骂道:“你他妈乱点什么家谱?”
马仔讪讪一笑,“我就是说说嘛。刀哥年纪这么大了,老人们都急着让他成家呢。”
南星捏住马仔的下摆,左右看了看说:“我们像吗?”
马仔愣愣地说:“不像。”
南星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当然不像,我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裴辛夷没有出声,垂在身侧的手点了一下栅栏。
不一会儿,裴安菀调头时瞥见了裴辛夷在这边,忙持缰奔来。
裴辛夷挥手,扬声道:“菀菀,慢点!”
阮决明带着裴安逡跑到较远的缓坡之后了,还是裴安胥听见了六妹的声音,追上去朗声知会了一声。阮决明充耳不闻,还是裴安逡说想过去,他才调头往回走。
裴安菀先来到栅栏边,扬着下巴炫耀飞速进步的技术,还说这匹马名叫达芙妮,哥哥骑的那匹叫阿波罗。
裴辛夷轻松地笑了起来,连声夸赞。
裴安菀舍不得下马,唤着马儿往前去,却不愿离裴辛夷太远,只沿着栅栏漫步。
南星打发马仔去马棚牵一匹马儿出来,他则不紧不慢地跟着达芙妮。裴安菀有所察觉,侧目瞪他,“跟着我做乜嘢?”
南星说:“保护你啊,万一摔下马背点算?”
“我才不需要保护!”裴安菀受不得激将法,尽管南星根本没这个意思。她挥鞭,令马儿轻快地跑了起来。
南星大笑,心道小女孩这性格果真和她妈妈如出一撤,而她老爹呢,以后准少不了头疼的时候。
阮决明他们缓缓来到栅栏边。阮决明对裴安逡耳语,利落下马。裴安逡不知何时这么听他的话,骑着马去追裴安菀了。
余下阮决明与裴辛夷面对面。他眼里还含着着畅快玩乐过后的笑意,见她唇角也有弧度,旋即敛了表情。
裴辛夷在心底暗叹一声,抬眸瞧着他,说:“阮生,我们要结婚了。”
阮决明衔着皮手套的指尖,将手套摘了下来,作出在前后裤兜找烟盒的样子,以回避她的视线,“理所当然,迟早的事。”
骑装的裤兜哪能放烟盒那么硬的东西?
裴辛夷不说,掏出烟盒抖了一下,递到他面前。
阮决明暗暗舔了下嘴皮,从烟盒里抽走冒出